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上官檠跳進紀宅圍牆時,發現院子里鋪了好幾大張桑皮紙,桑皮紙上墊著棉被,玥兒和沐兒正躺在被子上睡覺,上半身有樹蔭擋著陽光,胖胖的小腿卻沒得擋。一張小方几上,紀芳趴在上頭塗塗畫畫,殷茵、萍兒、宛兒拿著針線在樹蔭下做刺繡。微風徐徐,一院子的靜謐把紛擾阻隔在外。

他喜歡這種氣氛,這種和「家」很像的親密氣氛。

「做什麼呢?」上官檠問。

萍兒、宛兒看見上官檠立刻起身行禮,殷茵也跟著起身,「我把孩子帶進去。」

她很意外紀芳和上官檠的關係,更意外自己和上官家還存著這樣的緣分。

那日在街上看見上官檠成親,她還有些幸災樂禍,因為讓敵人不痛快,她便痛快了,可後來打聽,知道上官檠娶的竟然是夏可柔……她無語了,不嘵得是該為上官檠感到悲哀,還是讚歎夏氏的手段。

「別,讓他們再曬一會兒太陽。」紀芳頭也不抬,繼續作畫。

她正在畫繪本,這幾個月除了不倒翁和殷茵想要的綉樣外,她把一部分精力放在繪本上,Jovi八個月了,能夠坐著安靜聽故事,玥兒和Jovi很喜歡聽故事,因此對畫繪本紀芳樂此不疲。這就是當娘的,沒有特殊喜好,孩子的喜好就是娘的喜好。

「你把孩子當棉被?」還曬呢,孩子細皮白肉的,也不怕曬出個好歹。

紀芳無可奈何地瞧他一眼,無知真是件可怕的事,突然間她很感激自己念書時期的勤奮努力。

見她要開口,殷茵忙道:「我還是把孩子抱進去吧,大人講話會吵醒他們,沒睡飽他們還會鬧脾氣,萍兒來幫忙,宛兒,你到廚房裡看看蒸蛋涼了沒,再給爺泡杯茶來。」

這段日子下來,她已經很習慣紀芳和上官檠之間的鬥嘴。

不曉得兩個人哪有那麼多的話可爭、可斗,好像隨便一句話都能吵上半天。

可分明是爭執,卻從不吵得面紅耳赤、火冒三丈,紀芳總是笑咪眯地頂著頂著,頂得上官檠有再大的氣兒也沒處發。

幾乎都是上官檠屈居下風,照常理來說,這麼難搞的「外室」,是個男人都不會想再過來這裡,可上官檠真奇怪,常常來、天天來、時時來,好像這裡是他家廚房似的。

殷茵說完,大伙兒各自散去,上官檠往紀芳身邊一坐,拿起旁邊的繪本,慢條斯理地說服她,「以後別曬孩子了,孩子皮嫩,要是晒傷哭鬧,你又要心疼。」

「我算著時辰呢,陽光里有維生素D,可以幫助鈣質吸收,以後玥兒和Jovi才會長得頭好壯壯。」

「維生素……D是什麼東西?」

「維生素是我們身體需要的各種營養成分,而這些東西藏在不同的食物里……」她拿起紙筆,飛快在紙上畫著、解釋著,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就是拿他當孩子教,意外的是,他能在重點處提問,讓她開始懷疑,古人的智商比自己想像中高。

「所以士兵身子骨特彆強健,而書生捶幾下骨頭就斷了,就因為太陽曬得不夠?」

「嗯……不完全正確,應該說提供足夠骨本的物質叫做鈣,要攝取足夠的鈣質之後,再有充足維生素D,才會幫助人體吸收轉質。」

「如果沒有充足的維生素D呢?」

「那麼鈣質就會排出體外。」

上官檠點點頭,受教的問:「要吃什麼才有鈣?」

「鈣質存在小魚乾、蝦皮、紫菜、海帶裡頭,若是沒住在靠海的地方,百姓吃到的機會比較少,這時就可以喝牛奶補充,只不過牛奶有股腥味兒,多數人不喝。」

「菜裡面沒有嗎?」

「有啊,像菠菜、芥藍菜、莧菜……都有鈣質,只不過這些菜裡面都含有草酸,草酸容易阻礙鈣質吸收,結合成化合物排出人休,所以效果差一點。沒有海產,也可以多吃豆乾、豆漿、豆腐……等黃豆做的東西,它們不但有鈣質,還有大豆異黃酮可以幫助鈣的吸收。」

上官檠笑問:「在你們那個時代,每個人都知道這種事嗎?」

「學校里都會教,沒好好學會,就考不上好高中、好大學、好研究所,沒有好的學歷文憑,很難找到一份好工作,更別說想要出人頭地。」

「女人也要?」

「當然,在我們那個時代里,有很多女人當皇帝。」

「我覺得……」他猶豫片刻。

「怎樣?」

「在你們那個時代的男人,一定很辛苦。」

「男女平等,男人就辛苦了?那這個時代的男人不辛苦,是因為女人低賤、沒有地位?被壓抑得連自己的聲音都不敢發出,才是正確的?」

「你很擅長曲解別人的話。」

「是我曲解還是你不敢承認?你敢說你沒打骨子裡看不起女人?!」

想起大小夏氏,上官檠冷笑,「那是女人表現得讓人看不起。」

「哦,她們表現了什麼?」

「愚蠢、自私、心胸狹窄、心腸陰毒。」

紀芳回嘴道:「如果男人給女人受教育的機會,女人不會愚蠢;如果女人有機會在外頭爭取自己想要的一切,就不需要在後宅的一畝三分地里自私自利;如果男人肯讓女人有適當的見識,她們便不會心胸狹窄;如果男人不會三妻四妄,她們不需要為了搶奪男人,禍害其他女人,就不會心腸陰毒。」

「你的意思是,女人不好全是男人的錯?」

「不敢說十成,至少有七、八成,所有女人都希望自己溫和良善、可愛溫婉,可惜多數女人都被錯待,為了生存,她們必須逼得自己殘忍。」

她的話惹毛了上官檠,她的意思是夏嫵玫害死母親、害了自己,全是父親的錯?夏嫵玫沒錯,她只是在爭取自己的生存權?什麼鬼話!

「我看你受這麼多的教育,是不是不愚蠢、不自私、不心胸狨窄、不心腸陰毒尚且不知,確定的是你的教育讓你鼓舌如簧、擅長狡辯。」

紀芳沒有生氣,她參加過辯論社,知道一旦加入過多情緒,就會讓人失去理智,說出不得體的論點,因此她很可惡地一笑,回答,「你說不過我,惱羞成怒了,所以攻擊我的性格。沒事,我不生氣,我能理解落敗者的痛苦。」

瞧,這是什麼話,簡直是氣死人不償命。「我是在說道理。」

她揺揺頭,像老僧般莫測高深地說:「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你心中的事很多,看事情不免偏頗……」

話沒說完,一名男子跳進她家圍牆。

這是怎麼回事,她家沒大門嗎?怎麼一個兩個都跳牆進來?紀芳不禁開始考慮,是不是該把圍牆給加高?

她定睛一看,想瞧瞧是哪個沒家教的,不意視線對上鳳天磷的,紀芳嚇一大跳,那是……被她訛了三百五十兩銀子的鳳公子,他怎麼會來?

她還沒想清楚怎麼回事,就見他怒氣沖沖走過來。

上官檠顧不得方才的爭質,一把將紀芳拉起,藏在自己身後。

他的防備表情激怒了鳳天磷,一拳頭過來,上官檠舉臂擋開,鳳天磷更是氣憤不已,一拳一拳再一拳,掌風很猛烈,幾次刮到紀芳的臉龐,一陣陣的微痛。

上官檠不滿了,雙掌用力一推,使出十足力道,鳳天磷被迫後退幾步,他再手一抄,攔腰將紀芳抱紀,身子猛地往上竄,三下兩下竄到樹梢頭。

紀芳倒抽氣,圈住上官檠的脖子不放,這感覺像是坐上超速電梯,短短兩秒鐘從一樓升到二十褸,心臟都快跳出來,嘴巴卻喊不出聲的胸痛感。

他把她放在樹榦上,低聲在她耳畔說:「抱緊樹榦,我馬上來接你。」

血液在瞬間衝進腦門,她搞不清楚自己是害羞還是懼高,只覺得血脈僨張,全身上下抖得嚴重。

她下意識照著上官檠的話去做,死命抱住樹榦,不敢低頭往下看,眼睛雖緊緊閉上了,但耳朵閉不起來,她把樹下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你讓我找莫琇兒,我就到處找,你找到了卻連吱聲一句都不肯,還把她藏起來,說,你在怕什麼?」鳳天磷指著上官檠的鼻子一陣痛罵,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生氣,可看見兩人的親密,火氣就不打一處來。

哇哩咧,紀芳想抗議,這話太污辱人,誰說她是被藏起來的?她明明就是自己找到好地方,安居樂業住下來的好嗎?說得她好像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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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家有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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