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昏暗的安全通道內，戴澤像個遲暮老人一樣扶著牆，行動緩慢，隔一會就要停下來歇一歇，彷彿行走在刀尖，每一步都是錐心的疼痛。

他得緊捂著肚子才能確保不會一低頭就看到自己流了一地的腸子。

他想他當初被紅骷髏接手後進行的一系列腦域開發改造的過程中，一定也有什麼他們都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不然很難解釋為什麼作為一個普通人的他會在整個腹部被切開並且傷口都快要萎縮到胸口的情況下還能活著。

他應該死於失血過多，或者外傷感染，或者病毒細菌入侵，研究所可沒有它表面看起來的那麼乾淨。而事實上，在他無數次以為自己快要撐不下去已經閉上眼睛的時候，無論過去多久，他的意識依舊完整。

只是身體狀況在告訴他，他不行了。一切都是必然的，就像渴了要喝水，餓了要吃飯，困了要睡覺，路走累了，就要閉上眼睛休息。

漆黑的安全通道看不見盡頭。

他忽然停了下來，腦子裡冒出這樣的想法。

我為什麼在這裡？

我準備幹什麼來著？

他站在安全通道中央，目光開始渙散。

直到右手的智能手環發出一陣光，一個虛擬光屏彈出來，上面映著一個金髮女郎的臉。

她穿著只有執行任務時才會換上的黑色緊身皮衣，似乎受了傷，那張原本小巧漂亮的臉蛋上多了三道很深的傷口，不停地往下淌血，看起來狀態似乎並不好，一臉焦急地呼喚著光屏對面的人。

「教授，教授！你在哪！」

「回答我，教授！」

「戴澤！」

「你不要這麼看著我——」她慌張的表情頓在臉上，眼底滿是驚恐，不可置信，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委屈，連聲音都開始顫抖，「你怎麼了，教授？」

戴澤看著光屏，很久以後雙眼才逐漸找回焦距。

「比洛娃？」

他下意識地將手環往上抬了抬，讓對方只能從光屏里看到他的臉而不是整個上半身，然後笑道：「我說過不要在沒經過我允許的情況下，入侵我的手環了。你看，你老是這樣。」

「不這樣我根本找不到你！」葉蓮娜哽著嗓子說，「你在哪，你那裡好黑，你還安全嗎？」

「我很安全。」

「你在哪？」

戴澤沉默了。

「你在哪！」

「我很安全，比洛娃。」

葉蓮娜又氣又急，忍不住大吼道：「你到底在哪！」

戴澤舔了舔嘴唇，移開目光。

「安全通道。」

「安全通道？通向哪裡的安全通道？」

「MTSP實驗樓，底層。F03。」

葉蓮娜愣了足足三秒，然後緊張地搖著頭說：「不，你不能那麼做。」

戴澤站在安全通道的岔口，笑著推了推眼鏡：「你知道的，葉蓮娜，只有這一件事，我能。」

「我在寡婦光榮日里給你寄存了一件東西，很早以前，本來想等你被正式授命成寡婦后再給你的。取出來吧，密碼是我至今創作的所有藥劑里的數字的順序排列組合。」

光屏那頭的葉蓮娜像瘋了一樣地搖晃著她的手環：「停下！教授！紅骷髏先生已經下達命令，為了保護研究所的機密他選擇炸爛這間研究所，在一小時后！你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那是真正意義上的炸爛！骨頭都不剩！你會後悔的，你會死！」

「不會，相信我，我能夠判斷這個。」

「不會？您哪來的自信？不會後悔？還是不會死？」

「都不會。」

葉蓮娜看著虛擬光屏那頭，笑容溫和的男人，紅著眼眶撇過頭：「那就當我從來沒認識過你。」

說完她主動按下手環，光憑消失，安全通道再次恢復寧靜。

戴澤捏了捏眉心，低頭看了看腹部還在持續萎縮的傷口，有些挫敗地苦笑。

「或許我還撐不到研究所爆炸的那個時候呢，比洛娃。」

再次來到F03實驗室，戴澤看了看手環。

很好，足足三百米的安全通道他只花了不到半小時的時間。

依舊是那副熟悉的情景，潔白的實驗室里，長手長腳的男人靠坐在地上，姿態隨意，表情淡漠。

莫名其妙的，戴澤想到一句歌詞。

你仍然年輕，而我已行將木就。

「嘿，漢考克，下午好啊，昨晚睡得好嗎？」

男人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皺起眉頭。出乎戴澤意料地，他竟然開口了。

「你終於無聊到把實驗用在了自己身上？」

戴澤拉了拉白袍，試圖遮住肚子上的巨大傷口：「那不是我的習慣嗎？每次有了新的發明我都會取出一小部分種在自己的皮下，你知道的老是用實驗體這個習慣也不太好，這樣我很難去搞清楚試劑發作時的具體過程，以及過程中可能存在的一些情況。不過這次顯然是個意外。」

他一步一步地把自己拖到離漢考克最近的地方，隔著玻璃罩說：「我現在感覺意外的還不錯，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迴光返照？那可真神奇，我還是第一次體驗這個。」

「你絕對想不到今天研究所來了哪些客人，漢考克。美國隊長，鋼鐵俠，我覺得跟在後面的可能還有神盾局，畢竟他們怎麼也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打擊九頭蛇的最好機會，更何況這裡還有他的死對頭斯特拉克。」

「對了，還有萬磁王，很遺憾我沒有親眼看見他，還是我進入安全通道的時候一個準備逃跑的燒火工告訴我的。他破壞了斯特拉克的計劃，砸爛了研究所，救走了所有活著的變種人，動靜應該挺大，估計你也感覺到了。」

戴澤站在那裡，就像大腦不受他控制了一樣說了一大堆。

交叉骨曾說在面對漢考克的時候戴澤就像個羅里吧嗦的更年期，還是話特別多的那種，戴澤說就像老師看著自己最優秀的學生那樣，研究員在看見自己最珍貴的試驗品的時候總是會抑制不住地產生興奮。

交叉骨說那你的興奮點確實挺奇怪的，戴澤就回那最奇怪的應該是斯特拉克，他看那些由他創造出來的肌肉猛男時的眼神像在看老婆一樣。

「我之前問過你，如果我把你放出來以後，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他伸手按上玻璃罩，在那裡留下了一個帶著血的手印。

玻璃罩被打開，戴澤抽出實驗台上型號最大的針管，走了進去。

「你說要，殺了我。」

針管刺破男人原本子彈都射不穿的身體，緩緩從裡面抽取著血液。

「我想現在可能不需要你親自動手了。」

他晃了晃針管，在自己的血管上比劃著。

「有什麼東西在你的血液里，我猜那是某一個人，或者變種人，或者什麼外來生物的基因細胞提取物，它阻礙了你，讓你變成普通人，我不知道斯特拉克是從哪裡提取到這種東西並通過什麼方法注射給你的，但解決方式其實很簡單。」

「這種基因細胞針對性很強，不，或許說它只能起到針對你的唯一作用。一旦進入其他人體內，即使是普通人，他也能迅速產生這種基因細胞抗體，然後把它消融在血液里。」

「作為一個普通人，把一個超人的血注射到自己體內，搞不好我會死。」

說完這句話，戴澤毫不猶豫地將針管插丨進了脖子，注射器推進注射，那一瞬間他青筋暴起，血液的巨大排斥作用以及外來分子的入侵直衝大腦，像是活生生被人用巨錘砸爛腦袋，耳邊嗡嗡直響。

等反應作用慢慢減弱下來，戴澤撥了撥他汗濕的頭髮，眼鏡早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掉在了地上，眼前一片模糊。

他喘著氣，然後笑著說。

「不過事實上，我本來就快死了。」

一直按在脖子上的針管開始反嚮往后拉，抽出教授身體里顏色偏淡的血液。他將這管由他本人擔任試管完成的融合「藥劑」重新推進漢考克體內，包括其中已經產生的抗體細胞。

反應過程比他想象的還要快。

幾乎在血液注射完畢的那一秒，他聽見了鋼筋崩裂的聲音。

鎖著漢考克四肢的鐵鏈被他輕輕一捏，碎成粉末。

戴澤鬆了口氣。然而下一刻，眼前黑影一閃，在他還沒感受到脖頸間疼痛的時候，他已經雙腳離地。

漢考克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整個拎起來，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里充滿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