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城隍(二)

23.城隍(二)

沒等我說話,他就攬著我的肩膀把我介紹給身邊的人,「張會長、李會長、王會長、宋會長……這就是我跟你們提過的,我的侄女鄭多。」

「哦,是你說過的鄭多啊?今天也是來登記註冊的?好!好!年輕有為!年輕有為!」

幾個中年人把我圍在中間,說了許多什麼年輕有為啊,好好工作啊,努力賺功德啊,多聽四叔的話之類的話,別的我沒看出來,四叔在城隍這裡混得很「明白」我算是聽出來了。

黃書郎知不知道這種情況?他不肯跟我來是因為「上訪」的太多,還是不想被我罵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四叔在城隍這裡很有勢力的事?

「四叔,我自己去就行了,不用麻煩您了。」微笑,熱情,禮貌,堅守原則。

「誒,怎麼能讓你自己去呢?你不知道裡面那些『人』,一個個的慢騰騰的事難辦臉難看,有我帶著你當天就能辦成的事,你自己去得跑兩個禮拜,走吧!」

「是啊,聽你四叔的吧!」幾個人又紛紛附和道。

「我聽奶奶說,當年四叔就是誰也沒求,自己一個人努力打拚才有今天的,讓我多跟四叔學,一個人獨立去做事,四叔,您給我這個機會嗎?」我微笑著看著四叔。

「你看看……現在的年輕人啊,都講究個獨立自主,我當初沒人帶不知碰了多少壁走了多少彎路,你還要自己走一遍,還把你奶奶搬出來了……唉……行!你自己去吧,辦不成再來找你四叔吧,誰讓我是你叔呢。」四叔搖頭道。

眾人也跟著笑了,勸了我幾句諸如有這樣的四叔真是不知燒了多少高香之類的話,我微笑著點頭,但咬緊牙關就是不讓四叔帶我進去,不「承」他帶我入門的人情。

四叔跟幾位不知是什麼會的「會長」一邊談笑一邊離開了,我拿出手機……信號滿格,沒想到這裡信號這麼好,撥通了黃書郎的手機,「黃書郎,我看見四叔了。」

「哦,他是三級『巫』平常不怎麼去城隍廟的……」

「你知道他是註冊『巫』?」

「他當然是註冊『巫』!」

「他在城隍很有勢力?」

「一般。怎麼,你因為他不打算註冊了?不註冊的話你就是黑『巫』,做的功德也沒辦法直接轉換到我跟皇甫燦身上,而且你不覺得你因為他不註冊……正中他的下懷嗎?」

好吧,註冊……我摸了摸公文包裡面黃表紙和古曼童,拎著裝著皇甫燦的束靈罐走進了城隍廟。

雖然外表是古建,內部早已經像是現在的「公司」或政府機構了,大堂空空蕩蕩,只有幾個穿著黑西裝的保安在遊盪,注意著外面的「上訪戶」,牆上懸挂著地圖,在不顯眼的地方擺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擺了四部電話,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坐在電話後面。

我走到他面前,「請問,註冊『巫』要找哪個部門?」

他連頭也沒抬地向樓梯那裡指了指,「二樓辦事大廳。」

我順著他的指引來到二樓,到了二樓才知道為什麼守門人會說「新人真多」

只見在標著註冊『巫』的牌子前,排著長長的隊伍,裡面有老有少,老的呢跟一般掛著易經協會牌子在路邊擺攤的類似,年輕的就千奇百怪了,還有手裡拿著水晶球,脖子上掛著五芒星,穿得跟從霍格沃茨直接穿越過來的真『女巫』。

他們一般都是領了表格拿到旁邊的填寫處填,還有辦事人員很大聲地告訴他們,「需要的東西都在宣傳冊里!準備好所有的材料再過來登記。」

我向前面的人要了一張宣傳冊,註冊所需要的東西黃書郎已經替我準備好了,就是他說的那些,至於照片什麼的,去登記處就可以照,四叔說的要辦兩個禮拜,指的估計就是這些沒有明白人指引,什麼都沒帶就來登記的人,不過……登記的人怎麼這麼多?他們都有實際業績?他們都是怎麼進來的?出示了珍珠?

隊伍龜速前行著,在我站到腳快要抽筋兒的時候,總算輪到了我。

「材料都準備齊了嗎?」裡面的辦事員看了我一眼,這人長得好眼熟啊……跟我登記戶口時見過的公務員一樣,有一張「模糊+官方」的臉。

我拿出珍珠,辦事員看見珍珠臉色明顯好看了,「有人指引的為什麼不早說啊。」語氣還是一樣的欠揍。

「拿登記表去填一下。」他拿出一張表,指了指掛在櫃檯旁的筆。

「我不會寫陰文。」

「會寫字就行了。也沒指望你們這些野路子會寫陰文。」

登記表上果然是陰文跟中文對照的,無非是姓名性別之類的,還要填導師,門派。

導師當然是黃書郎,填到門派的時候我猶豫了……

「沒門派的就空著。」

「家傳的呢?」

「寫你家姓什麼,祖輩的名字。」

「我只知道我奶奶……」

「寫到你奶奶的名字就行了。」

我填好了登記表,上交了珍珠和文字材料、U盤並且拿出了古曼童做為憑證,那人看見了古曼童臉色變了變……「你……你在哪裡拿到古曼童的?」

「吳……」我剛報出一個吳字,辦事員就笑了,「快!快來人去找張瘋子,他在群里喊的誰也不要出手,他要親自出手的古曼童母被一個新人給捉了!」

我……我勒個去……古曼童竟然已經被人預定了?而且古曼童母?根據我的經驗,這種情形,對方如果是大度講理的還好,頂多是開個玩笑就過去了,要是小肚雞腸的……我還沒入行就多了一個冤家!再加上我四叔……前途真的是一片昏暗。

過了一會兒,大廳那裡衝進來一個二十歲出頭,長了一張小圓臉,大眼睛的年輕男孩,這種臉長在女孩身上很漂亮,男孩身上就……容易特別顯小,不成熟……類似吳京、田亮的類型,我相信他看著二十齣頭,實際上應該超過三十了,他二十齣頭的年紀估計要像未成年。

「誰?!誰?!誰?!」他四下看著。

我舉了舉手,「我。」

他扒拉開人群沖了過來,從桌上拿起古曼童……「是這個……是這個……誰讓你……」他瞪著眼睛看著我,好像要吃了我一樣,「我晉級!晉級就差這一個了!張家也需要古曼童這種外來物種的第一手資料……你竟然!竟然!你師父是誰?是誰?」

「張峰!」跟著他來的人沖了過來攔住了他。

「Will?」我疑惑地看著跟著他來的人,這不是跟我在一起工作三年的咖啡廳老闆嗎?

「鄭多?」他嚇了一跳……「怎麼會是你……」

「認識的就好辦啦,別嚇人家小姑娘啊!人家是……」辦事員顯然跟張峰很熟,他看了一眼登記表,「她是鄭家的人,難怪能收伏古曼童。」

「鄭家?什麼鄭家!不過是只會打嘴炮的漢,奸大騙子。」

「你叫誰漢,奸?」大騙子我能忍,漢,奸就是叔可忍嬸都不可忍了。

「怎麼了?有膽子投降滿清韃子沒膽子認?」

原來是說我家先祖的事……我家先祖確實是五大薩滿……只是不知道我家原來是滿人還是漢人,現在的戶口登記的是漢族,可因為歷史原因,很多滿族都改了漢姓,民族也改成了漢族,雖然建國后又有很多人家改了回去,也有始終沒改的,而且這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吧?雖然不知詳情,但是——事關名節,絕對不能輸「呵呵呵,告訴你一個大新聞大清國亡了!都什麼時代了你還在這裡滿口的韃子!影響民族團結!你是哪裡來的皇漢?國家都承認滿族是中華民族大家庭的一員了你還在搞分裂?漢人了不起啊!你是能高考加分還是能合法生二胎?上沒上過學?會不會唱歌?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五十六個兄弟姐妹是一家!」

也許是因為這首歌太洗腦了,人群里有幾個年輕人還跟著唱了起來,也有幾個人說,「幾百年前的事了,說什麼漢,奸不漢,奸的啊……」

張峰被我懟的一愣一愣的,又被圍觀群眾給說得氣得直瞪眼,「不管怎麼說!鄭家就是騙子!我不信他們能收伏古曼童母。」

「不管你信不信有珍珠為證。」

「峰子,鄭多是我朋友,她是新人並不知道內情……你別在這裡鬧了,本來你在群里聲明的事被上面知道了就不好……」

「哼!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怕上面了?」張峰看了一眼我,「你等著咱們走著瞧!」說罷他跺了跺腳走了。

「峰子!」咖啡廳老闆對我比了個電話聯繫的手勢,去追張峰了。

「你別介意,他就是個瘋子。」辦事員也笑著說道,「你有登記家臣嗎?」

「有,我要登記家仙。」我拿出黃書郎寫好的契書,又將束靈罐拿了出來,敲了敲罐子,讓皇甫燦出來,皇甫燦從裡面走了出來,因為是在白天的緣故,他就是一個普通的穿著T恤牛仔褲的宅男樣,因為人多乾脆躲到我身後低頭不說話。

辦公員看了一眼黃表紙,「嗯,黃書郎可以,修練滿五百年有根有脈化了形的黃皮子,他嘛……不過是個自殺的地縛靈……你確定讓他佔一個家臣的名額?」

「我確定。」我點了點頭,高智商學神啊……對於我這種新入行的人太講太重要了。

「好吧。」辦事員點了點頭,「你有帶印章石嗎?」

「這個……」我在口袋裡掏了掏,拿出一塊黑不留秋的石頭,在清潔束靈罐讓皇甫燦暫居時,我在裡面發現了一塊石頭,黃書郎看完之後說可以拿這個做印鑒石,省得被城隍再宰一刀。

辦事員接過石頭先是不經意地看了一眼,臉色變了變,從抽屜里拿出放大鏡仔細看了許久,他看得如此仔細,以至於排我後面的穿道士服的中年男人很不滿,「我說,你能不能快點啊!我還有飯局啊!」

「這是一塊流星石(隕石),有年頭了吧?」

「我奶奶留下來的。」

「世家就是世家,嘎啦衚衕都有可能藏著好東西,當初你四叔來登記的時候拿得是極品田黃,你拿了塊流星石來……不錯,不錯,用這個吧,拿著登記表去照相,回家等侯通知。」

通知?通知什麼啊?哦,有沒有通過……定了幾級什麼的……我點了點頭,把東西全交了過去,剛想去照相,辦事員叫住了我,「鬼仙也留下啊。」

「啊?為什麼要留下他。」

「要做審核鑒定啊。」

皇甫燦聽說要把他留下來,本來就慘白的臉更白了……

「他是地縛靈,我用束靈罐把他帶出來本來就很難了,留下的話搞不好會有損傷……」

「你可以把他留在束靈罐里。」

「不,不能把他留下。」我連連搖頭。

辦事員想了想,「好吧,你留下一份保證書,下次面談的時候帶他一起來,再交五十元寶做個臨時身份憑證。」

「什麼?」

「五十元寶給我!」辦事員看起來簡直被我煩透了,但因為我是「鄭家人」,帶的資料也全,看起來背後有高人,不是那種無根無脈的,只好忍了。

「哦。」我來的時候黃書郎給我帶了元寶,讓我不要吝惜錢財,城隍公開收,賄,索,賄成風,不花錢是辦不成事的。

辦事員接過五十元寶,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印,抓過皇甫燦的手,狠狠在上面蓋上了一個印章,「啊!」皇甫燦尖叫了一聲,手背上金芒一閃,留下一個深深的印記。

「行了,去照相吧。」辦事員揮手趕人。

我照了相帶皇甫燦出來,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從辦事員對皇甫燦的態度中我讀出了比歧視更可怕的「無視」,好像他只是一個物件,他的意見不重要,扯過來就蓋印……

我從巷子里出來,看見黃書郎戴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買的棒球帽,咬著冰棍在等我。

「城隍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問他。

「這就是原來的城隍廟舊址,你看見的是鏡像投影。」黃書郎指著不遠處無人在意的一塊破舊石碑道,「當年的功德碑還在那裡,一百年前這裡是全城香火最鼎盛的地方。」

「現在呢?」

「不過是道影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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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黃書郎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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