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復仇開始

第五十九章 復仇開始

夜悄然降臨。

從午後時開始,上頭下令軍隊就地停歇,養精蓄銳,所有的士兵都十分疑惑,不過也都識相沒有多加過問。

營帳外,滿天星斗下,有人仰躺於地上,看著萬千繁星發獃。

江九思夜裡無事,又睡不著,心中繁雜的很。便仰躺在營帳外的火堆旁。

經過屍堆一事後,整個軍隊的守衛都更加嚴苛,不僅在驛站四周圍了三圈哨兵,就連他們伙食營這也不例外。

胖子拿著個饅頭走來,樂呵呵的湊近江九思旁。

「狗子,你每天夜裡都要來看星星,話說這星星有啥好看的啊?俺咋就看不出來啥呢。」

江九思笑了笑,覺得心中挺羨慕胖子這傻頭傻腦的性子,不會遇到什麼煩惱,多好啊。

「怎麼就你一人,鬍子呢?」她坐起身,目光環視一圈,問道。

平日這兩人可謂是像連體嬰兒一樣,簡直形影不離。

胖子嘴裡包饅頭,本來就肥嘟嘟的臉立即又大了一圈,他含糊不清嘟囔。

「鬍子啊,他去解手了。」

江九思嗯了一聲,似無意又問了句,「去了多久?」

胖子咽下嘴裡最後一口饅頭,道。

「好像也有小半個時辰了,哎俺忘了!剛剛來找你正想說這事兒呢,鬍子去解手,這麼久不回來。可能是上大的,他估計是著急忙慌的沒帶草紙,俺一個人有點怕黑,正想找你陪我一道去看看。」

他說完最後一句時,還特別不好意思的抓抓頭。

聽到這時,江九思心中一沉,某種不好的預感從心底蔓延。

「他去哪兒解手了!快帶我去看看!」

胖子指著營帳後方的土丘,「就在那兒!那裡平日里沒啥人去,火頭兵的兄弟經常都是去哪裡解手來著。」

江九思抿緊唇,看向營帳後方。沒有多說什麼,她一步一步朝土丘踏去。

不足半刻,兩人很快來到了土丘近處。

站在這個地方,剛好可以看到黑夜中孤零零懸挂著的圓月,光影暗淡,如深閨女人眼底的怨淚。

站在這,江九思突然不動了,她是不敢再動了。因為,靈敏的她已經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胖子還沒察覺到江九思異常,一邊往土堆後走一邊張嘴就開始吆喝。

「鬍子勒,俺知道你忘了帶草紙,俺給你送來了……」

正於此時,胖子的吆喝聲戛然而止,江九思只看到,月光下,胖子的身軀就如突然入定了般,不動了。

她急急上前,「胖子怎麼了!」

胖子的臉已經僵硬,嘴唇蠕動,字不成句,而他的手正在慢慢抬起,顫抖著指著他的前方。

「胡…鬍子……」

江九思一轉頭,瞳孔猛地張大。

土丘后。正跪著個人。

不!那不是人,那是個沒有頭顱的軀體!

月色零零散散灑在那人斷了一半的脖子,照亮了裡面血肉模糊的腔口。

那軀體的身上正穿著和江九思一模一樣的火頭兵服。

胖子再也控制不住,撕心裂肺地大吼一聲!飛奔那已是僵硬的軀體而去!

「鬍子!這是鬍子!」

他顫抖著手拉著那軀體的衣袖,胖子抖動著唇瓣,十分不可置通道,「這是他的衣服……他的衣服里有個洞,俺還經常笑話他……鬍子!鬍子!」

胖子眼睛已經血紅,江九思連忙上前阻止了他繼續搖晃。現在她的心裡也不好受,之前還活生生站在面前和自己說話的人,此時正以這樣的形態和自己見面……

江九思這邊的動靜很快就被周圍守夜的士兵發現,立即就有好幾人靠過來。

看到那失去頭顱的屍體時,都懼是一驚,他們雖然都是上過戰場殺過敵的兒郎,可在夜裡,突然見到這副場景。還真有點瘮得慌。

江九思冷聲對著士兵道,「去快稟告將軍。」

士兵還有些遲疑,可是在看到江九思的冷眸注視后,都急急跑去了驛站。

待人去通報后,江九思轉頭,看著胖子已經滿是淚的臉。

兩人如親人的好兄弟,如今便天人永隔,老天真是不公啊!

戰北烈聞訊后很快就趕來,他沒有驚動太多人,身旁只是跟了兩個親信。

看著土丘后對月而跪的無頭屍體時,著實一驚!

他看向江九思,「什麼時候發現的?」

「約在半炷香前。」

「好,你……開始吧。」

這句話的意思,只有他們彼此兩個人懂,江九思並不打算避諱胖子,也沒讓他迴避,只是道。

「胖子,來。幫我把鬍子的身體放下來。」

雖然不知道江九思要幹什麼,可以看到她這副嚴肅的神情,胖子就從心底信服她,擦擦臉上的淚道,「好…」

放倒屍體后,江九思並沒有著急開始查看屍體,而是環顧四周。

隨意在地上撿了一個木棍,環繞著屍體四周約摸三丈距離,開始畫圈。

「任何人不可踏進圈內半步。」

夜很涼,月很靜。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怕打擾了此時那個沉靜的「少年」。

江九思蹲下,手翻開屍身的衣服,細瞧。

只聽她冷聲道。

「男屍,年紀二十歲,身體表皮無明顯傷痕。指甲蓋中有些殘餘的沙粒。」她的手滑到屍身膝蓋處,刺啦一扯褲子,膝蓋面上有些明顯紅腫和細形傷口。

「來個人,去看看四周地上有沒有滑行的痕迹。」

戰北烈對著身旁親信點點頭,那士兵會意,立即去到土丘周圍查探。

很快,那士兵立即返回,躬身稟告道。

「屍體的西北方向的確有兩道滑痕。」

江九思點頭,表示了解。

而一旁站著的胖子卻是眼睛瞪得老大,他咋不知道這狗子兄怎麼這麼厲害,隨便一瞧,三兩下就知道了這麼多!

江九思沒有理周圍人的異樣眼神,她的目光看向那沒有了頭顱的脖子上,腔口中的血污早已凝固,她伸手摸了下那脖子處的傷口。

「切口整齊,應該是一刀斬下頭顱……不對。」

她眼神一凝,看著腔口下的一道紅色勒痕,手輕微觸了上去。

觸上那已冰冷的肌膚時的一刻,女子心中忽地一涼,眼睛猛地一閉。

她沒有想到,鬍子死前還受了那般非人的折磨。

脖上的紅色勒痕,加上膝蓋處的細長傷口,無一不都說明在他死前,兇手為了不讓他發出聲音,先用麻繩將他脖子勒住,在拖行用猛力拖行一段距離,在鬍子奮力抓扯卻毫無作用的情況下,一刀斬下其頭顱……

然,兇手抽掉麻繩,讓屍體保持這個跪姿……靜靜地死去。

女子眼眸霍然睜開!眸色異光灼灼!

她看向戰北烈,「找。」

戰北烈露出不解的神色,不知道她突然冒出這個字是什麼意思。

「找,頭,顱。」

三個字,擲地有聲,鏗鏘駭人。

沒錯,屍體在這裡,而頭顱呢,不可能不翼而飛!江九思也不會讓鬍子身首異處!

戰北烈立即大聲一喝!

「來人!搜!」

這是一個不寧夜。

*

在戰北烈下達命令后,前後派出了五隊人馬,圍繞著營帳四周各處,皆沒有發現異常。

而正在此時,驛站二樓的某處,一個玄衣男子正立在窗前,看著遠處亮著火把的地方,眸色淡淡,看不清裡面所包含的韻味。

「爺,要不要我去幫江姑娘。」

男子斜清風一眼,「多管閑事。」

語罷,男子便回到床榻上,不再理他人。

清風抿抿唇,心想爺你怎麼還在慪氣啊。

他望著遠處的那個渺小人影,心中忽地一嘆。

*

天漸漸破曉,一夜也欲將過去。

江九思依舊立在土丘旁,挺直著背脊站了一夜,而在她身後,還有一個人影作陪。

胖子已經承受不住壓力,昨夜就哭得暈了過去,現在已經在營帳里休息。

此時,最後一批搜尋的士兵回來。

「將軍,屬下沒有找到任何東西。」

江九思沉沉閉眸,心中無限哀痛,找了足足一夜了,依舊沒有頭顱的線索。那會意味著什麼。

戰北烈冷聲對著士兵,「找!繼續找!」

江九思卻在這時抬眸,「不用了。」

戰北烈不解地看著她,「為何?」

「找不到了。」

在所有人不解得目光下,江九思又緩緩看著那無頭屍。

她俯身,再一次摸索著無頭屍脖上的腔口,女子露著側臉,目光沉靜晶瑩,柔和氤氳。

「切口,乃從上而下,一刀斬斷。創口清晰平整,兩頭略尖,中間是深,呈圓弧形狀。」

所有人都靜靜看著江九思,看著她靜靜的述說。

「戰將軍,不知你可熟悉這切口。」

戰北烈皺緊眉頭。手中拳頭驟然捏緊,抬頭看著江九思,「又是……彎刀。」

此時,在他們身旁只站了為數不多的士兵,皆是戰北烈之前帶著的親信,也是同他上了幾次與漠北胡人的戰場。

這一聽戰北烈輕吐出來的二字,彎刀。

那幾名士兵頓時沉下了臉!

軍營中有人被彎刀所殺,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兇手就是胡人,並且已經潛伏在他們身邊,而沒一個人有所察覺。

彎刀對於所有在上次與漠北一戰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噩夢,上一場戰役,雖是南越取勝,那也是犧牲了萬千將領才贏得的榮譽。

戰北烈冷聲道,「為何你昨夜不說兇器為彎刀。」

江九思沒有回答他。

兇手膽大,用如此容易暴露身份的兇器殺人。而且手法又是那麼乾脆,殘暴。

這,不是僅僅是虐殺,或者可以說是某種形式的復仇……

默了一瞬,她看著戰北烈,「借一步說話。」

戰北烈點頭,隨她來到了土丘后的一處斜坡頂。

晨風起,卷著塵沙吹拂著女子看起來柔和的臉龐,可她的目光卻是冷極。

江九思手抬起,指著那個空中某個方向,目光幽深。

「那個地方,是漠北嗎。」

男子的目光順著她指的方向一看,先是一怔,隨之心中就是一涼,是那種從內心深處瀰漫出來的涼意。

他自問自己從不會為他人所哀,所喜。

可以。此時,這個鐵血男兒的周身卻是瀰漫著無限悲涼。

因為,他們所望的地方,正是漠北。

心中尤記起昨夜看到無頭屍的第一眼,那屍體正是以跪姿,對著漠北這面。

「昨夜我以發現了切口上的端倪。」江九思聲音冷淡,「只是想驗證是否為自己所想那般,想知道頭顱在何處,只是尋了一夜,終無果,我便知道了,兇手殺了人後,並且帶走了他這個完美的作品,也就是頭顱。」

暮邊,朝霞的日色有些昏暗,打在女子臉上,浮現一層朦朧的光影。

「戰北烈,你準備好了嗎。他,來複仇了。」

之前的屍堆只是那個人送來的見面禮,而昨夜驚現的無頭屍,只是個開始。

沒錯,是開始。

*

正在這時,遠處一個戰北烈的親衛急急往他們的方向奔來。

江九思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同戰北烈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親衛臉色發黑,直指驛站處。

「將軍,快去看看吧!」

戰北烈心中尤是一驚!看著江九思。

「走!一同去。」

來到驛站時,在驛站大門口已經圍住了許多士兵,從江九思來時的角度剛剛可以看到在那驛站大門上,正懸吊著一個東西。

有人見戰北烈來了,都識趣的沒有在說話,紛紛為來人讓出了一條道。

而江九思咽了下口水。腳步突然如被寒冰凍住,無法向前移動半寸。

她知道那個懸吊著的東西是什麼,所有事情都如她猜想那般……

就像是她推動著整個案情的順序,不知道為什麼,江九思十分厭惡這種感覺。

副將急急出來,對著戰北烈道。

「將軍!早間晨起時都沒有這個東西,就在剛才,突然有一個頭顱懸吊在這。」

昨夜出現無頭屍的事情,沒幾人知道,看來戰北烈做的很隱密,或許此時兇手還不知道他們已經發現了屍體。

忽聞一道嗤笑聲。

「我說戰將軍,你手下的兵也太沒用了吧,敵人都潛伏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了,竟然沒有一個人發覺。」

只見,三皇子依舊穿著一身盔甲從驛站內出來,看一眼著在場的兵。眼中鄙夷之色十分明顯。

聽到他這話,許多人心中都極為不憤,不過又忌憚他皇子的身份,因此都只是把那抹不憤藏在心裡,不敢發作。

戰北烈是個倔脾氣,本來遇到此等事他心中就很是不舒服,三皇子又在這檔口上看他笑話,就見他緊握腰間大刀的手輕微顫抖。

三皇子注意到了他腰間的大刀,哈哈一笑。

「戰將軍莫不是要在這萬千士兵面前殺本皇子不成?」

不得不說,這個三皇子還真是個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只有一點說對了,敵人潛伏在我們身邊,大家更應該同仇敵愾,而不是一味的內鬥,這不明擺著鬧笑話給別人看嘛。

江九思上前,站在戰北烈身後。拉了拉他的衣服。

輕聲道。

「不必將事情鬧得太大,只要能讓他閉嘴就行。」

戰北烈漸漸冷靜下來,收回握住腰間刀柄的手,冷眸看著三皇子,露出一抹深不可測的冷笑。

「三皇子累了吧,來人啊,把三皇子帶進去歇著吧。」

方才面上最快露出不愉情緒的士兵站出來,「屬下謹遵將軍之令。」

然後轉身,看著三皇子。

「三皇子,有請。」

三皇子一驚!怒指向戰北烈。

「戰北烈!你可以你這是在幹什麼嗎!」

三皇子身邊的小內侍看著周圍皆氣勢洶洶的士兵們,拉了拉三皇子的衣袖。

「三皇子啊,咱們這是在別人的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待我們回了京,將事情稟告給了陛下,到時候再給這些人好看!現在。還是忍忍吧。」

三皇子一聽,眸子雖仍有不快,但終究沒有說什麼,冷哼一聲,轉身進了驛站。

江九思臉上露出一抹鄙夷和不屑,這就是皇家二世祖,隨即她上前對著戰北烈道,「把頭顱和屍體一同安葬了吧,我不想讓他們分離太久。」

頭顱被取下來時,江九思無意一瞥,心中尤如萬千螞蟻腐蝕。

她看到,鬍子那張充滿恐懼的臉,眼睛都還沒有來得及閉上,就已然斷氣,終還身首異處……

看著戰北烈僵直的身影,她知道。他也同自己一樣沉痛,手中的兵被人當玩偶一樣虐殺,然還不知道兇手到底在何方。

女子伸手輕拍戰北烈的脊背,用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道,「那人生性殘暴,喜愛殺戮,既然出現了第一個死者,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乃至於更多……

剩下的話全部埋在心底,沒有對戰北烈說出口。

這些全都是那人報復的開端,戰北烈殺了漠北王,他的兒子耶律楚回來了,來尋戰北烈復仇了。

敵暗我明,這是一場必輸的遊戲。

然而正在此時,站在一群士兵中間的某個人,眼睛中忽然浮出一抹嗜血的笑意。那個人身穿普通士兵服飾,一眼望去毫不起眼,而現在,那人的唇角陰鷙般的勾起,盯著那個站在戰北烈身後的那個不起眼的瘦小「少年」。

暗語傳音,「遊戲,開始了。」

江九思眸中金芒瞬間迸射!有些愕然抬頭,不可思議環顧四周站立的士兵。

他在哪兒!他竟然目睹了這一切的發生!還將矛頭指向了自己。

雖心中驚起驚濤駭浪,可是面上卻沒有浮現驚恐的神情,她蠕動唇角,無形中吐了三個字。

「膽小鬼」

只會躲在暗處,不敢與戰北烈面對面打一架,不是害怕了是什麼。

江九思一向擅長打這種心理戰。

如孩童般玩鬧時的話語,卻讓士兵中隱密身形的那個眸色一沉,隨之冷光浮現,笑得更加陰森。

驛站。二樓。

窗口處,一抹玄色衣袖微微滑過,露出裡面的暗紋滾邊,有人輕嘆。

「蠢女人。」

一旁站著面色焦急的清風,「爺!江姑娘被耶律楚盯上了!」

有人冷哼,「這個蠢女人不是最喜歡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嗎。」

「爺!現在不是慪氣的時候,很可能耶律楚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江姑娘!」

男子眸色幽寒,「耶律楚,和他那個老子一樣,都是蠢貨。」

語罷,男子轉身,頭也不回道。

「想去就去吧。」

清風面色一喜,他就知道爺是個面冷心熱的人,知道江姑娘身處危險,不會坐視不理,不然他們倆大老遠跑來這勞什子地方干甚。

「是。屬下定會好好保護江姑娘!」

*

回到火頭兵營帳時,已是午時。

胖子從昨夜哭暈厥後就還沒醒來,江九思坐在營帳門口,用手撐著頭,似在發獃。

無頭屍的事情被戰北烈壓了下來,軍隊中還好沒有起太多輿論或者是慌亂,可是江九思卻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因為……很有可能會出現下個一個受害者。

一時,江九思竟然覺得自己精神處於極度緊繃的狀態,這是精神力的抉擇,那個人已經知道她的存在……她想,可能沒有多久,他們倆就會見面了。

這刻,一道身影走到她的身前,停下,坐在她的身旁。

同樣的火頭兵服,和她同樣的姿勢,只是那人面容比他的平和。

是南雨。

「會好的。」

僅僅三個字,這就是這個少年安慰的方式,簡直,直接。

江九思抬頭,對他一笑。

「好。」

*

是夜。

江九思正欲淺眠,事情沒有發現,她也不能坐等別人出手,自己還需要養精蓄銳,不然拿什麼和兇手鬥智斗勇。

昨夜兇手才殺一人,今夜應當不會這麼快動手。只是,這些都是江九思自我估計。

畢竟「瘋子」思路不能用尋常人的想法去深究。

土丘高低,無山無林,夜裡寒涼,捲起風塵,吹散昨夜散留於空中的血腥味。卻吹不散江九思此時人心頭聚著的那團陰霾。

睡意朦朧,忽聞外頭吹來的一卷余香。

這香味,很熟悉。

江九思猛然驚醒!她坐起身,掀簾而出。

外面,靜默如常,遠處仍有士兵巡邏,今夜的守衛士兵似乎又多了一倍。

忽又來一股風,吹起沙粒,驀地進了眼睛,她抬手去擦,餘光掠過遠處。一片荒蕪的地方,似竟然有人影走動。

又擦擦眼睛,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那人沒有穿鎧甲,是平常衣衫,風吹起他的衣擺和青絲,像鬼魂無聲無息。

忽地,那人轉過身,用手撩開臉上髮絲,明明黑夜裡什麼都看不清,她卻真真實實看到了他的臉。

白皙的臉,極黑的瞳孔和嘴角惑人的笑奇妙的融合成一種極美的風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

還有那人如狐狸般深刻的眸子……

他好像在說些什麼,風大,聽不清。

可是從唇形她看得出隱約是三個字,她起身追出去,卻猛然發現人影不見。

輕嗤一聲,怎麼會是他,那個人此時應該是待在京都,怎麼會出現在此。

忽地耳邊一陣風聲,有人輕笑。身形一閃,眼前只有一道黑影飄過,如一縷青煙,無蹤無跡。

而手上,結結實實抓住一片輕紗,是玄色。

雙眼緊盯,這愣神間,只覺什麼東西爬上了自己心尖,酥酥痒痒。

江九思突然覺得自己走著緊張,他真的來了嗎。

心中浮起一絲懊惱,她有些泄氣,那個人何時如此能牽扯她的心緒,明明之前說好的兩清,怎地原本平靜的心又被擾亂。

「你竟也有落寞的時候。」

江九思一聽,猛然抬頭,眼光直逼說話人。

「你!」

玄衣隨風舞動,他嘴角掛著笑,語氣有些輕蔑。

「是不是想問,我為何出現在此。」

江九思啞口,在他面前,自己總會被看穿。自己引以為豪的一切在這個男人面前,都會被一一擊破。

她看清了面前的臉,確定這是真實存在,而不是自己夢中臆想。

江九思忽地低下頭,聲音淡淡,「現在,我應該叫你謝湛還是玉鏡樓。」

男子輕笑,似乎不覺得這是個能困住她的難題。

「名字只是代稱而已,你想叫什麼,隨意即可。」

「玉鏡樓。」

「嗯。」

「玉鏡樓。」

「……」

某人臉色愈加陰沉,而江九思卻依舊是低著頭。

這個人秘密太多,她看不清,也不想看清,心中明明想躲他遠遠的,但這個男人似乎與她糾纏上了般。總是甩不掉。

她剖屍無數,看過各種人心,唯獨特別想挖開面前男人的心出來瞧瞧,到底是什麼色。

女人眸中的異色被玉鏡樓納入眼底,他突然道。

「跟我回京都吧。」

江九思皺眉,「為何。」

「你太蠢,又不會功夫,剛好還有點拿出手的驗屍之術,容易被人利用。」

聽著他的話,江九思總覺得這經歷咋那麼熟悉,翻一個白眼,這位爺,我是被人利用過,不就是你么。

正想損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兩句,江九思忽地眼睛一凝,看著玉鏡樓身後不遠處。

察覺到女子的欲言又止,玉鏡樓正欲轉頭,卻被江九思猛地按住在地。

「噓!」

她的手按在男子唇上,那溫和的觸感不禁讓玉鏡樓堅硬的身子放鬆了開。

他勾起自己那邪魅的唇角,這種感覺還不錯。

女子臉色嚴肅,根本沒有發現男子此時嘴角的壞笑。

她收回手,目光炯炯,正看著那從遠處緩慢而來的一匹馬。

準確的說,她看的不是那匹馬,而是馬上佇立不動的人。

那馬似從地獄而來,四周頓時白煙四起,朦朧地將那馬上一人籠罩。

靜,接近死亡的靜。

玉鏡樓此時也要注意了那匹黑夜中行駛出來的馬,以及馬上僵硬的人。

一滴滴液體從那馬上之人身上低落,江九思眯眼。

「是血。」

說著她就想起身,卻被一隻大手按下。

男子眼中帶笑,「我去看看。」

江九思抿抿唇,沒有拒絕。

玉鏡樓慢慢起身,神情冷峻,周身氣流涌動就算他要走近時,四周忽然捲起一陣風,風中夾帶著破空之聲!

江九思警覺不妙,大叫道!

「小心!」

玉鏡樓頭微微一轉,身影不退,反而勾唇看著狂風之處。

嗖!

一道黑旋風從馬後方襲來,直直朝著他面門而來。

江九思猛地一震!來不及快跑去,已然看到玉鏡樓身子陡然一個仰頭,那到黑旋風擦著他耳邊急急掠去!

男子耳後一縷髮絲忽地飄落,隨之黑影瞬間落地,原來是一個梅花鏢。

江九思心中尤寒,如果方才出去的是她,定會傷於那帶著絕殺之氣的梅花鏢之下。

玉鏡樓看著自己被那梅花鏢割斷的黑髮,眼中笑意很濃。對著身後想靠近的江九思打了一個手勢。

江九思腳步頓住,她雖然不知道這個手勢的意思為何,可她卻能感覺到,男子周身散發的狂熱氣息。

這是遇到了勁敵的狂熱!

空氣中驟然靜了。

下一刻,江九思眉梢一挑,因為她察覺到更猛烈的破空聲。

只聽。

嗖嗖嗖!

四周無數梅花鏢驀地飛來!聽到動靜的第一時間,玉鏡樓內力全數灌注於指間,掌中忽地凝聚起一股暗流,身上玄色衣袍無風自動!

天地陡然變色,忽有一股凜然霸氣!

破空聲漸漸臨近,男子眼中浮現一抹寒芒,衣袖一卷!空氣都似被他撕開一道裂口!只見那些快近他身的無數梅花鏢,在他拂袖之際,已然落於地面。

而這些變故,只是發生在一瞬間。

這是江九思第一次見玉鏡樓真正動手,不,這根本不算動手,他只是輕輕一拂袖,那些帶著殺氣破空而來的梅花鏢就悉數落地,快得人眼都捕捉不到。

之前就知道他武功不弱,卻沒有想到他竟然如此深不可測。

見玉鏡樓收了袖子,一副閑適的模樣,江九思才走了來。

她環視周圍,問,「你沒事吧。」

玉鏡樓點點頭,負手而立,「沒事,那人走了。」

江九思眸子微沉,她知道方才那個人就在他們四周,隱身於暗處觀察著這裡的一切。

「你認識耶律楚。」

「嗯,不太熟。」

不太熟也就是認識咯。

終於,江九思將目光放到了那馬上的人上。

方才這麼大的動靜,為何這人一點反應都沒有,現在這麼近的距離,江九思才看清,那馬上之人穿著南越兵服。

某種不好的預感浮現,她道。

「最好不讓我又遇到什麼……」

就在她想再湊進細看時,那馬兒忽然像受了驚嚇般,前蹄躍起,這不算什麼,更讓人驚駭的是!

那本來還坐在馬上的南越士兵的身體,腰部陡然斷裂,他的上半身突然像是沒有支撐般,從馬身上掉了下去。

獨留一截殘軀,坐於馬上……

江九思暗罵一句!

「他娘的耶律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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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復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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