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那時候,他們國家同鄰國本就一直不大和睦,有一日終於打起仗來。當時他不過是普通妃子的兒子,而季明越正十分受寵,他母族的人想方設法諫言獻策叫季羨舟領著兵去打仗,又想著辦法讓他輸,最好讓他死在戰場之上。

戰場之上兵器無眼,環境艱苦,他帶過去的下屬只有謝褚一個人。

準確來說,從小到大,對季羨舟不離不棄的下屬只有謝褚一個人。

他們一起受過冷眼受過苦,受傷了,悶哼一聲絕不叫不出來,咬著牙上陣殺敵。甚至有一次,季明越故意攔著援軍的到來,季羨舟被圍攻,身上傷痕無數,幾乎命絕當場。是謝褚騎著一匹馬衝進敵軍隊伍,將奄奄一息的他帶了出來,一路趟過險絕之地,他們騎的馬受不了側倒在地,口吐白沫而死。

可終究謝褚還是將季羨舟背了回去,救了季羨舟一命。

從那個時候開始,季羨舟私下裡一直想要同謝褚結拜為兄弟,只是謝褚以不敢居功自傲,救助主上乃是本分的緣由拒絕了。

只是在心裡,他們始終都是兄弟。

而經歷過戰場的艱險廝殺,方才謝褚的那點傷根本不算什麼。

可季羨舟雖然沒在嘴上說,可心中還是有點擔心謝褚的。

謝褚心中也知道這些,只是他還是堅持:「滄琰姑娘已經將屬下的傷口治好了,已沒什麼事情。主上不必擔心,還是屬下來守夜吧。」

聽見滄琰的名字,季羨舟又往她那裡看了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說:「這是命令,謝褚。」

季羨舟這話一出來,謝褚就知道沒有辦法拒絕了,只好領了命在一旁坐著,靠著睡了一會兒。

而他只是百無聊賴地往火堆里扔著小木枝,眼神忍不住又停在滄琰身上。

約莫是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有點兒多,早晨又太早被他拉起來,滄琰睡得有些沉,季羨舟就靜靜地盯著她,想了想,又站了起來將自己的外衫脫了下來,悄聲走了過去將衣衫披在滄琰身上,又走回原來的位置坐了下來,看著她,隔著火堆。

就這樣看了一晚上。

第二日一早起來,季羨舟面前的火堆已經滅了。

滄琰長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天已經蒙蒙亮了,她腦子回過神,動了動身子,生怕將靠在她身上睡覺季羨雪吵醒。

季羨舟很快注意到滄琰已經醒了。

他站了起來,悄悄然走了過去,輕聲問了一句:「醒了?」

滄琰怕吵醒季羨雪,輕輕點點頭。

季羨舟將外衫拿起來,團了團,一隻手將季羨雪的小腦袋托起來,示意滄琰趕緊抽身,她看到季羨舟的動作立刻就懂了,小心翼翼地抽身出來,季羨舟將團好的外衫放在季羨雪的小腦袋下,小姑娘睡得熟,一直都沒有被吵醒。

滄琰與季羨舟相互看了一眼,很是默契地走向了一邊。

離他們有些距離了,滄琰才像沒話找話一樣問了一句:「你一宿沒睡?」

「嗯。」季羨舟應了一聲。

滄琰不知道說什麼,胡亂找著話題:「不困嗎?」

「不困。」季羨舟回答得簡潔,又怕滄琰不大好接話,或是又記起了什麼似的,頓了頓,說,「從前在軍中的時候經常就會一宿一宿的不能睡,現在一宿不睡也不覺得有什麼了。」

「咦?」滄琰有些驚訝,「你以前上過戰場打過仗?」

季羨舟瞥了她一眼:「你不知道?」

滄琰偏著頭想了想,可是她忽然發現竟然一點兒印象也沒了?怎麼會這樣?她心下一慌,臉色瞬間凝重了起來。

季羨舟看著她的臉色忽然變了,試問道:「你怎麼了?」

「季羨舟。」滄琰咽了咽口水,盯著他的眼睛說,「我好像,把你以前的事情,都給忘了。」

季羨舟一怔。

然後他立刻懂了滄琰在說什麼。

滄琰聲音微微有些顫:「我是司命星君,你們的命格簿子都是我寫的,按理說你們的從前、現在甚至於是未來,我應該都一清二楚,了如指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可是季羨舟,我對你的過去,已經毫無印象了。」

季羨舟抿了抿嘴,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看見滄琰這個模樣,他竟然有些心疼。季羨舟伸出手想要一把將他摟住,可是那手一伸出去,卻猛地一轉,只拍了拍她的肩膀,當做安慰。

「其實不記得也沒什麼。」他說,「你現在還記得我,那就夠了。」

滄琰一時有點亂,說話邏輯也不大清晰:「其實我挺失敗的,可能是混沌世界以來最最失敗的一任司命了。命格簿子丟了不說,還叫人把命格簿子給改了。現下好了,我的記憶也不大好了,改也不曉得從哪裡開始改了。」

季羨舟默了默,忽然問了一句:「你那個勞什子命格簿子找不到,是不是就不能回去了?」

滄琰點了點頭,咬了一下下唇說:「我現在一點線索都沒有,要是再找不到,我怕我就回不去了。」

「那樣也好。」他忽而喃喃了一句。

滄琰沒聽清,抬頭看著他:「你說什麼?」

季羨舟挪開目光:「也沒什麼,找不到就慢慢找,隨緣吧。」

聽見這句話,滄琰正了正神色,問道:「你以前不是老跟我說什麼『事在人為』嗎?現下怎麼又叫我隨緣隨緣的了。」

季羨舟眉頭一挑。

滄琰聳了聳肩,低下頭,踩著草玩兒,忽然又說道:「哎,其實人間比仙族好玩兒的。」

那就不要回去了。

季羨舟想要這樣說,可是始終沒有說出口。

「好啦。」滄琰收斂好自己的情緒,抬起頭,揚起一抹明亮的笑容,笑嘻嘻地對季羨舟說:「阿雪和謝褚她們快醒了,我們去摘點果子填填肚子吧!」

就好像方才慌亂的一點兒都不是她一樣。

這樣也好,季羨舟抿了抿嘴。

……

滄琰和季羨舟捧著兩捧果子回到原地的時候,季羨雪和謝褚已經醒了。

「呀!」季羨雪看見兩個人並肩走過來,趕緊邁著小短腿一把抱住季羨舟的小腿。滄琰往前繼續走,蹲下來用水壺裡的清水洗了洗果子。季羨雪看了看滄琰,扯了扯季羨舟的衣裳示意他蹲下來。

季羨舟蹲了下來,季羨雪扒在季羨舟的耳邊問:「你剛剛有沒有……嗯,欺負阿琰姐姐啊?」

「欺負?」季羨舟一怔,這才明白過來,哭笑不得地揉了揉季羨雪的腦袋,「小孩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麼?」

說完,他又想起方才同滄琰說的話,覆在季羨雪耳邊說:「六哥哥也想欺負你阿琰姐姐啊,可是你阿琰姐姐也是要回家的,若是她要回家了,你該怎麼辦?」

季羨雪糾結了又糾結,鬆開了季羨舟,又跑到滄琰身邊,一本正經地說:「阿琰姐姐!」

「怎麼了?」滄琰邊洗果子邊抬頭看向她。

「六哥哥說阿琰姐姐你要回家對嗎?」季羨雪巴巴地問。

滄琰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是的呀。」

「那……什麼時候啊?」季羨雪得到了證實,心裡有點兒不甘心。

滄琰想了想,認真地回答:「就過一段時間吧。」她想著出來這麼久,戈旗也不知道能替她寫多久的命格,她也不好一直待在凡間,畢竟她還是有更多命格要寫的。

季羨雪一聽,急了,一把撲倒滄琰懷裡開始哭:「阿琰姐姐要走了!阿雪不想要阿琰姐姐回家!」

季羨雪撲過來的時候滄琰一下子沒拿穩,手中正洗著的果子咕嚕咕嚕落了一地,可季羨雪扒在自己身上不肯下來,都不能彎腰去撿。而季羨雪哭得那嚎啕勁兒,像是要把天哭破了一般。

滄琰求助似的看向季羨舟,而某人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聳聳肩,十分無辜。

哄了好久,又是塞果子又是說好話,滄琰抱著小姑娘哄了半天,季羨雪才吭吭巴巴從嚎啕變成了抽泣。

邊哄邊走了許久,才到了一個小山村裡。

那小山村看起來委實不大,零零總總十幾戶人家,大都敞門串戶,鄰里之間十分和諧。

「我們要不問問她們這兒有沒有馬匹啊馬車什麼的?若是這般走下去,要趕到下一個驛站的話,今晚恐怕又要露宿了。」滄琰環視了一圈,這小村子倒也熱鬧,孩提嬉笑,也有大人扛著鋤頭背著作物走過,想了想這麼一個小山村總會有馬匹的吧?

季羨舟點點頭:「滄琰說的有理,謝褚,你去打聽一下。」

謝褚領了命,上前走了一段路,看見一個扛著鋤頭的男人便上前同他打招呼:「這位……」

「外,外鄉人!」還沒等謝褚把話說完,那男人看著他一臉驚恐地往後退了幾步,趕緊往村子里跑過去,邊跑還邊喊,「有外鄉人!大家快跑啊!有外鄉人!」

季羨舟和滄琰自然也是聽見了這個聲音,疑惑地對視了一眼,一同走到謝褚身邊,季羨舟問:「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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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命難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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