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她竟然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怎麼了？」察覺歐盈盈的臉色不對勁，那雙圓滾滾的大眼睛突然直瞪著自己，姜宜欣不禁蹙眉，忍不住低頭查看自己身上有何異狀。

「你知道嗎？」歐盈盈用著異常平緩的古怪口吻問。

「什麼？」

「今天我差點被騙去當傳播妹陪酒。」

姜宜欣小聲罵了句不文雅的髒話，接著說：「我就說事情沒這麼簡單。」

「你好像沒有很意外？」歐盈盈一直觀察著她的表情變化。

姜宜欣一愣，眼神掠過一絲心虛，不太自然的解釋：「那是因為我本來就猜到一定有問題啊……」

「我一直打給你，想向你求救，結果你沒接。」不理會她的解釋，歐盈盈兀自接續說道：「後來，我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居然打給蘇允恆……」

她刻意停頓一下，瞥了一眼姜宜欣，才說.？「是蘇允恆來找我，幫了我。」

姜宜欣詫異，「他幫你？真的假的？」

「是蘇允恆送我回來的。」歐盈盈沒由來又冒出這一句。

「是喔……」

「你都不覺得奇怪嗎？」

姜宜欣猛點頭，「很奇怪啊！蘇允恆不是應該很討厭你嗎？」

歐盈盈語氣略冷的說：「我是說，蘇允恆為什麼會知道我住在這裡，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姜宜欣一怔，連忙掰藉口：「噢，對耶！他怎麼會知道你住在我家？該不會他有你的手機定位吧？」

歐盈盈不說話了，就只是幽幽地盯著她。

姜宜欣驀然止聲。

「你怎麼知道他有我的手機定位？」拿下發上的毛巾，緊捏於手中，歐盈盈面色平靜的問道。

姜宜欣仍是不吭聲。

歐盈盈起身走向她，直視著她的雙眼，說：「我知道我們連朋友都談不上，當初你會幫我，老實說我真的很驚訝，就我看來，你應該要趁機對我落井下石，或是冷嘲熱諷才對，但是你沒有，反而還一路幫我到現在，姜宜欣，我真的很感謝你。」

能從真把自己當成現代公主，高傲得無法無天的歐盈盈口中，聽見「感謝」這兩個字，且還是以著真心實意，相當誠懇的口吻吐出，此際的姜宜欣，可以很肯定的說，眼前這個女人，與從前她所認識的蘇盈盈完全不一樣。

「你願意幫我，我很感謝。」歐盈盈又說。「不管你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態與理由，總之，你就是幫了我。」

至此，姜宜欣總算聽明白了她道謝的用意。

「歐盈盈，你聽我說。」姜宜欣一臉不知從何說起的困擾神情。

「我在聽。」歐盈盈平靜得很嚇人。

畢竟，在經歷過今天所遭遇的一切后，似乎已沒有什麼能再使她震驚害怕。

姜宜欣做了一個深呼吸，說：「那天，我突然接到蘇允恆的電話——我得先強調一點，在這通電話之前，我跟他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面，偶爾逢年過節才會用Line傳個制式的祝賀貼圖。

「我記得那天我正好排修，他打來給我，問我是不是還在原來工作的那間醫院上班，然後他要我幫他一個忙……」

略略停頓一下，表情複雜的看著歐盈盈，見她沒有任何異狀，姜宜欣才繼續往下說。

「他問我能不能去醫院幫忙照顧你，你住院的那兩天，他還拜託我幫你張羅吃的，大半夜把醫藥費送來醫院門口，讓我幫你辦出院手續。」

歐盈盈睜大眼，僵立在原地。

姜宜欣說：「也是他拜託我，暫時先讓你住在我家，還說會支付我費用。」

「……騙人。」微弱的否定聲，自歐盈盈緊抿的雙唇間，極為艱難地吐出。

「我知道你一定不信，但這些都是真的，我沒有編造或加油添醋。」

「你騙人！這不可能！」

「我沒騙你，是真的，這些事情都是蘇允恆要我做的。」姜宜欣很無奈地向她坦白真相，「老實說吧，其實，一開始我根本不想幫你，要不是我熟悉蘇允恆的個性，我認識的那個蘇允恆，雖然出身不算好，也不是什麼出手闊綽的公子哥，還常常因為你的緣故，被搞得名聲很臭，但是他從沒向人低過頭，從沒開口拜託或請求過任何人。」

歐盈盈怔著，腦中全是下車前，蘇允恆轉眸凝視她的畫面。

「半年前蘇允恆一打給我，就是不停的拜託我……今天也一樣，我漏接了你的電話，等我準備回撥的時候，正好接到蘇允恆的來電，他竟然一邊開車一邊問起你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如果說，曾經跟蘇允恆交往兩年多的姜宜欣，都弄不懂這個男人在想什麼，那麼她這個跟他作對了十多年的仇人，又怎麼可能弄得懂？

歐盈盈震驚又茫然，腦中一片空白。

「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這樣有幫到你嗎？」姜宜欣下了結語。

她呆睜美眸，不停地搖首，嘴裡反覆低喃：「蘇允恆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不可能……他沒理由這麼做……」

「對啊，我也好納悶。」姜宜欣同樣不解，「明明這半年來，你求職不斷碰壁，一找到工作就被他害，感覺上他就是想報復你，我真的不懂他為什麼要一邊整你，又一邊幫你。」

我也一樣……從你想盡辦法介入我的人生，破壞我的人生那一刻起，我也恨死了那個跋扈翼張的蘇盈盈。

對，他明明是討厭她的，明明是恨她的，但，為什麼又要在背後幫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思緒彷佛一團打結的絲線，越想解開，纏得越緊，歐盈盈想破了頭，就是想不出答案。

「歐盈盈，你要去哪兒？」姜宜欣一把拉住抓起手機就想往外沖的歐盈盈。

「……我要去問個清楚。」她惶然失神地甩開姜宜欣的手。

「歐盈盈！」

對姜宜欣的叫喚置之不理，歐盈盈披著一頭濕發奔出了公寓。

蘇允恆雙手交放在腹間，高大身軀整齊挺正的躺在床上。

緩緩地，他睜開深湛的黑眸，望著低矮的天花板，以及張貼其上的重機海報。

紊亂的思緒，逐漸沉澱，回歸原處。

每當他處於混亂狀態時，莫名的，他總會習慣性回來這裡，回到這間房，躺在這張老舊狹隘的單人床上，安靜思考。

驀地，長褲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他不予理會，依然沉浸在自我思考中。

一次，兩次，三次，手機持續震動著。

峻眉輕皸，他探手抽出手機，正欲往一旁扔去時，不意然瞥及來電顯示，正作勢拋開的手勢當下一頓。

終於，他接起這通不肯死心的來電。

「蘇允恆，為什麼？」嬌甜的聲嗓，急躁又慌亂，且夾帶著喘息聲，聽得出來，她正在走動中。

「怎麼，又有人設局惡整你？不管這次是什麼局，我能保證絕對與我無關。」他下意識的微笑挖苦。

「你為什麼要幫我？為什麼？」她幾乎是尖嚷地問出口，隨後又問：「你人在哪裡？在哪裡？！」

聽出她情緒不穩，蘇允恆坐起身，大手按著耳側的手機，說：「歐盈盈，你又怎麼了？」

那頭卻傳來她越發激動的追問：「你到底在哪裡？」

蘇允恆沉默半晌，說：「公寓。」

歐盈盈愣了下。「公寓？」

「你一定知道。」他說。「如果你不知道，那就別來了，我沒那個義務見你。」

話畢，大手果斷地收線，關機。

蘇允恆躺回床上，兩手交握於胸前，返回他那複雜且晦暗的沉思世界。當他再次睜開眼時，時間已推遲半個鐘頭。

急沓的腳步聲傳入耳底，緊接著是稍嫌用力的推門聲，他坐起身，望向那個小碎步奔進房裡的女人。

然後，他笑了。

她果然還記得這裡。

還記得那一天。

歐盈盈恨透他此刻的笑，彷佛她的一切都被他牢牢掌握，彷佛他早就猜中她會找來這裡……當她聽見他提起公寓，緊鎖在腦海深處的回憶，隨即湧現。

「為什麼？」率先開口的人是蘇允恆。

「什麼為什麼？」歐盈盈美眸圓瞪，氣息依然喘亂。

「你為什麼知道我在這裡？」

「你說你在公寓，除了這裡還會有哪裡？」

「為什麼你會想起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