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DW的個金雖說是剛入駐公積金中心，但是公司部的匯繳和提取卻已經在公積金進駐了有一年之久，方夏初跟著副主任陳旦和兩個老師傅打完招呼，自己搬著凳子坐到了農行貸款櫃檯的旁邊。

周師傅看上去四十多歲，方夏初進櫃檯的時候她前面站了差不多七八個客戶，壓根沒時間管她這個新人。客戶多，問題也多，兩對小夫妻填著貸款合同，還有一對在跟她諮詢利率利息，剩下幾個站在旁邊，見縫插針地問她還要帶什麼貸款材料。

方夏初聽她像復讀機似的說了幾遍要帶的材料，有的客戶記得快，年紀大的一對夫妻就有些跟不上，焦急地又問了一遍。

「能不能等下啊？」填著貸款材料的客戶似乎是嫌吵，不耐煩地嚷嚷了一句，「我這兒正問著呢，你老問東問西的，我填錯了怎麼辦？」

這客戶的嗓門有些大，周圍的人都被嚇了一跳，整個兒安靜下來，周師傅急忙安撫：「哎呦，不要急不要急，我幫您看著呢，填錯不了。」

方夏初看著站在旁邊滿臉尷尬的老夫妻，猶豫了一下，湊上前去低聲道：「您還缺首付款**的複印件；購房合同要三份，有專門的銀行購房合同，開發商那邊都會打給您的。」

老夫妻愣了愣，其中的妻子率先反應了過來，低頭把文件夾里的東西迅速清點了一遍，發現的確就缺方夏初說的這兩個。

「謝謝你啊，小姑娘。」老夫人滿臉感激，問道，「你是農行新來的嗎？」

方夏初不怎麼好意思道：「不是的，我是DW銀行的，今天剛進駐，過來先跟周師傅學學。」

「DW銀行？」一旁的老先生驚喜道，「我正好有DW的工資銀行卡，你們利率多少，能在你這兒辦貸款嗎？」

方夏初這下為難了，先不說她還什麼都不會，這原本農行的客戶，自己搶過來……

「人家最起碼一個星期後才能開張。」周師傅總算是暫時忙完了手裡的一些活，轉過頭來招呼客戶，「而且組合貸款可沒折扣，純商貸才有。」

到這時候，方夏初就不敢插嘴了，她翻出了小本子，就和普通客戶一樣，在旁邊邊聽邊記。

周師傅看了夫妻倆的公積金卡，示意方夏初靠近點。

「這是公積金後台。」周師傅滑動滑鼠點進輸入欄里，「你記得等下去前台拿點公積金規範的冊子來看，過幾天還得考試，過了才能拿到用戶許可權和密碼鎖。」

方夏初蒙了：「還要考試？！」

周師傅好笑道：「要不然呢？銀行是銀行，公積金是公積金，這可是兩個不同機構，最多只能算得上合作關係。在銀行你得聽銀行的，在公積金自然你就要聽他們的。」

方夏初：「……」

周師傅意味深長道：「這裡面門道可多著呢，好好學啊。」

那對老夫妻最後也只是問了下利率和年限便走了，方夏初很是不解，周師傅卻不以為然。

「公積金貸款有利有弊，雖然利率低，但是放款周期都很長，開發商等不了，都會勸客戶辦純商貸。」又有客戶來要合同，周師傅示意方夏初去拿，「那個藍色合同看到沒？柜子最上面，對，就是那個，拿五本過來。」

方夏初手忙腳亂地點了五本遞過去，周師傅指著最中間的櫃檯：「去擔保公司做擔保，做完了再來銀行。」

客戶拿著合同去了，方夏初趕忙又記下一個環節：擔保公司。

「你得搞清楚銀行、公積金、擔保公司之間的關係。」快要到中飯時間，周師傅總算空閑了點，她拿了些貸款材料出來給方夏初看，「你之前受過商貸培訓沒？」

方夏初特別傻白甜地搖頭，從表情到姿勢都很痴獃，周師傅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個剛斷奶的小狗一樣。

「每個銀行的商貸部分還不一樣，這我就不能幫你了。」周師傅挑了本前幾天剛做完的合同，攤開在方夏初面前，「這是純公積金貸款，也是最簡單的，客戶只用自己繳納的公積金向公積金中心申請貸款，銀行只是個中間機構。我們受理，然後放款，公積金再把錢打還給我們。」

方夏初問道：「所以我們只要做受理和放款兩個步驟就行了？」

周師傅點頭：「這種最輕鬆，你正式上班了就會希望客戶都是做這種的，你也舒服。」她頓了頓，語氣有些微妙道，「你不是DW的正式員工吧？」

方夏初愣了愣，不懂對方為何突然這麼問，不過還是老實地「嗯」了一聲。

「不是正式員工就別這麼拚命啦。」周師傅敷衍地笑了笑，「你才拿多少錢？這工作可不輕鬆，能少做點就少做點，別給自己添堵啊。」

陳竹待到了差不多吃中飯時間才從公積金主任辦公室出來，她拒絕了對方的食堂邀請，路過大廳時看到方夏初還在櫃檯里。

陳竹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

方夏初正在整理上午做的筆記，她光貸款材料就寫了有一頁，正拿著本子一一對照。

「怎麼不去吃飯？」陳竹等了一會兒，突然問道。

方夏初看到陳竹就下意識挺直了腰板。

陳竹看了眼腕錶：「工作永遠做不完的，先去吃飯吧。」

「可是我想早點上手啊……」方夏初嘀咕了一句。

陳竹掀起了眼皮，她扶了扶眼鏡，淡淡道：「下午支行會把你的電腦送過來，你可以先熟悉後台。」

方夏初慢吞吞地收起了材料，她有一種被打擊了積極性的失望感，張圓了嘴「哦」了一聲。

「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去問支行黃師傅。」陳竹補充道，她抱著胳膊，一隻腳輕輕地有節奏地點著地面，高跟鞋跟落在淡金色的大理石地磚上，發出冷硬的聲響。

「你在這兒代表的是DW的形象，好好乾，」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方夏初，面無表情道，「不要給我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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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W分行的會議室很少在上午對外開放，張萌萌穿著包臀的短裙，踩著高跟鞋在茶水間泡咖啡，然後指揮著幾個小姑娘送進去。

「聽說支行的穆廖來了？」白潔小聲問道。

張萌萌朝外使了個眼色：「你看前台化沒化妝不就知道了？」

白潔「噗嗤」笑了起來，又趕忙捂住嘴，怕別人聽見。

「你進去聽了沒？」白潔忍不住打聽道，「談什麼呢？」

張萌萌：「分行會跟他談什麼呀，年年開門紅業績都第一，上頭見著他又恨又愛，要不是……退得早，他哪會只在支行做個副行長。」

白潔：「但也沒人跟他站邊呀，那……股份又不是他的，這邊空降的幾個也都有派系，他就算有些資源也撐不住這麼多人給他穿小鞋。」

張萌萌將咖啡杯擺在托盤裡，意味深長地道：「所以這鑽石王老五才會來分行談條件啊，這不聽說他們支行那邊公積金也搞起來了嗎。」

「公積金商貸的份額畢竟分行這邊需求也不小啊。」分行個金部的老總陳天年紀已經過了四十，他有些謝頂，不過樣貌周正，笑起來很是和藹，「而且市區公積金和新區公積金還是有差距的，規模大小不一樣，客流就更不好比了。相比市區這邊的每天的業務量，新區那邊也不需要那麼多份額啊，對吧？」

穆廖挑了挑眉，他十指修長，點了點太陽穴，示意道：「喬深。」

跟在他身後的年輕男子從文件夾里抽出一張建設表，遞到了陳天面前。

「下半年，新區的公積金中心會進行搬遷。」穆廖的口氣輕鬆，「地點已經選好了，就在新區房管局旁邊那棟寫字樓里，面積大概是市區的三倍。」

陳天低頭看了一眼，他下意識地去拿手邊的煙盒，似乎想起來這邊是會議室，才堪堪打住。

喬深又將一張規劃圖放到了陳天面前。

「這是下半年新區這邊的樓盤規劃和預估價格。」穆廖的雙手交握著，他的面孔實在是英俊，賞心悅目到幾乎能給人壓力的程度，「所以為了全行未來的規劃和發展，」穆廖稍稍欠了欠身，他笑得謙遜而有禮，「還需要分行配合我們才行。」

陳竹剛回支行辦公室，椅子還沒坐熱，黃茉莉就一臉迫不及待的八卦表情，氣勢高昂地走了進來。

陳竹看了她一眼，先發制人道：「活都幹完了？」

黃茉莉一副「就知道你會這麼問」的表情，將手裡的合同丟到了她桌上：「喏，新鮮出爐的，剛談下來的合作樓盤。」

陳竹隨手翻了幾頁，微微眯著眼：「新區這邊的價格漲得有點快啊，地價居然都到上萬一平了。」

「這不挺好嗎？」黃茉莉沒心沒肺道，「我們可是銀行，跟地主們吃一鍋飯的，地主越有錢咱們才能分越多，這叫利益共同體。」

陳竹不置可否，她將合同擺到一邊，正眼瞧著黃茉莉：「說吧，其他又有什麼事？」

黃茉莉壓低了嗓子，神秘兮兮地道：「今早咱們穆副行和喬小鮮肉秘書一塊兒去分行了你知道嗎？」

「今早？」陳竹有些驚訝，雖然每年開門紅過一半的時候穆廖都會去趟分行，但那算是開大會性質，這種私下去分行的情況卻並不多。

「嘖嘖，可不是嗎？」黃茉莉晃著手指，「DW銀行最帥最年輕的兩個男神啊，聽說今早分行的女廁所人滿為患，小姑娘們都趕著化妝呢。」

陳竹思考了一下：「談公積金的事？」

黃茉莉無趣地「切」了一聲：「你怎麼關注點這麼無聊啊，我們現在是八卦！八卦懂嗎？」

「穆副行去又不是為了八卦的。」陳竹不以為然，「說吧，具體內容是什麼？」

黃茉莉嘆了口氣，她對陳竹的不解風情、毫無八卦精神簡直嗤之以鼻，懶懶道：「談份額唄。分行卡扣我們支行放款的金額又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借調也是能拖就拖，光你反映有什麼用，他這個做行長的當然得去正面肛一下才行咯。」說到這兒，黃茉莉的表情冷了下來，開口嘲弄道：「分行這個屁股你不知道有多歪，我們的行長過去，對面來見的居然是你這個級別的人，陳禿子就仗著自己多幾年的資歷，場面話一套一套的，聽著就噁心。」

「有消息說他明年會調任到相城區去。」陳竹平靜道，「在分行這最後一年，他總不能浪費了。」

黃茉莉來了興趣：「喲，你這方面到挺靈通的嘛。」

「關係到站邊和門路的事，」陳竹看了黃茉莉一眼，「銀行誰不靈通？」

黃茉莉做了個怪表情，兩手一攤倒是沒反駁，她看著陳竹開始審核文件，還是忍不住沒話找話說：「怎麼，你就不關心下結果啊？」

「你有找我八卦的心思，就說明穆副行的招呼已經打好了。」陳竹轉了轉筆，點在了一旁的房地產合同上，「你掙的這些資源就是我們能和分行談的籌碼。」

黃茉莉半張著嘴，竟一時不知該怎麼接陳竹這話。

「所以，」陳竹摘了眼鏡，露出精緻英勃的眉眼，她撐著頭，唇邊揚起一抹淺笑，淡淡道，「想要我誇你可以直接說，不用這麼拐彎抹角的。」

黃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