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當知道領導和自己有著一樣的境遇時，陳竹的內心可以說是平衡的，社會在某些時候的確很像，單身的鑽石王老五和單身的大齡女青年一樣都很引人注目，只是這之間的性質卻有著很大區別，前者令人趨之若鶩，後者使人避之不及。
穆廖將她送到門口后倒是沒提什麼請我喝杯茶的要求，他似乎連進去的慾望都沒有，撐著門框道：「明天陳莫寒下午會來，你知道吧。」
這是之前就計劃好的事情，陳竹當然知道。
「你最好。」穆廖委婉道，「化個妝？」他比劃了一下五官，「再換個衣服什麼的。」
「……」要不是陳竹和穆廖共事已經超過8年，完全清楚對方是個什麼腔調的做事方式，換個人大概會覺得羞憤難當，猶如被異性當面羞辱太丑的感覺。
陳竹無奈道：「我有分寸的領導。」
穆廖挑了挑眉：「我有說過你很漂亮嗎？」
陳竹思考了一會兒，不知道他為何突然這麼問，但還是老實道：「暫時……沒有？」
穆廖笑了下：「那麼明天，希望你能給我這個機會？」
黃茉莉一大早花枝招展的出現在個金辦公室的門口時，李敬澤的目光下意識落到了她的恨天高上，笑著道：「真懷疑你一路怎麼過來的，真不怕崴著腳？」
黃茉莉晃著她的鉑金小包，給了他一個騷氣衝天的眼神：「小媳婦你這話問的，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啊。」
李敬澤無話可說，拿了她的咖啡杯給她倒滿，黃茉莉環視了一圈，隨口問道：「陳總呢？」
李敬澤：「還沒來，話說今天是不是要跟那個飲水廠的新貴老闆吃飯？」
「嗯哼——」黃茉莉喝著咖啡，從鼻腔里發了個音，她還想繼續說什麼，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辦公室門口。
陳竹難得沒有穿行服，她披散著頭髮，身上是黃茉莉挑的那件黑白赫本風的長裙，似乎因為太長的緣故，她稍稍提著一邊的裙擺，露出纖細的腳踝，因為沒有戴著厚重的框架眼鏡，看得出來，她化了完整的妝容，雖然眼部仍是著墨不多，但膚白勝雪，面若桃花，五官更是精緻玲瓏，美的無可挑剔。
所有人的反應在那一瞬間都成了特效慢動作，小馬的蛋餅塞了一半在嘴裡，范晨將豆漿袋吸成了一團，黃茉莉若有所思的抱著胳膊，李敬澤半天才反應過來，試探性的叫了一聲：「陳總？」
陳竹似乎是靠著聲音才確定的他的方向：「敬澤？」
李敬澤舉了舉手：「我在這兒。」
下一秒，陳竹做了個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動作，她伸出雙手，跟盲人摸象一樣的朝前走了幾步，似乎是注意到這個動作實在太過滑稽突兀，陳竹尷尬的停了下來，努力的眯著眼看向他旁邊……
「我在這兒。」黃茉莉白眼恨不得翻到眼皮上，她一副「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上前幾步握住了陳竹的手，「隱形眼鏡帶了嗎？」
幫著陳竹將隱形眼鏡戴好，黃茉莉終於忍不住問了句：「你到底是怎麼安全到行里的？」
陳竹顯然不想回憶今早的一切，她提前一小時出門，沒有開車，到行里的時間居然還比平時晚，可見這路上是多麼驚心動魄，長路漫漫。
不過這些問題對陳竹這個手殘來說都不是問題，她好不容易畫了個不是太殘的妝，寧可半路撞死，也不想因為眼鏡框架而毀了整個妝容。
「真是太不容易了。」黃茉莉感慨道，她的表情相當憐憫，「你當個女人就很浪費了，還是個美女，簡直是暴殄天物啊。」
陳竹對於她嘴損的程度早就有了免疫力，她再次確認了幾遍妝容沒有問題后，才算徹底放了心，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自己這套天價藏寶級別（從來不用）的化妝品能堅持一天，別脫的太快。
「開會吧。」陳竹已經恢復到了工作模式，「讓他們都進來。」
戴好了隱形眼鏡的陳竹，眼前的世界可以說是一片光明，所以自己下屬的各類表情和反應都還……挺讓她驚訝的？
女性同事艷羨驚訝的多數表情暫且不表，辦公室年輕男性的反應就有些玩味了，晨會上對著她彙報的客戶經理平時沒什麼問題，今天不論是卡頓還是表現欲都極為強烈，經常說著說著，與她對上目光后就沒聲音了。
陳竹不得不用頻繁的皺眉來表達自己的不滿，這讓她又開始擔心眉間的高光粉會不會被卡出紋路來。
好不容易熬到散會，正準備走的方夏初還對她偷偷摸摸的舉手比了兩個大拇指，遮著一半臉做口型道：「今天超美的！！！」
陳竹：「……」
水泥廠的大早班是清晨五點到下午四點，江林特意提前一個星期與同事換了班，好四點下班趕去銀行，他之前已經請了一次假，全勤獎肯定是沒了，當然不想再請假，給私人老闆印象也不好。
回家提了早上摘下的新鮮西瓜，冰了一天，四隻瓜墨綠青翠，樣子漂亮可人，江林小心翼翼的用籃子裝好，為了好看孫娟還在籃子底下墊了層蕎麥花，催著江一帆去換上過年最好的衣服。
江一帆乖乖去換了，臨走的時候一家四口神情都有些緊張。
「對人態度客氣點啊。」孫娟抱著江小花將爺倆一直送到了院門口，「少說話，別亂提要求，人家說什麼是什麼，別給人添麻煩。」
江林難得沒嫌自己媳婦啰嗦，諾諾應著，他和江一帆一人提著一個瓜籃：「那我們去了。」
孫娟最後給江一帆整了整領口：「誒，等你們回來吃飯。」
大熱天，村鎮到市裡的車來的又少又慢，江林怕瓜熱的太快，隔三差五的就忍不住掀起簾蓋來看看，江一帆抱著瓜籃勸他：「別老開，熱氣都進去了。」
「哦哦。」江林趕忙又蓋嚴實了，不敢再動。
江一帆擦了擦額上的汗珠，他比他父親要鎮定些，但年紀顯然還小，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他將瓜籃抱在懷裡，怕擱著摔著，上車坐好了也不敢放地上。
一路上爺倆都沉默不語，等車進了市區才敢稍微鬆懈下神經。
「東西都帶齊了嗎？」江一帆問自己父親。
江林把貼身的包又拿出來翻了一遍：「帶齊了，你從小到大的成績冊我都帶著，還有獎狀。」
江一帆小聲笑了下：「小學的有什麼用呀，做不得數。」
江林也笑了，他的表情有些驕傲：「你小學都是雙百分，成績冊上都是大紅花，看著多漂亮啊。」
江一帆沒說話，他的眼眶有些熱，低頭掩飾性的揉了揉鼻子。
江林伸出手，他的掌心都是搗水泥長出的新繭，有些用力的摩挲著兒子柔軟的發頂：「放心吧，全家就算砸鍋賣鐵，也會為你借到讀書的錢。」
方夏初快下班的時候給黃茉莉發了消息：「江先生今天來了嗎？」
黃茉莉回的還算快：「他說五點到，我正等著呢。」
公積金四點半下班，方夏初看了眼掛鐘，回通道：「那我過來。」
「好。」黃茉莉發了段語音，聲音嗲出了天際，「帶冰激凌啊，三根，都要夢龍的。」
「……」方夏初在心裡恨恨的罵了一句，「黃扒皮啊黃扒皮！」
黃茉莉鎖了手機，朝著對面的陳竹挑了挑眉：「初妹等下過來，有夢龍吃了。」
陳竹從電腦前慢半拍的挪出腦袋：「你也真是不客氣，她心裡大概恨死你了。」
「麻煩我辦事豈是簡單的。」黃茉莉的表情特別傲嬌，「讓她買個夢龍那是便宜了。」
陳竹無奈的搖了搖頭，她也聽說了方夏初那個見義勇為的衝動事件，第一反應當然也跟黃茉莉一樣，覺得不明智太衝動，但是事後想想，又覺得這事兒的確符合方夏初的性格，就算利弊都跟她分析了，重來一次，她還是會去幫忙。
「你別說，有時候我覺得你和她挺像。」黃茉莉靠在椅子上，突然道。
陳竹一副「你在開玩笑吧」的表情。
「你別不信。」黃茉莉眨了眨眼，「等真遇到事情了……你就看著吧。」
江林和江一帆到了新區的淮海街站時已經快五點了，他們從車上下來后趕的都有些急，繞過公交車時差點與一輛林肯擦著，要不是江一帆在後頭拉了一把江林，林肯的車頭還真就撞到了後者的腰上。
林肯的司機降下車窗，對著江林就破口大罵：「他媽的！你長沒長眼睛啊？！趕著去投胎啊！」
江林的表情難看，但還是忍著彎腰道歉：「真是不好意思……」
「道歉有個屁用！」司機顯然還不能消氣，一副下車要揍人的樣子，「你知道車裡坐著誰么你？！他媽的嚇出問題來你死都賠不起！」
江一帆忍不住回了句嘴：「不是沒撞到嘛……而且你剛才的車速也太快……」
「你小子還他媽嘴硬了你！」司機粗暴的打斷他，滿嘴髒話還想繼續噴，後座上的人突然出了聲，「何賽。」
何賽表情不甘的閉了嘴，他回頭與後座上的人說了些什麼，才轉過臉不耐煩的對著江林父子道：「我們老闆讓你們滾！少在這邊礙眼！」
江一帆還想反駁，被江林拉住了，兩人讓開一些距離，林肯毫不顧忌的擦著兩人的腿邊加速開了過去，江林低頭看了一眼被濺的滿是泥點的褲腿，疲憊的對著江一帆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沒事兒，咱么快走吧，晚了銀行就下班了。」
陳竹接到穆廖的直線電話時，下意識看了眼腕錶：「人到了？」
穆廖的聲音平穩：「說是在停車，我讓安保那邊去帶路了。」
陳竹想了想：「那我下樓去接？」
「對他那麼客氣幹什麼。」穆廖的語氣裡帶著笑意，「是他們來問我們借錢，又不是我們欠他們的，姿態不用放那麼低，事情還不一定成呢。」
「……」陳竹對他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有時候實在無奈，只好表面上一套哄著，背地裡還是我行我素。
她掛了電話，示意黃茉莉道：「新貴來了，你想見見么？」
「這次應該沒機會了。」黃茉莉晃了晃手機，「我的可憐老父親也到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表情都有些微妙：「該不會……」
江林和江一帆提著瓜籃站在dw銀行的電梯口時才明白什麼叫冤家路窄，何賽臉色難看的盯著兩人，陰陽怪氣的冷笑了一聲：「真是陰魂不散。」
江林父子顯然不想在銀行節外生枝，表情都有些忍耐的等著電梯下來。
何塞一副瞧著螻蟻的眼神，電梯門剛開，他就率先將人擋在了外面。
何賽身邊老闆模樣的人目不斜視地先走了進去，何賽緊隨其後，沖著兩父子囂張道：「站遠點，別臟著人。」
江一帆顯然氣不過想說什麼，被江林握了握手，最後仍是咬牙閉了嘴。
他和父親抱著瓜籃幾乎縮在了電梯的一個角落裡，天氣熱，兩人趕了一路自然滿身都是汗，電梯門一關，汗味就越發濃重了起來。
何賽嫌惡的發出誇張的嘔吐音，他旁邊的老闆更是乾脆抖出了手帕，皺眉掩住了口鼻。
就算遭受如此羞辱，江林父子仍是秉著不惹事的原則，極盡忍耐，幸好個金部在三樓，這種磨難一般的時間並未過多久，電梯門打開的時候何賽第一個沖了出去。
陳竹和黃茉莉看到突然跳出來的人時都被嚇了一跳，黃茉莉轉頭看向電梯間，只見一位西裝革履的青年男子捂著絲絹快步走了出來。
第一個衝到外面的何賽朝著黃茉莉和陳竹嚷嚷道：「你們就沒有vip電梯嘛？！怎麼什麼人都能進來？！」
陳竹皺了皺眉，她沒有理對方，電梯里的江林父子有些拘謹的站在她和黃茉莉面前。
「請、請問……」江林緊張的結巴道，「哪、哪位是黃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