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叫歐陽揭

第一章 我叫歐陽揭

「拉我上去。」

我站在沒過膝蓋而且冰冷刺骨的井水中,抬頭從井口望向那一圈藍天,這當是井底之蛙的視角。不過我的心中並沒有井底之蛙的那種狹隘,反而有一種衝出井口,奔上無垠藍天的開闊。

「快快快,拉他上來。」我聽見井口有個粗壯漢子的聲音,那分明是老呂的聲音。隨後綁在我腰間的麻繩有一股極強的牽引力將我拉扯向井口。

「歐陽,有什麼發現?」老呂和另外一名警察同志一邊將我扶出井口,一邊一臉急切的詢問。

我跳出井口,抖了抖濕透的雙腿,說道:「沒什麼發現。」

這個回答似乎讓老呂的臉頓時有些陰沉,於是我緊接著說道:「老同學,沒有發現,就是最大的發現。」

老呂皺眉,裹了裹他厚實的外勤服,視線移向我濕透的褲腿,說道:「好,車上說,先送你回去換條褲子。」

我笑著點了點頭,於是一頭鑽進了警車。

山路崎嶇,坐在警車的後座上略顯顛簸。老呂坐在我的左邊,將車窗搖開一條縫隙,點了一支煙,說道:「說說吧,你的沒有發現就是發現。」

我乾咳了兩聲,說道:「你的懷疑的確沒有錯,那個死掉的小女孩不是掉進井裡淹死的,而是被人拋屍到井裡,因為井底完全沒有掙扎的痕迹。孩子的死亡與溺水的癥狀相符,顯然是在別處溺水身亡後轉移了死亡地點,故意偽造意外事故。而且一個不到三歲大的孩子,能夠翻越那將近一米高的井沿嗎?」

老呂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吸了一口煙,顯出他確定案情后的一貫冷靜與沉默。

我沒有過細的詢問這樁案件,因為我知道老呂心中其實早就有底,或許他希望這個案件只是一場意外。而他叫我來的目的,也與之前的各種案件完全不同,他只是想我來證明這就是一場意外,並不是什麼蓄意謀殺,看來事與願違了。

我扭頭看向老呂,他吐出的煙正打著旋從窗戶那一絲縫隙中快速的吸出,而老呂,已經是愁容滿面。

我從車窗瞥見深冬的大山裡依舊蔥綠,只是這蔥綠的背後,隱藏了多少的無知和愚昧,而這些無知和愚昧引起的犯罪,更是讓人難以想象,甚至是觸目驚心。

警車將我送到了離家不遠的路口,我告別了依舊沉默的老呂,鑽出了警車。開車的警員借故買煙也下了車,湊到我身邊問道:「歐陽哥,你剛才說那死掉的小女孩是被謀殺的,可是動機呢?報案的可是她的家人,他們都一致說孩子是意外淹死的,難不成是小孩的家人將她殺害?俗話說虎毒不食子,我可不能相信,在那淳樸的大山裡,會有人會謀害一個還沒有三歲大的孩子。」

我看了看這位警員一臉陽光的面龐,這是一張積極向上,充滿正義感的臉,似乎這世間的邪惡還從沒侵入過他的內心。我能相信這樣的人定能成為一名優秀的警察。不過在成為優秀的警察后,他的這張臉,或許會變成老呂那樣吧。

我指了指前面的煙攤,說道:「你去那裡買煙。」緊接著說道:「虎毒不食子是沒錯,可是在一些特定的情況下,這『子』,或許會逼著虎將其吃掉。等孩子的屍檢報告出來了就明了了,其他的事你我也不必瞎猜,老呂自會將這個案子弄明白。」

警員嗯了一聲,在煙攤前買了一包龍鳳呈祥,說道:「特定的情況?難道是重男輕女,先殺掉女兒再生個兒子?也不能啊,現在二胎已經開放了,不成立吧!」

「別猜了,老呂還等著你呢!」我抖了抖凍得有些麻木的雙腿,揮了揮手,向家中走去。

我奮力奔回家中,舒舒服服的洗了一個熱水澡,當我穿上厚實的居家服正在擦拭頭髮的時候,門鈴響了。

打開房門,一位留著平頭,面容黝黑,雙眼炯炯有神,身高足有一米八的魁梧漢子站在我的面前。我從沒見過此人,可是我也沒有半點驚訝,一邊擦著頭髮一邊說道:「進來說。」

漢子點了點頭,只是進屋的時候反而一臉驚訝。他的確會感到驚訝,因為客廳里擺了三張金屬床,當然一般人並不知道這三張床其實是停屍床。因為床被我當桌子使用,所以一般人也會認為這是三張桌子,只是桌子上很凌亂的擺著一些化學器皿、顯微鏡、書籍和我吃剩下的食物。當然還有露絲,一個人類頭骨標本。露絲此時正深情脈脈的看著牆角的傑克,傑克是一具一比一的人體經絡雕像。

我將手中的帕子隨手搭在桌角說道:「不要驚訝,這是我的工作間,所以很凌亂,你的房間在裡面。」

「嗯!」漢子的回答很乾脆沉穩,不過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客廳中央的木人樁上。

「這木人樁很別緻。」漢子饒有興緻的說道,緊接著問道:「你會功夫?」

我也看著木人樁回答道:「隨便練練,強身健體。你若是喜歡,有空我們可以交流交流。」

「嗯?」漢子望著我,似乎有疑問,不過欲言又止。

我將漢子領到一件卧室說道:「就是這裡,你如果覺得滿意就將門外的行李箱搬進來吧!」

這漢子正滿意的打量這間相比客廳乾淨整潔十倍的卧室,聽了我的話,扭頭皺眉問道:「你認識我?」

我搖了搖頭說道:「不認識,不過我知道你肯定會租下這間卧室,而且你是我等到的最合適租下這間卧室的人。」

「嗯?」漢子打量了我兩秒鐘后問道:「你真的這麼肯定?你了解我嗎?」

我抹了抹上唇邊的鬍鬚說道:「你叫唐振國,一年前是紅陽馬戲團的飛刀手,這之後的事我也不必再明說了吧,那年的新聞連續報道了好幾天。」

唐振國的臉剛才還有些紅潤,此時已經煞白,看來我是戳中了他的痛點。不過這正是我要的效果,我倒要看看這個曾經的傳奇飛刀手,在被人戳了痛點揭了傷疤的情況下到底是什麼反應?

他從鼻子里呼出長長的氣息,用力抿著嘴點了點頭說道:「好,我租。」

這個反應倒是讓我有些出乎意料,不過我可以感覺,這一年裡他應該學會了一種難能可貴的心性,那就是隱忍。不過在以後與他的接觸中,我才知道是自己搞錯了,他的隱忍絕不是在出事後那一年裡學會的,這似乎是他與生俱來的本領。

隨後他乾脆的轉過身子,不過沒走兩步,他又轉過身子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帶著行李?嗯......你似乎還知道我會一些拳腳功夫?」

我哈哈一笑,說道:「你的右手明顯比左手紅潤,在這大冬天裡能出現這種情況的,顯然是你剛剛用右手提了重物,所以顯得血色比左手紅潤。加上你進屋的時候,下意識的向門邊我不能目測的地方瞟了一眼,我猜想那裡一定放了你的某些東西。一個風塵僕僕的租客會帶什麼沉重的東西呢?我想行李應該是最合理的解釋吧。至於我知道你懂功夫,那就很簡單了。你手背的腕掌關節粗壯而平實,而且伴有老繭和剛剛癒合的傷痕,你的眉骨上也有剛剛癒合不久的傷痕。這些創傷明顯不是打架引起的,而是比較專業的搏擊傷痕。你這一年是轉行做了拳擊手?」

唐振國臉上又顯出些驚訝的表情說道:「你的觀察能力很強。不過讓你失望了,我並沒有轉行做拳擊手,而是為了糊口,在中緬邊境打了一年的地下黑拳。」

我這次真的有些驚訝了,說道:「看來你的拳法很厲害,打黑拳也只是受了一些輕微的皮外傷而已。」

「嗯!」唐振國的回答又恢復了乾脆和沉穩,看來他對自己的拳法是很有自信的。

他將行李提了進來,那是一個碩大的黑色行李箱,表面有幾道泥痕。因為我的客廳太過雜亂,而他或許擔心他碩大的行李箱會碰壞我的東西,所以索性將那行李箱舉過頭頂穿過客廳。我能看出那行李箱絕不輕巧,不過他仍是很輕鬆的舉了起來,並且還要側身避開客廳里凌亂的物件前行,總之我是很佩服他有這樣的神力的。

他將行李放到卧室后,就給了我一年的租金,因為這租金於我貼在外面的招租廣告上已經說明,所以我們也省去了在租金上討價還價的麻煩。

我對於錢一向是沒什麼概念,當唐振國將租金交到我手上的時候,我也就隨手放到了居家服的口袋裡。

「你不點一點數?」唐振國問道。

我一本正經的說道:「哦,我一接過這錢,就能通過重量感覺到錢的多少,是這個數,沒錯。」

我可以看見唐振國臉上的驚訝升級了,或許平時他肯定知道這樣的話是調侃和玩笑,不過此時的唐振國似乎覺得我有這個能力。

唐振國疑惑的問道:「你真有這個能力?」

我咧嘴笑了笑說道:「玩笑而已。」

唐振國驚訝的臉忽然變成了有些失望的神情,他居然會露出失望的神情,沒想到這個一米八的大個子居然還有這樣的童心,居然會以為我胡亂瞎掰的能力是真有其事,有意思!

唐振國又打量了我兩秒鐘,說道:「你這個人很有意思,從你的招租廣告上我就覺得有些奇怪,廣告上沒有留下房東姓名和聯繫方式,卻把地址和租金說得很詳細。你為什麼要張貼這樣的招租廣告?我感覺這樣的廣告是很難把你的房間租出去的。」

我笑了笑,說道:「很難嗎?現在你不是已經租了嘛。而且這樣可以省掉接聽各種租客的電話詢問,也可以省掉面談租金的繁瑣,我覺得挺好。」

唐振國搖了搖頭說道:「如果不是我看到這樣的招租廣告,估計永遠不會有別人會來租你的房子。北山路2046B,就這個地址看來就是個玩笑。」

「但這確實是這裡的地址。」

「你將三張停屍床放在客廳當桌子用,你覺得其他人看到這樣的場景,還會租你的房子嗎?」

「哦?被你看出來了,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沒想到。不過更沒想到你看出來了仍然租了,看來我沒有租錯人。」

「你知道我的過去仍然願意將房間租給我,看來我也沒有找錯房東。你怎麼稱呼?」

我越來越覺得面前這個漢子有意思了,他雖然和我不是同一類人,但是卻我和這一類人特別的合拍,我這人生的四十年裡還從沒覺得有誰和我這麼合拍過,於是我爽朗的說道:「我叫歐陽揭。」

唐振國微笑的點了點頭,轉身走進了已經屬於他的卧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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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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