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聽見這話,冉凰此很難不感動,眷戀着他的溫暖,她輕聲喃著,「若是那時我不吃龍化散,能懷有你的孩子,那就好了。」

「……幸好你吃了。」

她不解地張眼。「你到現在還在怪我嗎?」

「不,我只是想到一件事。」

「什麼事?」

李鳳雛噙笑的眸很迷離。「當年,我母妃為了保護我,將我送到外公家裏,父皇是知情的,但他從未探視過我,所以我曾經很恨他。」

「鳳雛……」

「但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因為母妃將我送出宮后沒多久,她就教人縱火焚燒,父皇內疚痛苦,最後抑鬱而終。」他低喃的嗓音有些啞,有些沉。「就算如此,我還是討厭他,直到現在,我總算能夠體會他的心情。」

冉凰此沒插話,只是靜靜地聽着。

「因為我跟他是一樣的,眼裏只有最心愛的女人,挂念的也只有一個人,已經再沒有多餘心思去注意別人。」他看着她,「所以,若你生下孩子,現在的我是沒法子照顧他的,他極可能會變成另一個我,一個孤絕冷傲的傻子,可憐的孤魂。」

「鳳雛、鳳雛,別這麼說,你有我,有我,我……」

她還能陪他多久?

「你痛嗎?」他輕問,嘴角甚至微揚起笑。

冉凰此噙淚不能語。

「你為我而痛嗎?」他將她拉進懷裏,動作輕柔,很輕、很無奈地說:「為我痛吧,為我挂念吧,別丟下我一個人,我呀……已經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了。」

他嘆氣,明明是笑着,看在冉凰此的眼裏,卻是在悲泣。

「我還在呀……」她的聲音有了哭腔。是要逗他笑的,為何他都不笑?

「你能為我停留多久?」他問。

她無法回答,淚流滿面。

李鳳雛吻去她的淚,笑得很艱澀。「別哭了。」

「我們去看蘭花好不好?娥常說,天亮應該會開花。」環上他的頸項,她抹掉淚,愛嬌地蹭着他的頰。「然後,明天我們再去看看梅花開了沒,後天我們到園子那邊堆雪人,大後天,叫則影為我們煮麵,再大大後天,我們撐傘來段浪漫的雪中散步,然後然後……」

她不斷地說,不斷預約一個又一個明天,說得一點都不心慌,因為她真的希望可以有那麼多明天。

「好。」李鳳雛緊摟着她,替她抓了件厚襖搭上,淚,一顆顆的,全都掉在心裏面,不讓她看見。

李雋獨自一人坐在金雀殿上,斂眼深思,面有無力感和深深的內疚。

「皇上。」

聞聲,他緩緩抬眼。「小順子?」

「怎麼這時分,皇上還未就寢呢?」

「朕睡不着。」

「是什麼事教皇上煩心了?」小順子走上前,遞上一杯溫茶。「前幾日良鳩殿重建完工,皇上不是開心得很嗎?」

「是啊。」那時確實是開心,如今……眼見皇嬸日日體弱,整個人消瘦得不復當年,他這受人照顧再三的人,如何能不痛心?

凰此猶若他的親姊,凡事為他出頭,如今她有難,他卻幫不了她,他這皇帝呀……窩囊。

「說來,皇宮內三十年來,這是第二度有宮殿重建,但這一回重建的速度可是快多了。」

「第二度?」李雋沉吟著。「第一度是在什麼時候?」

「約莫在二十一、二年前吧,宣德皇用了三年的時間重建被縱火的鸞鳳殿,而後恍若是心愿已了,便駕崩了。」憶起往事,小順子便覺宮內特別無常,令人不勝欷吁。

「鸞鳳殿?為何朕沒聽過這殿稱?」不知為何,他的心猛地震跳。

「皇上沒聽過是正常,竣工時,皇上還未出生呢。」

「可朕也沒見過鸞鳳殿。」他可是在後宮長大的,後宮有哪座宮哪座殿,他豈會不知?

「這連奴才都不知道呢。」

「嗄?」已竣工,卻不知在何處的宮殿?

難道說,這就是他百尋不到的謎之宮殿?!

「小順子,難道宮內完全無人知曉此事?」他再問,心急如焚。

小順子付了下。「皇上若想知道,可以問內務總管,畢竟他可是侍奉過三朝皇帝的,這三十年內的事,他無所不知。」

「是嗎?」李雋清俊眸子綻露異采。「小順子,立即差內務總管覲見!」

「可皇上,再過兩個時辰就要舉行元旦大禮……」

「朕的命令,你敢不聽?!」他微惱低咆。

「奴才遵旨。」

小順子立即朝殿外狂奔而去,李雋再也坐不住,在殿內不斷團走着。

也許、也許那鸞鳳殿,正是能解救凰此的宮殿哪!

未亮的天際,靛藍襯出滿天迷茫雪絲,靜謐的冷宮,只聽得見雪花堆疊的窸窣聲,廊旁火盆的啪啦聲,蘭花羞澀輕綻的聲響,和冉凰此細微的呼吸聲。

殿外長廊上,李鳳雛單腳盤起,右腳弓起,右臂橫到右膝上,讓她可以舒服地把臉貼在他的肩上,把大部份的重量都偎在他的臂上,讓他可以身上披風擋去外頭的風雪。

他靜看風雪,等待花開,卻瞥見有人冒着風雪而來,大步流星。

人影尚未逼近,李鳳雛已凜目警告,那人立即放輕了腳步,輕點上長廊,單膝跪在兩人面前。

「王爺。」來者是則影,清俊的臉竟有壓抑不住的驚喜。

「怎麼來了?今兒個元旦大禮,皇上不是要賜你官職?」李鳳雛沉問,注意到他難掩的喜色。

「王爺,皇上找到鸞鳳殿了!」

他一呆。「鸞鳳殿?」

「正是王妃想找的宮殿。」

李鳳雛濃眉揚起,「鸞鳳殿早就不在了,怎麼可能找得到?」他不解,但內心仍是竄起快要不能壓抑的激越。

鸞鳳殿的徽飾……是展翅的鳳,尾翎相當長,似乎和凰此所敘述的相似,當初沒有聯想到,是因為在他的記憶中,鸞鳳殿早已經被火給焚透了,此時只剩廢墟,她怎可能是打那兒來?!

「屬下也不是很清楚,皇上說,宣德皇在約二十年前重建鸞鳳殿,就在圈子後頭,皇上原本是要親自來一趟的,但因為皇上待會要主持元旦大禮,所以要屬下先來通知王爺一聲,待大禮結束后,與王爺相約在圈子后。」

「是嗎?是嗎?!」李鳳雛垂下眼,不敢太激動,手卻不自覺的抱得更緊。

他望着在懷裏睡得極沉,壓根沒被擾醒的妻子,心在躁動着,卻必須壓抑,就怕期望愈高,失望會更絕。

但如果是,那就真的是……太好了。

「鳳雛?」冉凰此迷糊起喚,發現她要是再不醒來,可能會被她老公勒死。

「你醒了?」他嗓音透著壓抑。「抱歉,把你吵醒了。」

「能不醒嗎?」她嫣然一笑,打了個哈欠。「唉,我怎麼睡著了?蘭花開了嗎?」

「快了。」他淺勾。

冉凰此狐疑地看着他。

「怎麼了?」他濃眉微挑,笑得黑眸潤亮。

她更皺眉。「你真的笑了。」

「不好嗎?」

「當然好!」像怕他反悔,再也不笑似的,她趕緊澄清,「只是,打從發現良鳩殿不是我能穿越時空的宮殿後,你就再也沒有真心笑過了。」

是他想通了?還是……發生什麼事?

覺得古怪地側眼探去,就見則影竟單膝跪在面前,她驚呼,「則影,你身上都是雪呢,冷不冷?」她直覺起身要替則影拂雪,然而腰間的鐵臂將她箍得極緊,她正要抗議,便見則影快手撥掉身上的雪,不敢勞煩她。

冉凰此瞪了小氣男人一眼,才回眼問則影。「怎麼來了?雋兒不是說今天有很多事要忙的嗎?」

「是……」則影原本要說,卻瞥見李鳳雛淡淡示意,趕緊換了個說辭。「是皇上要屬下過來探探娘娘。」

「那孩子。」她淺笑。「跟他說,不用擔心我,我好得很,壯得跟……」

話到一半,身後的男人竟捂住她的嘴。

「別胡說。」李鳳雛眉眸略沉地低斥,「若教天上眾神聽見了,那怎麼好?」

「嗄?」金雀皇朝有信仰的啊?說的也對,有拿香嘛。只是——「聽見又怎樣?」

聽見就聽見啊,神明都是慈悲的,不是嗎?

「若是聽見了,把你帶走,可怎麼好?」他神色認真,恍若惱她不敬鬼神。「你呀,不懂皇朝習俗,有些事和話,別胡亂做和說才好。」

她輕笑。「這麼嚴重?」

「別不當一回事。」他沉着臉。

「好~我會謹記在心的,好不好?」拍拍他抽緊的臉部線條,不逗他了。

他這才面色稍霽。「要不要再睡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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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皇帝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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