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1.第一章

午後的長安下着小雨,朱雀街上行人三兩,一輛青篷雙轅馬車緩緩駛過長街,車軲轆劃過路面積水,拖出兩道長長的水痕,直至消失在長街盡頭的轉角處。

「可是洛城王家的馬車?」

朱雀街后的長寧巷正對着太子府側門,門口的劉媽媽等候了許久,見馬車停穩,便上前詢問著。

車門推開,率先下車的李媽媽立即回道:「勞劉媽媽久等,二姑娘路上染了風寒,才耽擱至今。」

二人站在一起,劉媽媽神色愈好,體態富盈,更顯李媽媽清瘦憔悴,當初二人一同進的王家,也是同年當上府中兩位姑娘院裏的管事媽媽,如今卻是天差地別……

「李媽媽客氣,奴才盡本分,哪有辛苦一說,倒是李媽媽伺候姑娘從洛城入京,一路上才是辛勞,不知二姑娘現今身子可好些了?」

問著姑娘,眼睛卻是看向馬車前站立的男子,王家下人多是家生子,她離開不過三年,府上人物都還記得,偏那人眼生得很,身軀高大,肌膚黝黑,眉宇間剛毅卻不掩滄桑,並不像洛城男人,是以剛才不太敢認王家馬車。

「不過幾個噴嚏,是李媽媽緊張,連着倆丫頭一起,非不肯我趕路。」馬車裏清脆的聲音傳來,丫頭梨白撐開傘,將王韻然扶下馬車,姑娘一身鵝黃衣裙,襯得面若芙蓉,尤其雙眸盈亮靈動,在這陰雨的天裏,竟讓人覺出光亮晃眼。

王家雖偏安洛城,卻是大渝朝最負盛名的世家大族,百年詩書傳承,王家的姑娘養得最是嬌柔,偏生二姑娘打小生龍活虎的,爬樹跳窗,那些老太太不許的,一樣也沒少干,劉媽媽在王家那些年,哪裏見二姑娘病過,如今姑娘氣色不錯,想來真是無礙。

劉媽媽上前行了禮,道:「自打接到洛城來信,良媛日日盼著姑娘來,偏今日不巧,武寧侯府的二夫人病了,良媛早早便過去看望,只得囑咐奴才在府上候着二姑娘,姑娘的房間都收拾妥當,一路顛簸,早些進府休息才好。」

聽罷,王韻然展顏,「三年不見,甚為想念姐姐,卻也不急這一時,倒是剛還在車上和梨白桃夭這倆丫頭說起劉媽媽做的桂花糕,竟有些餓了。」

「有有有,良媛一直記得二姑娘饞嘴,各色糕點全在姑娘屋裏擺着呢。」說完,還是問出:「信上不是說管叔隨姑娘一同入京,怎麼今日沒見?」

「管叔年紀大了,怕受不住一路顛簸,才請大太太換成孫吉,孫大哥於我有救命之恩,跟在我身邊不過兩年,也難怪劉媽媽不認得。」回頭朝身後男子說道:「麻煩孫大哥幫着解了行禮。」

劉媽媽不免再看了眼孫吉,當年老太爺最不喜歡生人進王家,更別說伺候這位被老太爺捧在心尖尖上的孫女,可惜老太爺去得早,大太太又不喜歡二姑娘,怕這兩年也懶得理會了。

王良媛居所在太子府西隅,從東側門進去,得繞上大半個太子府,卻也將府中大半風景看遍。劉媽媽一邊領着路,一邊簡單介紹著太子府,或是聽得入神,長廊轉角時也不知哪來的小廝不大注意,整個人往李媽媽身上撞去。

李媽媽偏生瘦小,這麼猝不及防地一撞,整個人摔了個跟頭,不禁扶著腰「哎喲」了一聲。

「不長眼睛啊!」李媽媽在王家時,也是頗有些地位,一時順了口,還想再罵,才想起是在太子府,硬生生將出口的話咽了回去,就著桃夭的攙扶緩緩站立起來。

那幾名小廝卻顧不得撞了人,只將剛才撞倒的麻袋抬了起來,匆匆就走,轉眼消失在雨簾中。

「哎!」李媽媽還想攔人,卻被劉媽媽拉住:「李媽媽莫氣,那幾個是太子妃院裏當差的,不好得罪,等會我叫下人傳了大夫給李媽媽瞧瞧,可有撞傷。」

一聽太子妃,李媽媽再大的氣性也只得咽下,涼涼說着:「罷了,也沒怎樣,好在撞我身上,沒傷了二姑娘。」

聽罷,劉媽媽趕緊關切著王韻然,當年在王家,就數二姑娘脾性最大,又愛護短,但凡她不樂意的,就算府里雞飛狗跳,她也不妥協,是以當初洛城來信說二姑娘要入京,她可是為良媛好生捏了把汗。如今見姑娘面色淺淺,並未怪罪,才真信了大太太信中那句「二姑娘性子改了不少」。

-

王良媛住的芷茵閣並不算大,勝在精緻,前院裏一花一木看得出是被精心照料的,王韻然的房間在二樓第一間,一推門,便有淺淺蘭花香撲鼻,屋子裏陳設也與洛城自己的房間一致,想來佈置時費了些心思。

「姑娘先休息會兒,奴才帶李媽媽去換身衣服。」劉媽媽說完,得了王韻然應允,與李媽媽一起出去時,順手將房門關上。

屋裏只剩主僕三人,便隨意了許多,梨白將桌上的糕點盒打開,都是姑娘喜歡吃的,可想着姑娘前日裏的風寒,加上一路顛簸,便又收了起來。

一旁桃夭卻是眼明手快搶下一塊桂花糕:「姑娘嘴饞了一路,梨白姐姐好狠的心哩。」說完將糕點遞給王韻然。

「明明是自己想吃,拿我做什麼幌子,我也吃不下,賞你了。」

聽了這話,桃夭靦腆低下頭,又想起剛才李媽媽的狼狽樣子,不禁笑出:「瞧見沒,李媽媽剛臉都青了,平日裏趾高氣昂的,咱們不小心碰着她都得挨一頓訓斥,今兒反叫幾個小廝給氣了。」

跟在王韻然身邊的丫頭,桃夭是最小的,平日裏比不得其他人規矩,沒少挨李媽媽教訓,也難怪今兒她如此高興了。

「李媽媽。」突地一聲叫喚,桃夭手裏拿着桂花糕嚇得掉落,小丫頭立刻低頭回身,正抿嘴打算挨訓,卻根本不見門開動,四下張望,房裏哪裏有李媽媽的影子,倒是在桌前收拾著的梨白抿嘴笑着。

「好你個梨白!嚇唬我呢!」

桃夭作勢要過去和梨白計較,梨白哪裏怕她,只道:「我眼花罷了,哪曉得你這麼膽小。」

兩人一言一語,王韻然只起身到窗邊,窗門半開,可一覽後院風光,她嘴角掛着淺淺微笑,思緒卻千迴百轉,眾番滋味在心頭,三年了,她還是入了京。

「姑娘給評評理,這一路,梨白可勁兒欺負我呢。」說不過又鬧不過,桃夭只得躲在王韻然身後,抱怨道。

王韻然無奈:「在我屋裏鬧一鬧就算了,今時不比往日,咱們在太子府,一言一行尤其謹慎,莫給姐姐添麻煩。」

桃夭卻是嘟著嘴:「就姑娘您總想着大姑娘,這幾年心心念念的,一路上緊趕慢趕,連自己病了也不顧,如今倒好,姑娘進府,大姑娘卻連人影都不見,要我說大姑娘今兒就是故意的,興許和大太太商量好要給姑娘難堪。」

話音一落,就被梨白扯住:「說過多少回,入了京,得喚大姑娘良媛,這樣沒規矩,當初真不該帶你出來。」

想着當時差些不能跟姑娘一起離開,眼眶不覺紅了,聲音也輕了幾許,應着:「曉得了,老太太囑咐過,姑娘入京是要準備嫁人的,姑娘年歲不小了……」

接着耳朵被梨白揪起,梨白無奈:「就你話多,出去幫孫管事整理行禮。」

「不......」話還未說完,已見梨白不容置疑的眼神,桃夭只得應了一聲,老實出去。

屋子裏總算清靜,梨白這才從隨身包袱里取出一方木盒,木盒上沒什麼雕飾,簡單得很,與屋裏其他陳設不搭,可卻是王韻然最寶貝的東西。

當時離開洛城,梨白與桃夭費心收拾行囊,生怕少了東西,偏姑娘只捧著這方木盒,彷彿帶着了它,萬事便齊備了。

「姑娘可休息了?」門外傳來劉媽媽的問候,梨白將盒子收好了,才是上前開門。

來的不止劉媽媽,還有個俏丫頭,倒很是伶俐,一進屋便給王韻然行了禮:「奴婢青芽,是蔣良媛跟前丫頭,我家良媛聽說王姑娘來了,便遣了奴婢過來給姑娘送些新鮮的瓜果。」

太子府里各位主子她並不清楚,可這位蔣良媛卻是她費了好些功夫打聽過的,遂起身道:「本該我去拜見蔣良媛,怎勞良媛派人先送東西來,倒是辛苦這位姐姐了。」而後又叫梨白取了銀子賞與青芽。

王姑娘大方,青芽自然也高興,笑回著:「我家良媛本想親自來見見姑娘,奈何身子不適,若見着這般好看的王姑娘,不知該多歡喜。」

王韻然只笑了笑:「蔣良媛有心了,正巧我也給蔣良媛帶了些家鄉的青梅與果子酒,勞煩這位姐姐給蔣良媛帶去,良媛既身子不適,改日我再過去拜會。」

說完,梨白已將東西取了來,一旁劉媽媽卻是心中讚歎,還未拜見太子妃,自然不好先去蔣良媛處,二姑娘此番說辭恰到好處。

青芽又怎不懂,隨即應下:「我家良媛說了,日後便是一家人,王姑娘無需客氣。」接過梨白遞來的東西,才是離開。

「蔣良媛性子安靜,與咱們良媛平日往來不多,今日這般着急遣人過來,怕是想見見姑娘您,蔣良媛疼寵幼弟是出了名的。」劉媽媽上前回了話,又招手喚進來個丫頭,說着:「二姑娘剛入京,府里上下都不熟悉,梨白桃夭雖好,卻不知太子府事情,還是得有個府里丫頭跟在身邊才好,這丫頭是奴才費心挑選的,懂規矩會做事,今後便留在二姑娘身邊伺候了。」

那丫頭看着和桃夭一般大,長得倒是不錯,只是唯唯諾諾地,有些膽怯,既然是劉媽媽挑選的人,王韻然也不好推卻,再怎麼說,她如今也算是寄人籬下,遂問著:「叫什麼名字。」

「奴婢妙碧。」

王韻然努努嘴,道:「這名字不好記,以後改叫梅子吧,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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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沉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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