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第二天戴澤從床上睜開眼的時候，天才剛亮不久。他看著周圍有些陌生的環境，適應了一會才習慣過來。

在他對床的庫爾特還沒醒，昨晚他因為跟先生變成舍友這件事興奮了大半天，結果後半夜才睡下，所以現在睡得很沉，就是睡相不太好。

是那種右手臂彎曲朝上，左手臂彎曲朝下，一腿伸直一腿曲起的姿勢。

跟打太極似的。

戴澤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上前將他露在被子外的手挪了回去，又給他掖了掖背角。洗漱完后看了一下時間，披上外套就走了出去。

清早的空氣又濕又冷，楓樹上的楓葉像是一夜之間掉了個精光，樹杈光禿禿的一片。

等他準時來到防空洞時，查爾斯早已等在了那裡。他坐在輪椅上，低頭寫著什麼。戴澤湊近看了一眼，大概類似於教案之類，字體雋秀，就像他的人一樣。

寫完最後一個字，查爾斯合上那本教案，道：「漢克說有時間想找你討論一下變異細胞分裂法，他上次按照你發布在尖銳科技基因組研討網的思路合成了一支自適應劑，結果差點變不回他的樣子。」頓了頓，他道，「我是說，他差點沒辦法變回真正的『野獸』。」

戴澤道：「自適應劑？那並不難。他甚至能黑進尖銳科技的區域網。」

查爾斯笑道：「就像你能配出自適應劑，卻連基礎的幾何定理都忘得一乾二淨一樣。」

戴澤往手上哈氣的動作一頓，然後尷尬地搓了搓被凍得有些發紅的鼻頭：「那挺沒面子的。」

「老實說，是這樣。」

戴澤看了一眼周圍：「您說的那位老師呢？」

「他還在路上。我想在他到來之前。」查爾斯輕輕握上戴澤手腕間的那個金屬手環，指尖抵著按鈕，輕輕一按。

「等——」

「你還想蒙著眼睛，把自己裹成一團的上課嗎？」查爾斯輕笑了一聲，「沒有哪個學生要在老師面前隱藏他的力量，哪怕你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早已脫離『學生』這個身份。」

金屬紐扣自動解開，發出咔噠一聲，清晰地在防空洞里回蕩。

就像失去了最後一層保護那樣，習慣於借外力抑制住異能，乍然失去了它，戴澤有些慌亂。

「我們初步的想法是讓你先試著接受你的異能。我知道突然之間擁有這些對你來說或許不算是一件好事，所以你排斥它，而它也因此排斥你。學會怎麼不讓情緒掌控你的能力，這點很重要——嘿，你總不能因為我沒經過你同意解了你的手環就這樣！」

戴澤沉默地看著說著說著忽然就連人帶椅子飄起來，並且還在緩緩往上升的查爾斯教授，有些無奈道：「我控制不了它。」

查爾斯看著還在繼續攀升的海拔，握著輪椅的手緊了緊：「我可不習慣這樣跟人說話。你試著平復心情，想想開心的事？」

戴澤深吸了一口氣，嘗試著像在復仇者大廈那樣放空心境。等他再睜開眼時，查爾斯終於停止了往上升，而是飄在原地，緩緩地上下浮動。

戴澤抬頭看著輪椅底部和從旁邊垂下來的兩條腿。

「......你還好嗎？」

查爾斯搓了把臉以保持鎮定，清了清嗓子道：「我想，還好。我應該能習慣這個。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由於查爾斯習慣於對話時看著對方，所以他不得不伸長脖子看向戴澤，這畫面在戴澤看來就像一個長了腿的輪椅旁邊忽然冒出個頭。

老實說。

看起來有點兒滑稽。

戴澤揉了揉臉盡量不要讓這個笑露出來。他將目光轉向別處，然後緩緩感受了一下再次充盈在身體里的，那股奇異的力量波動。

「感覺——沒什麼不同。」

「當然不會有什麼不同。當你只是正常地靜置它的時候，它就像你用眼睛看東西，用耳朵聽聲音一樣。它是你身體的一部分。」

這麼說著的查爾斯緩緩從防空洞上空的左邊飄到了右邊，如他所說，他確實有很好地習慣這個，甚至在快要撞到邊緣的時候用手推了一下合金牆壁，然後他又因為慣性緩緩地往回飄。

查爾斯教授露出一副「這樣好像還挺有趣」的表情。

緊閉的大門在這時候被推開，空曠的走廊回蕩著腳步聲。戴澤往門口看去，接著他就看到了穿著一身紫色高領毛衣的男人邁著從容的步伐從外面走了進來，他平攤著右手張開五指，手心上飄著三顆圓潤光滑的金屬球，正互相環繞轉動。

埃里克快速掃了戴澤一眼然後移開目光，看著在房頂上把自己推來推去的老朋友，打算伸手把他拉回地面的時候，又看到他臉上興緻高昂的表情。

埃里克沉默了半晌。

......算了，他開心就好。

埃里克·蘭謝爾。

一個可以控制地球磁場的強大變種人，因為憎惡人類對變種人毫無止境的打擊而創建變種人兄弟會，與查爾斯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卻因為理念不同而與他背道而馳。如果戴澤沒有記錯的話——

他似乎不久前才在娛樂新聞上看到萬磁王和查爾斯教授決裂的消息？雖然他很好奇那篇娛樂報道到底是誰寫的。

查爾斯推著牆讓自己轉過身來面對著底下的兩人，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對他來說似乎還挺新奇，他笑著向兩人道：「戴澤，這是埃里克。埃里克，這是戴澤。」

戴澤有些艱難道：「這就是您說的那位......老師？」

埃里克看了戴澤一眼：「怎麼？」

「不是，我是說這有點突然，有點......」戴澤絞盡腦汁地想了一個比較合適的形容詞，「受寵若驚？」

受寵不一定，但確實是若驚。

因為就戴澤的理解，他印象中的萬磁王是極度憎惡人類的，要不是因為他的目標和發展方向僅是振興變種人，而這跟反人類並不掛鉤甚至會對他未竟的事業產生影響，變種人和普通人的大戰早不知道爆發多少次了。

而現在——竟然是由他來教自己怎麼去控制異能？

講道理，在這方面戴澤現在可能連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兒都不如，這讓事情看起來有一種讓大學老師去教嬰兒說話的感覺。

「你是不是對自己的異能有什麼誤解？」查爾斯道，「我從昨天就說了，你的異能很強大，並且跟埃里克很像。自從聽到曼哈頓出了一個能控制重力和引力場的變種人，他就對這個一直很好奇，甚至關於你的消息還是他帶給我的。」

「況且他又不會收你學費。昨天我們打了個賭，他下棋輸了，所以要老老實實教你怎麼控制異能，就是這麼簡單。」

萬磁王表示他一句話都不想說。

他收回手裡的鋼球，看向戴澤：「你想怎麼學？」

戴澤：「......這個還有得選嗎？」

「通過情緒控制異能，迅速掌握異能使用方法的捷徑之一。」

查爾斯在一旁點頭：「對的，要知道無論從什麼方面來說，異能是你自己的能力，你要學會支配控制它，而不是讓它反過來支配控制你。」

埃里克道：「理智能把控細化異能，讓你使用起來更加得心應手，但那需要漫長而瑣碎的練習。在那之前我需要看一下你異能的強度。」

查爾斯：「是的，這也是我們商量后得出的結論。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在潛意識裡完全接受自己是一個變種人的事實。閉上眼，想象它是你身體里活著的另一個部分，它是友好的，想象它能——」

埃里克：「想想你父母是怎麼死的。」

查爾斯：「......等等，什麼？」

於是閉上眼后完全將思維交由外界思維引導的戴澤在那一瞬間又重新回到了那個地方。

靈魂像被兩股力道拉扯著，一部分在安靜的停屍間靜靜看著他父母被火化，一部分在昏暗的地下室面對著已經變成一灘皮肉的屍體。

那一瞬間，狂風驟雨。

一切都像脫離了掌控一般，一股巨大的壓力籠罩下來，壓得人喘不過氣，周圍的照明燈忽明忽暗地閃著，然後徹底碎裂。碎片沿著奇異的軌道迅速飄到年輕的黑髮男人身邊，圍著他旋轉，將他包裹，四周陷入黑暗，沒有風，卻以另一種形式產生了一種肉眼可見的巨大風暴。

而埃里克，他處在風暴中心，緩緩露出一個看起來有些可怕，但確實代表著驚喜的表情。

他看向查爾斯，眼底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他很強，查爾斯。」

查爾斯大吼了一聲：「我會讓你來指導學生我真是腦子進了屎了！」

「戴澤，冷靜下來，想想其他的！」

「你的人生肯定還存在其他美好的事情，想想那些，別聽埃里克那個王八蛋胡說八道！」

然而這些提醒並起不到作用。

無形的重力風暴越刮越兇猛，查爾斯清楚地聽見了鐵皮被緩緩剝離金屬牆面的聲音，金屬地板碎裂的聲音，甚至整個防空洞漸漸脫離地心，即將拔地而起的聲音。

他大罵了一句狗屎——在重新組建澤維爾學院后，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失態。

他不得已將手指按到太陽穴，浩瀚的思維壓力衝破一切阻礙桎梏到達風暴最深處。他迅速在戴澤即將被異能完全掌控，思維能力支離破碎的大腦里搜尋著一切能讓他變回原樣的東西。

幾秒后，他將手指從太陽穴上放了下來。

然後吸了一口氣，用盡全力的，發動著一切聲腔共振，發出幾乎是他這輩子最聲嘶力竭的吶喊。

「你還有一個外甥——！」

「那個人叫托尼·斯塔克！」

下一瞬間，風暴驟停。

戴澤站在一片廢墟里，眼神茫然地看向查爾斯。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