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於若水不自覺的皺起眉頭,「因為你是撒倫島的領主,所以可以任意的決定別人的生死?這太霸道了。」

「他們現在所吃的每一餐,都是我賜與的,他們能在撒倫島生活,也是我提供的。凡是撒倫島的子民,之所以能夠安居樂業,不需要煩惱戰爭,免於恐懼飢餓……全是我費盡心血的緣故,因此我的話就是命令,我的命令就是規定,想要在我的領土上生存,不遵從我的規則行事,只有死路一條。」羅德說得理所當然,好像對他而言,眼前的生命比螻蟻還要不值錢。

為了讓撒倫島的居民生活安樂,邁倫多家族做了許多犧牲,他也犧牲了很多。

這些人懼怕他,畏於他的詛咒,他就不再出現在眾人的面前,獨自面對詛咒的孤獨,卻又盡心儘力的豐富他們的生活,這些還不夠嗎?難道他做了這麼多,只要求得到一點點的尊重捫敬畏也不行?

貪心的子民現在連他的命令都不聽了,那麼他為何要替這些人設想?既然不聽他的,既然對他存在恐懼,將他當作惡魔看待,那麼他就展現惡魔殘忍的一面。

聽了他的話,看到他毫不留情的可怕和殘忍,於若水沉重的嘆了口氣,輕聲的問:「是我要求他們做的,你也要判我死刑,把我吊上死刑台嗎?」

羅德面容僵硬,目光複雜的望着她堅定的眼眸,然後冷冷的出聲,「我可以當作你初到撒倫島,不懂這裏的規則,原諒你一次,但是只要再有下一次,我絕對不輕饒。」

如果真是這樣,她才不要這種特權,揚起冷淡的笑容,眼眸銳利,口吻譏諷的說:「那我真該感謝你的寬宏大量,同時決定向你吐實,和我一塊改造廳房的不止這些人,還有另外一名共犯。」

「另一名共犯?」羅德輕揚眉頭,睨向始終沉默不語的查理,「是誰?」

「如果我把另一名共犯的名字說出來,是不是他也得處以死刑」於若水的神態充滿無禮的挑釁。

「除了你這個外來者可以得到一次原諒外,任何撒倫島的人都該知道我的規矩,所以不管你說出來的人是誰,就算是我重視的對象,我一律不輕饒。」羅德的眼眸愈來愈冷冽,渾身散發出殘忍的氣息。

他厭惡光亮,查理是知道的,但是他竟然為了聽從這女人的要求,不顧他的命令,他怎麼能不失望?

「只要是撒倫島的子民?嗯……」她滿意的點點頭,看着羅德,又下經意的掃了查理一眼,「邁倫多公爵,不知道……你算不算是撒倫島的子民?」

「你說什麼?」得到的答案非他所預期的,羅德攢起眉頭,眼底閃動着火光。

「我說,另一名共犯就是你,請問你也要把自己吊上死刑台嗎?」

「你的意思是說,我同意讓你改造廳房?」這個女人不知好歹,他都已經願意勉強原諒她,她竟然還敢說出這種謊言。「你不要命了嗎?」

「我沒有說謊,是你應許我改造你的廳房,不是嗎?」於若水毫無畏懼他嚴厲的態度,溫和的笑了,「昨天我請查理告訴你,有事想和你談一談,結果你讓他傳話給我,這件事?你忘了嗎?」

羅德冷冷的瞪着她,一語不發。

「查理,難道昨天你沒有幫我傳話?」她故作驚訝。

「我有和爵爺提起你的事。」查理同樣面無表情,冷靜的回答。

「那麼請問你家爵爺昨天是如何告訴你的?」於若水微笑的問。

「告訴那個女人,她想做什麼都可以,就是別來煩我,我很忙,沒空接見她。」查理一字不漏的重複一遍,眼中隱隱閃動着擔憂,深怕激怒了羅德。

「謝謝你,查理。」她滿意的揚起嘴角,優雅的開口,然後看向羅德,雖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那雙鮮紅帶火的眸子已經透露出他此刻的心情。

「請問你讓查理對我說的話,還有印象嗎?昨天是你允許我做任何事,只要別去煩你,請問我說的對嗎?」

那雙燃燒着怒火的鮮紅眸子逐漸冷卻,流露出令人膽寒的冷光。

於若水看到了,仍然毫無畏懼。

羅德冷冷的蹬着她那不算帶着得意,但態度看來也相差不遠的微笑。

「請問爵爺大人,這樣不能說你也是我的共犯嗎?請問你要將自己吊上死刑台嗎?還是因為你也做錯了,所以大家都能得到原諒?這樣豈不是太不公平了?」

「原來你不只想考驗我的耐性,還故意讓我在眾人的面前出糗,看着這些厭惡、畏懼我的人取笑我,很有趣嗎?」羅德冷笑的質問。

眼前這些人都是他的子民,卻和這個女人一個鼻孔出氣,難道他真的如此被人厭惡?甚至連查理都對他感到極為不滿?

他沒有覺得受傷嗎?

那是騙人的,再如何剛硬心腸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而他原本就沒有所謂的剛硬心腸,不過是武裝保護自己而已,為什麼處處替他的子民着想,最終換來的卻是這種傷害?

羅德的眸子黯了黯,笑容充滿苦澀和嘲諷。

「我突然發現你真的是個喜歡悲觀,總是以負面方向思考所有一切的男人。」於若水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他自嘲的口吻讓她聽了很不是滋味,這個男人該不會以為自己是活在悲苦世界上的委屈者吧?

「請你睜開雙眼,仔細的瞧瞧你的子民,好嗎?這裏的人,不,所有撒倫堡島的人民,大家都愛你,為什麼你一直認為大家都討厭你呢?」她指著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的僕役們。

「愛我?他們害怕我,對我身上的詛咒感到恐懼,連抬起頭面對我的勇氣都沒有,你說這些人叫做愛我?」羅德譏嘲的大笑,眼底染上濃濃的苦澀。

從他的父母和姊姊相繼死去后,不知道從哪裏開始傳起,人民認為他的親人死去是因為他有一雙紅色的眼睛,那是惡魔的詛咒,只要待在他的身邊,只要看到他的雙眼,都會莫名的死亡。

剛開始只是傳聞,然後這些人變得愈來愈害怕,開始反抗他的權勢,企圖推翻邁倫多家族的統治,由小小的爭吵變成群起圍城,他看到大家眼底對他的驚懼,看到他們眼神中的憎恨,慢慢的,他不得不用軍隊鎮壓抗爭的群眾,不得不用殘忍的方式喝止他們,也因為眾人對他的害怕和怯懼,他只好躲在黑暗中,從不離開城堡,也從來不出現在大家的面前。

可笑的是,就算他的人民僧厭他,他卻無法殘忍、狠心的真正傷害他們。雨季、雪季來臨的,他以壓制的手段強迫人民將所有的糧儲繳入城庫,好讓他們在非農作時期擁有足以度日的糧食;為了防止外來者侵略,他獨裁的命令所有的年輕人加入軍隊,為的不是壯大自己的勢力,不是想讓人民懼伯他的勢力,而是預防有一天發生戰爭時,有能力足以保護這些無辜弱小的子民。

然而這些人不懂他的心思,不懂他是如何的愛撒倫島,依然痛恨他,排斥他的統治……這是愛?

「嘿,他們不是害怕看到你,也不是真正害怕你的雙眼。」於若水緩緩的來到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的其中一個男人的身邊。「他們是對你感到內疚,覺得羞隗,不應該誤解你,所以在你真正原諒他們之前,這些人沒有抬頭看你的勇氣,認為自己沒有資格正視你。」

羅德一語不發,一點也不相信她說的話。

她當然知道他不可能輕易的相信自己,不過這些全是事實,而且還是昨天她和這些僕役一塊忙着改造廳房時,從他們的口中得到的真正答案。

於若水看着伏跪在地上的僕役們,鼓勵的說:「做錯事的是你們,如果你們真的覺得對羅德……不,對照顧你們的公爵感到愧疚的話,是不是應該跟他說聲道歉,和他解釋清楚,而不是畏懼說出實話?因為他被你們傷害了,卻仍然不放棄你們,讓你們的生活無憂安樂,我想一句簡單的對不起,對你們來說應該很容易就能說出口。」

年約四十歲的男人慢慢的抬起抵着地面的頭顱,眼底閃動着不安和猶豫,神情充滿內疚,先看看她,然後不甚確定的望向持續待在陰暗中的羅德,自責的開口,「公……公爵,對不起,我們都誤會你了。」

羅德冷冷的眯起眸子,瞪着底下的男人。剛才他看到那個男人拾起頭,與他的視線相交,發現毫無懼意,只有濃烈的懺悔。

「我……在城堡內工作整整三十年,還記得當時才出生的你是十分開朗的,你有一顆善良的心,對待我們這些僕役就像把我們當作家人,你和的大公爵一樣,為了我們這些子民着想,為了我們的生活擔憂,做了許多的事。」男人的話語充滿深切的悲傷和難過。

跪在男人身旁的一名婦人鼓起勇氣,拾起頭,「公爵,我們知道你下令將糧食收入城庫是為了幫助大家度過寒冬,撒倫島內的軍隊全是為了防範敵軍入侵,你為了替撒倫島爭取權益,被皇室排除在外,又要求你離開被惡魔佔領的撒倫島以示清白,你也憂心我們的生存而反抗命令,害你成為大家口中的惡魔之子,你為我們做了這麼多,我們卻……卻這麼傷害你,真是對不起……」她同樣看着羅德從小長到大,想到自己一時偏差的想法,害了這麼一個好心腸的男人,不禁內疚的低泣。

「我們不該受到鼓吹,明知你不是惡魔之子,卻又畏懼你的雙眼……我們真的該死,真的對你好抱歉。」

「公爵,你怕我們見到你會害怕,所以總是避著大家,我們真的很抱歉。」

「對不起,公爵,我們都忘了自己到底該相信的是什麼,居然做出傷害你的行為。」

「公爵,謝謝你在大家放棄傷害你的時候仍然選擇為我們設想,謝謝你這麼愛撒倫島的子民,我們能夠成為你的子民,真是太幸運了。」

「公爵,你的雙眼一點也不可怕,我們全錯了,我好後悔因為誤會而傷害你,卻又儒弱得不敢對你表達愧疚的心,我們……所有撒倫島的子民都希望有一天能再見到你出現在大家的面前,大家都想和你道歉,但是從抗爭的事發生之後,你再也不出現了,你拒絕接見任何人,大家都覺得好對不起你。」

當一個人鼓起勇氣說出內心話后,所有的人跟着出聲,除了眼底充滿歉疚之外,不少人流下了慚愧不安的淚水。

看着跪在地上的僕役們不再低垂著頭,懼於面對他,而是抬起頭,真誠的盯着他,訴說心中的歉意,羅德怔愣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胸口竄過一股熱流,他不確定這種無法控制的激動情緒到底是什麼,太陌生了,早就被他遺忘,忘了他的心也曾經有過溫度,而不是冷冽到令人打顫。

「羅德,這些才是他們的真心話,你的子民並不是看不到你對他們的在乎,並不是瞧不清你有多麼愛他們、多麼關心他們,他們全都知道錯了。」而他封閉自己太久,久到睜不開眼,看不清眾人對他的尊重和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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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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