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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霞嶼鎮嗎?你爸以前帶你去過的地方!」

……

「你那個風流有錢的老爸拐走別人的老婆,害得人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他活該死得那麼早!活該死得不明不白!」

……

「別擺出這副震驚的面孔!你以為你什麼都不知道就算無辜?我告訴你,你過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都是在替你爸還債!他把別人害成那個樣子,活該女兒被人搞斷腿!」

在李晶晶惡毒且前言不搭后語的詛咒里,姜瑤兩耳嗡鳴,搖搖欲墜地拼湊出另一個家庭破碎的故事。

那是一個世風樸素的沿海小鎮,有一對貧窮且餬口過活的夫妻。男的是個普通工人,女的是鎮上出了名的大美人。

有一天,閉塞落後的小鎮突然來了一個北方的大老闆,大老闆英俊富有,溫文爾雅。

在惡毒的流言中,大家都笑話那女人爬上了大老闆的床。

工程結束的那一天,大老闆也要回北方去,女人收拾東西,拋下丈夫和年幼的兒子,毅然決然地追隨大老闆離開。

她的丈夫,那個嗜賭如命的貧窮工人從此沉迷於酒精,流連於賭場,對兒子不聞不問,很快欠下巨額賭債。

債主逼上門,差點要了男人的命,男人嚇得不負責任地連夜逃離,剩下巨額債務和一個尚未成年的兒子。

父債子還,少年從此過上朝不保夕的日子。

為了賺錢,他從祖國最南漂到最北,為了還債,他接巷子裏最低賤的活。

誰還記得那個夜場里狼狽穿梭的服務生,也曾是校園裏最優秀明亮的少年。

誰會知道在握起屠刀之前,有人曾多麼努力地握住一支筆。

上一代的荒唐,奏響下一代的悲歌。最無辜的人,要用一生去還債。

「要不是你那個噁心的爸爸,沈知寒根本不會落到這個地步!」李晶晶面目張狂,怒氣沖沖,她把所有怨恨都發泄在姜瑤身上。

天旋地轉,被咒罵的人小臉煞白,跌坐在地。

「他不恨你就不錯了,你有什麼資格跟他在一起?!姜瑤,你要點臉,趁早離開他!」

「……」

姜瑤抓不準焦距,她有些茫然地抬起頭,獃獃地看着面前這個凶神惡煞的女人。

喉管被人攫住,空氣推不進肺腔,她大腦遲鈍而麻痹,沒有頭緒地混亂,眼前陣陣發黑。

想像無數個漂泊絕望的夜晚,想像沈知寒痛苦無助的模樣。

姜瑤心疼,胸口撕裂般痛楚。

和他相比,自己的那些過去,不過是微茫的無病□□。

……

直到門口早已空空蕩蕩,姜瑤才模糊地找回意志,她緩慢地站起來,腿一軟又跌坐回去。

再一會兒,才顫顫地扶上牆面,撐站起來。

手機在口袋裏狂吠不停,是提醒她出門的鬧鐘。

姜瑤按掉鈴聲,回浴室再次洗了一把臉,才魂不守舍地整理好着裝,準備出去。

街上陽光灼烈,她在眉上搭了把手,思索著應該往哪個方向走。

想來想去,決定乘直達的公交。

說實話,姜瑤沒有乘坐過公交。

聽說市裏改革,現在已經不是一元制,而是按里程計費了,她在包里翻了翻,摸出幾張零錢,然後才抬頭張望斑馬線,打算到馬路對面乘車。

就在離她不遠處,有一輛黑色的SUV靜靜停泊。

駕駛座上的男人雙指夾着一根煙,在繚繞的煙霧中打量不遠處明顯生澀謹慎的女人——她正不緊不慢地走過來。

男人牽起冷笑,吐出一個字:「上。」

**

今天依然是一場焦頭爛額的補習課,坐在平均年齡不過十八歲的同班同學之中,饒是臉皮再厚,沈知寒也是很難為情的——尤其是在這個女教師對他格外關注,總喜歡點他發言的情況下。

尤記得他第一天來這裏上課,先是被女學生圍觀著喊:「老師好。」

后是被同桌小胖嫌棄「教材都忘了買」、「筆居然沒有帶」、「大叔,你這發音還不如我奶奶」。

那滋味,簡直不言而喻——沈知寒頭皮發麻。

他有些後悔沒叫張超給他報個一對一指導。說起來,那孫子應該是故意的。

真他媽心眼還沒□□大。

當第無數次掐滅李晶晶的電話后,他索性將對方拖進黑名單。再抬起頭,冷冷地盯着面前一臉尷尬的女教師。

他把話說得很清楚,她擅自掛斷了他老婆的電話,還刪除聊天記錄,非常惹人厭煩。

女教師沒想到他已經結婚,更沒想到他會這麼不客氣,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抱着書,指甲摳進肉里,緊張不安。

沈知寒冷淡淡瞟過她,也不欲再多說。

他匆匆收拾東西,便跟着放學的大部隊離開。

就在剛才,他想到了應該用什麼方式讓那些麻煩的女人自動遠離他——一枚婚戒。一枚可以昭示他歸屬權的婚戒。

沈知寒心情輕鬆,插著兜,慢悠悠往商場走。

比起買婚戒,他得思考一個更為嚴峻的問題——如何讓姜瑤點頭答應。

鮮花蠟燭,一間高檔餐廳——最簡單也最浪漫的方式,但太肉麻。他光想想就能起一身雞皮疙瘩。希望姜瑤不是喜歡這種形式主義的小女生。

那麼該怎麼辦。

從商場出來時天已擦黑,沈知寒仍沒有頭緒。

手機震動,是鄭希音。

這女人很煩,一天兩通電話,實時追蹤姜瑤的情況,簡直一頭護崽的母豬,還要不知廉恥地追問:「你們昨晚有沒有睡在一起?」

當他弔兒郎當地說出「我們玩了一整夜」的時候,那頭立刻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隨後爆發出極其暴躁的咒罵:「沈知寒你還是不是人!!!她才二十二歲!!!」

沈知寒冷笑:「已經二十二了,她都可以結婚了。」

鄭希音重重呼吸,怒不可遏地狂吠:「你休想!!!」

然後就開始用一系惡毒的語言攻擊他。

沈知寒摸摸耳朵,不痛不癢。

反正人在他這裏,呵。

等鄭希音終於罵到無話可罵,她才恨恨止住聲音,壓沉嗓子問:「你知不知道林子凡要出來了?」聽到對方沉默,她隨即又發怒,「你這蠢貨,瑤瑤究竟看上你什麼?!」

費解,太令人費解。

這問題在傲慢的鄭希音心中簡直就是本世紀最大未解之謎——她養尊處優,從小閱遍無數青年才俊的女兒,究竟看上這個窮小子什麼?!

鄭希音穩住呼吸,告訴自己要冷靜,暫時以瑤瑤的安危為重:「沈知寒,林子凡不會放棄她,我們必須先下手為強……沈知寒,沈知寒?!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那可是你女人!」

電話另一端短促一笑,響起一把低沉魅惑的嗓音:「有啊,丈母娘。」

但他轉瞬又冷,寒意森森地問:「姜北安的死,跟你也有關,對不對?」

鄭希音呼吸驟然一窒,心跳亂了節拍:「你在說什麼……」

男人冷笑,非常輕蔑地說:「當年姜北安突發腦溢血住進醫院,昏迷不醒,公司董事召開股東大會隔權,你急病亂投醫要姜瑤嫁給林子凡。是不是?」

「……」鄭希音心臟狂跳,心虛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後來林子凡怕姜北安醒來解除他和姜瑤的婚約,就收買當時的住院醫師紹磊,要他給姜北安注射□□,致使姜北安當場死亡。你也是知道的,對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鄭希音垂死掙扎。

「我找到了姜北安當年的屍檢報告。」

一份愚蠢的紹磊本來打算用來保命,最後卻害他丟去性命的真實的屍檢報告。

鄭希音咬住牙,經過漫長的心理抗爭,終於失去掙扎,她混亂地解釋:「……他根本醒不過來,他昏迷了四個多月。如果我不那麼做,瑤瑤就會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我是為她好……」

「那真是謝謝你了,丈母娘。」沈知寒諷刺地打斷她,他根本不想聽她道貌岸然的解釋。她真正應該解釋的人,不是他。

鄭希音靜默一秒,為自己剎那的失態板起面孔,冷然問:「你告訴瑤瑤了嗎?」

「還沒。」

似乎是鬆了一口氣,但她隨即又詰問:「你都查清楚了為什麼還不動手?!你在等什麼!」

「當然是等你,」沈知寒說,「林子凡出來的那一刻,就會有人把那份報告送進去。但紹磊死了,我還缺一個證人。」

鄭希音腦中嗡地一聲炸響,她聽見沈知寒幽幽地問:「丈母娘,你敢做證人嗎?」

你敢嗎。

這是你最後一場選擇,最後一次無限接近女兒的機會。

你敢為你的女兒冒險嗎,冒着對抗整個林家的風險。

鄭希音覺得,她再一次被命運扼住了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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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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