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滄琰望向他，李雲深沒有生氣，她便越發覺得自己方才有些過分了，只是確實仙族最好不要同魔族有太深的交集，兩族本就水火不容，這關係自古綿延到現在，是她所改變不了的。

季羨舟抿嘴，拿起筷子給滄琰又夾了一點菜，輕聲說道：「多吃一點。別的事情，吃完再說。」

季羨舟都這麼說了，滄琰也不再多說些什麼，悶著頭吃著季羨舟給她夾的菜。

見兩人都不再說話，李雲深也沒什麼話好說，一場飯餘下時間吃得悶聲不吭，有些尷尬。

滄琰累了這麼久，吃完飯便有些犯困，季羨舟起身，準備將她送回房間。

想到還有一個李雲深，季羨舟便喚人來給他安排住處：「來人，帶李兄去……」

季羨舟的話還沒說完，李雲深便有所察覺似的，一拱手說道：「不必麻煩季兄了。我離開故地已久，如今出來了，自然得儘快回去看看的。」

這話說得在理，季羨舟同李雲深不熟，便也不再強留：「那我便不再留李兄了，李兄有空便再來做客便是。」

李雲深想要趕緊回魔族看一看，這麼幾千年過去了，當年那場大戰又添上了天譴，沐翎怕是撐不到現在，魔族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

他也沒有多同季羨舟客套，捏了個訣，化作一點星光倏忽消失在了天際。

季羨舟望著那一點星光消失之後，轉身便陪著滄琰往她院中走。季羨舟沒有叫謝褚以及什麼婢女跟著，整條長長的走廊上只有她們兩個。

其實剛剛在飯桌上的時候她就想問了，只是剛剛季羨舟不叫她說話，她便沒有問出口。現在只有她們兩個人，她也沒什麼在意的，輕聲問出口：「妖族的人不大好抓，一個月之期眼看著就要到了，你……有什麼打算嗎？」

季羨舟說：「實話實話，不過隱去妖族的部分罷了。」

聽到這句話，滄琰一怔，語氣裡帶著一些開玩笑似的說道：「我還以為你會選擇找一個死士來當做兇手，好叫你方便同那老皇帝交差。」

季羨舟看了她一眼，承認道：「我確實有這麼想過。」

聽到這句話，滄琰沒有說什麼，她注意到了他的措辭，想要知道季羨舟到底要怎麼做，為什麼既然這麼想過卻沒有實施。

她知道季羨舟是做得出來這種事情的人，畢竟她第一次見到季羨舟，他利用他的死士為達成目的，實在是給她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

季羨舟看著她，知道她心中又想到了她們初見的時候，本來他不打算說的，可是此時此刻，他又莫名想要說了。季羨舟沉默之後說：「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那次，死士之中只有一部分是我的人。」

滄琰錯愕地看著他。

她完全沒有想到。

是了，若是完全都是季羨舟的人，她躲在戲班子的物什里的時候，不會聽到說要嫁禍季羨舟的那一番話的。

她當時怎麼一點都沒有懷疑？

滄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那你這次呢？你實話實說，老皇帝必定會降罪於你，你當真一點兒都不在意？」

「我自有打算。」季羨舟抿嘴。

既然季羨舟這麼說了，滄琰知道他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便也不打算再追問下去。

畢竟她是寫過季羨舟的命格的人，雖然現在不知道命格被別人改成了什麼樣子，但是季羨舟的頭腦，她一點兒都不會懷疑。

「那個李雲深……」他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季羨舟抿了抿嘴，狀似不在意的隨口問起，「同你什麼關係？你認識他很久了？」

說起這個，其實滄琰自己也不大清楚。

她搖搖頭，誠實地說道：「我也不知道。他說認識我很久了，我卻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季羨舟問：「你一點都不懷疑他在騙你嗎？」

「他好像不知道我不認識他。」滄琰說，「他甚至似乎很了解我。可是我……可能我記性真的不大好，我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那我呢？」他忽然問道。

滄琰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麼？」

既然問出了口，季羨舟也不會不大好意思了。他正了神色，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她：「那我呢？」他又問了一遍，頓了頓，補充道，「若你他日回了仙族，滄琰，你會忘記我嗎？」

滄琰怔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她看著季羨舟，季羨舟很憔悴，但她最喜歡的季羨舟的眼睛卻半點疲倦都沒有，十分有神地看著她，滄琰可以從他的眼中看見自己。

他看著自己，而自己也在看著他。

一時沉默，她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她不知道季羨舟究竟是以什麼樣的情緒來問這個問題的。

滄琰回過神，說：「季羨舟，我不會忘記你的。說什麼都不會的。」

倏忽，季羨舟笑了。

雖然只是抿嘴，微微彎了嘴角。

滄琰鬆了一口氣，挪開了看著他眼睛的目光，看向長廊外的花花草草，她壓根兒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季羨舟，你知道嗎？我們仙族特別死氣沉沉的，來到凡間之後我再回去可能在自己的府邸之中坐都坐不住。」

她小跑到一邊，捻住一片綠色的葉子，那葉子很嫩，軟軟的，還有些涼。

不等季羨舟說些什麼，滄琰自顧自地說：「凡間真的挺好的，有好吃的，還有很多很多有趣的人和事物。」

季羨舟想要說，那就不要回去了。

可他說不出口。

滄琰沒有看著他，自言自語一般：「難怪天帝不讓我們下凡來，到了凡間根本就不會想要回去了。」

「我很喜歡凡間。」她說，「可是我終究還是要回去的。」

李雲深化作一點星光回到了魔族，魔族的大門敞開，他未刻意斂去自己周身的魔氣，到了魔族的地盤，魔氣越發明顯了。

魔族大殿中的女子似是有感應的模樣，猛地一抬頭，縱身飛到大殿之前，恰巧李雲深到了大殿門口。

那女子恭敬作禮：「參見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