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破院慘死
臘月時節,涼城冬日寒風刺骨。
公孫將軍府中後院,阮瀲仰躺在木板床上,目光獃滯的望著上方,面上猶自掛著兩行清淚。
破敗滿是窟窿的紙糊窗戶紙被寒風吹起,阮瀲只感受到徹骨的寒冷,神思也漸漸飄遠,她怎會落到如此田地?
整個魏國誰不知曉她阮瀲?其父乃是朝廷棟樑官居三品的阮尚書,而她外祖父丁懷義更是為大魏立下戰馬功勞的鎮國大將軍。
如此顯赫的家世現在卻落到被夫君丟棄在破敗的屋子裡,不聞不問。
門外傳來兩個丫鬟的交談聲音,很是慌亂緊張,還伴隨著凌亂不堪的腳步聲。
一個丫鬟壓低聲音道:「快點逃罷,聽說純王大軍都要攻破城門了。」
另一個丫鬟點頭道:「可不是嗎,聽聞咱們老爺都打算棄城而逃,」說著,她看了眼那破敗的屋子,「也不知道那病秧子死了透嗎?」
聞言那丫鬟湊到那破敗的窗戶那瞧了一眼,很是不耐煩的搖了搖頭,道:「咱們當時聽著玉夫人的話給她喂葯,怎的就毒不死她呢?這個病秧子還真是命硬不成?」
「放心吧,那可是慢性毒藥,算算日子,也應該毒發了。」
「也是,即便她今日不自個毒發,便是落到純王手裡也是沒好下場。」
「紅玉姐姐說的是,咱們可別管她了,快些逃命罷。」
兩人說話聲越來越小,腳步聲也漸漸遠去。
阮瀲迷迷糊糊中聽得兩人的聲音,她扯著乾裂的唇角,綻出一抹苦澀的笑來。
原來如此,難怪她的病一直不見好,原來每日端來的滋補湯藥里是加了料的。
每日都服用攙了毒藥的補湯,自己又怎會見好呢?
只是她現今全身無力,只能軟綿綿的仰在床上,當初一意孤行,不聽外祖父勸導,執意嫁給公孫止,當真是愚蠢之極!
百花宴上,她被人設計污衊與人私通,當時沒有一個人相信她。
她受盡眾人唾棄,名譽全毀,然而公孫止宛若天神從天而降,一枝悄然綻放的紅梅俘獲了她這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之心。
阮瀲親母逝后,她就被養在府中蔣姨娘膝下。自打出了那事後,她便是遭受萬人詬罵,以至於到了出嫁年紀也不曾有人上門求親。
就在這時,公孫止執意上門求娶她,當著阮尚書以及外祖父面,發誓會一生一世愛護她保護她。
阮瀲被他的痴情與甜言蜜語打動,願以尚書府嫡出千金身份下嫁他這個武狀元。
嫁給公孫止,來到公孫府,面對婆婆百般刁難,小姑的冷嘲熱諷。
她都默默忍受,只因她愛公孫止,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好在公孫止對她也是愛護有加,夫妻倆日子過得倒也甜甜蜜蜜。
可惜啊,這一切不過都只是鏡中花水中月,假戲一場。
公孫止通過她外祖父謀得大將軍職位后便帶她來了涼城,之後,他就變了一個人。
阮瀲甫還以為是公孫止公務繁忙,無力顧及自己。
直到那日,她親自送滋補雞湯去他的書房,卻瞧見公孫止與阮玉兩個人坦誠相對,做那檔子齷齪之事。
饒是阮瀲蠢笨也明白公孫止並非如她表面所見是個正人君子。
更教她悲憤的是,公孫止不僅不與她解釋,反而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直接將阮玉納入府中。
就在阮瀲憤懣不平時,長安又傳來外祖父因通敵叛國而被皇帝下令滿門抄斬的消息。
阮瀲聞此噩耗,終於憂思傷心過度,一病不起。
即便是在她卧病在床時刻,公孫止也未曾來過後宅看望她一眼,何其涼薄。
又是一陣冷風吹過,阮瀲凍得全身直抖嗦,甚至感覺眼皮異常沉重,或許,她真的是快死了吧。
目光觸及一旁矮木桌子上早就冷透了的湯藥,阮瀲眼底布滿濃郁的嘲諷。
就在這時,早就年久失修的門被人「吱吖」一聲推開。
一角大紅色的裙踞飄入視線之中,阮瀲費力的抬起頭看去,面前那個打扮十分光鮮亮麗的女子,正是她的庶妹阮玉。
阮玉挑了挑眉尖,瞥了眼那分毫未動的葯碗,勾唇一笑,「怎麼,二姐姐今日怎麼沒喝補藥了,不喝葯身子又怎會好呢?」
阮瀲面無表情的盯著笑顏如花的阮玉,冷笑一聲,「我都知道了。」
阮玉眼底劃一絲驚訝隨即便轉眼即逝,她慢悠悠的走到床榻邊,居高臨下的盯著病怏怏的阮瀲,搖頭道:「就算你知道又如何?反正你都快死了,這將軍夫人的位子,終究是我的。」
「為什麼?」阮瀲艱難地問出口。
「為什麼?」阮玉像是聽見了無比可笑的問題,不過她面容都因此扭曲,不復貌美如花,「阮瀲,我告訴你,因為我恨你。你不是自詡是尚書府嫡女,你的外祖父又是鎮國大將軍,但那又如何?瞧瞧罷,你還不是被我這個庶女狠狠的踩在腳底?」
「你以為夫君是真心喜歡你才娶你的?不過也是看在你尚且有利用的價值罷了。」
「你們……」阮瀲氣急攻心,「我要寫信告訴父親。」
聞言,阮玉更是大笑不止,她狠狠的開口:「你該不會天真的以為父親會向著你罷?罷了,看在你也是要死的份上,我就讓你死個明白。你外祖父一家被抄斬一事亦是有父親的一份力,而且,」
她目光帶著譏諷落在阮瀲枯黃的臉蛋上,一字一句道:「你只不過是父親送給夫君的一個玩物罷了,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
阮瀲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搖頭不止,「不可能,這不可能!我不信。」倘若一直疼愛自己的父親都是虛情假意,那她還能信什麼?
「你不信?嗬?話說起來,你恐怕永遠也猜不到最想你死的人竟是……」阮玉惡毒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一個身穿青色家居服的男子打斷。
「夫人,別跟她廢話,敵軍要攻破城門了,我們快走,不然就來不及了。」
公孫止從頭至尾都沒看阮瀲一眼,順手便拉著阮玉奪門而去。
阮瀲死死的盯著兩人的背影,失聲尖叫道:「公孫止,公孫止,你忘恩負義,你不得好死。」
那聲音竟是異常的決絕凄厲,在空蕩蕩的屋子中更添幾分詭譎。
不知過了多久,阮瀲半夢半醒間,聽得門外嘈雜的聲音,伴隨著兵器交戈以及慘叫聲。
她突覺眼前一片光亮。
有人大聲道:「這裡還有個女人。」
阮瀲費力的睜開雙眼,面前一群黑壓壓穿著鎧甲的將士,看樣子他們就是公孫止口中的敵軍了。
而那些將士又自動分成兩股,留出一個過道來。
有個身著銀色鎧甲的男子,面覆銀質面具,只唯獨一雙桃花眼,目光銳利的驚人。
他走至阮瀲床前,定定的看著她。
身旁有個軍師模樣打扮的人,摸著山羊鬍子,瞟了阮瀲一眼,對著男子恭恭敬敬道:「主帥,我以為我們可以將這婦人五花大綁,用旗杆懸於涼城城樓之上,以此祭奠我們那些為大業捐軀的兄弟們。」
男子若有所思的瞥了軍師一眼,而阮瀲則是怒意滿腔,他們若真敢這般折辱自己,她定當咬舌自盡。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骨子裡流淌的是鎮國大將軍的血,傲骨永存。
男子瞧見阮瀲眼中的堅定與決然,心中微動,便回頭淡淡道:「不必了。」
軍師猶不死心,「可是主帥,不過是個婦人,所謂無毒不丈夫啊,再說她的夫君害死了我們那麼多的弟兄,拿她出氣並不過分。」
「我說不需要。」
軍師無可奈何只能退至一旁,而阮瀲知曉自己能保全清白而死,或許是毒已入五臟六腑,她緩緩合上眼,嘴角溢出血絲。
男子見狀,便也知曉她已大限,他微微俯身,道了句,「這世上,只有自己強大才能不受欺辱。但願你下輩子,做個聰明人。」
阮瀲聽到了,可她無力回答。
她只想著,倘若蒼天有眼賜她下輩子,她定要手刃仇敵,保護家人,便是落入那十八層地獄,也要拉著那些狼心狗肺之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