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禦敵(五)

第二百九十章 禦敵(五)

進攻,防守,亦如往日,喊殺聲與無數已經失了性命的兵丁交織成了這一日的全部場景。

直到日落時分,叛軍才退了去。

充州城算是又保住了一日。

城頭之上,劉希在磚石上蹭了蹭手心,將細細的毛汗給擦去,望著遠處垂灑在在天地之間的黃昏光暈,幾隻盤旋在天空的烏鴉迫不及待的沖了下來,在血水之間啄食著無人收拾的殘屍。

回首望向城頭,不少兵卒面上露著疲憊之色,又是一日的鏖戰,很多將士已經到了力竭之時。

雖說他們都有必死守城的決心,但這樣下去,即便未被叛軍所殺,這些將士的身體也要累跨了。

擔憂,再度襲上了劉希的眉頭。

守危城與旦夕之間,讓劉希心力大為交瘁。

得趕緊想辦法去擒住拓跋敖,只要將這亂軍追隨之人給拔取,就猶如抽了對方的主心骨,蜀國之內的叛亂也會隨之土崩瓦解。

只是派誰去最為合適?

夜色漸漸灑下的城頭,劉希劍眉緊皺的來回踱著步子,初春的夜風微微帶著絲許的涼意,吹起衣角捲起搖曳,恰似漣漪入湖。

一旁,馬綉與小武安靜的立著,但凡有路過的兵卒將士都被他們給遣了走,長久下來,他們已經明白劉希正在思考。

思考的時候,是萬分不能被打擾。

不斷的搖晃著頭,將種種分析都拋出了去,最後劉希明白擒殺拓跋敖唯有馬綉出手,才是最為可行之策。

弒君弒父乃是大逆不道之事,但皇位所帶來的榮華富貴,是他拓跋敖所夢寐以求之物。

被權利所迷惑,自會變得心狠手辣,又怎會念及父子之情?

但如果此刻馬綉站了出來,說是要投降與他,拓跋敖定會採取另一做法。

畢竟天下悠悠之口,他總會是有所顧忌,而殺了皇位唯一競爭者,馬綉,則會少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想到這裡,劉希不免腦中靈光一閃,與其說要穿過重重亂兵把守的城池到達蜀國皇城去擒拿拓跋敖,倒不如將他騙到充州城。

如此一來可以緩解守城的壓力,而來他劉希依舊能坐鎮充州城,以防止突發情況,從而確保充州城萬無一失。

打定好了主意,劉希走到馬綉身前,微微嘆了口氣,「今朝,蜀國亂事,唯有你方能平息。」

似乎是想起了先前劉希所說的擒賊先擒王,馬綉眉宇間一絲不忍浮現,隨即用乾坤扇敲了敲額頭,「玉生,難道沒有其他的辦法了么?」

轉過身,劉希指向城外已裹入夜色的叛軍營地,燈火連綿如山如海,「事已至此,生靈塗炭之勢即成,此間已並非你我生死存亡這般簡單,已經關係到了蜀國的蒼生,你可是要有所取捨方行。」

掙扎之色在紅腫的雙目中浮現,許久之後,馬繡起伏不斷的胸口平復了下來,下定了決心「好,我聽你的玉生,明日一早,我便動身去京都。」

擺了擺手,劉希繼續道,「不用去京師,那裡太過危險,要殺拓跋敖也是困難重重,加之充州城防守離不開你,所以只能將拓跋敖引誘至此,否則任何舉動對我們都大為不利。」

「引拓跋敖到充州?」

馬綉面色露出疑惑之色,充州城目前戰事未止,拓跋敖已經稱帝,而且向來謹慎行事,怎麼會親身犯險?

聽了馬繡的疑惑,劉希笑著望向遠方,那裡雲色漆黑如墨,瞧不見半點的光景,唯有涼風習習而來。

「當有了欲?望,所有的小心與謹慎都會隨之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瘋狂與癲癇。拓跋敖雖然已經自立為王,但他畢竟是名不正言不順,所以只需今朝你休書一封,說是明帝重病命不久矣,想見他一面。而且你也願與他投降,要他來充州城,以盡人子本分,在明帝西去前盡一份孝心。」

「這樣,拓跋敖會來?」

小武皺眉嘟囔了一句,畢竟拓跋敖心狠手辣,更是勝券在握,又怎會輕易冒險來充州城,更不用說讓他進城。

馬綉亦是同樣的難以相信之色,在他心中同樣有著小武的疑惑。

「他不會進城,但他肯定會來的,畢竟這是一個讓他名正言順做蜀國帝王的機會,無疑是解決了他登基為帝的最大難題,所以他必定回來,只要來了,也就有機會了。」

說話間,劉希轉首望向馬綉,夜風也隨之將他的鬢髮吹散,飄動的發梢在臉頰上胡亂的飛舞著。

「將他騙來后,還是需要今朝你來赴險。」

馬綉重重的點了點頭,「只要能結束蜀國這亂事,平定叛賊,我馬今朝願意赴湯蹈火。」

「我料定那拓跋敖不會進城,生性多疑的他必定會讓明帝與今朝出城見他,到那時候,這便是機會。」

聽及劉希這般說,馬綉臉色立馬露出了著急之色,「那可是要父皇也冒險?」

哪怕是讓他去送命,馬綉斷然不會眨一下眼睛,但是若是還有明帝拓跋英齊,那他可就是萬萬不允。

明白馬綉對明帝的感情,劉希拍了拍他的肩頭,示意他不要慌張,「到時候你我自然會周旋,不會讓明帝出城,你我出城去見拓跋敖,伺機取他的性命,若是順利便能一解蜀國之亂。」

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馬綉沉思了少許,隨即又是開口問道,「那這封信該如何寫?」

「好辦,等再巡視一遍城頭,我與你一同商討了再寫便是。」

有劉希這句話,馬綉心中自是安定不少,三人再度巡視了城頭,直到子時時分,一輪彎月若隱若現在雲層之間,四夜裡一片寂靜,遠處成片的燈火似乎成了一片天星。

今夜,應當可以暫且消停了。

劉希又是囑咐了偏將楊勝幾句,便與馬綉、小武二人回了城主府,見了明帝拓跋英齊,將心中謀划作了稟報。

明帝拓跋英齊聽罷,亦是沉默不語,很久,才將盯著燭火發愣的目光給收了回來,精氣猶如被抽去了一番,略顯乏累的嘆了口氣,「便這番做吧,孽子倒行逆施,一切都只是他咎由自取。」

話雖然是這番講,但劉希也聽出了話語中的失落與惆悵,顯然,明帝拓跋英齊心裡對這篡權奪位,甚至要置他於死地的拓跋敖仍有著不舍。

馬綉想要出聲安慰幾句,但被玉珠公主搖首勸退了出去,馬綉再想開口,也只能默默的將話給咽了下去。

三人到了劉希的房前,還未推門進去,便見燈火下一道身影正托腮打著瞌睡,不禁皆是心中奇怪。

這等深夜時分,到底是何人會在這房間里?

遲疑了片刻,劉希推開了門,見到屋中人的模樣,不由心中多出幾分的感動。

燈下等他歸來的人是曹筠。

或許的聽到聲響,又或許是一個瞌睡太過用力,曹筠猛然的一驚而醒,紅腫惺忪的眼見到劉希,當即笑如春風的在她臉上蔓延了開來,「我兒回來了,快,進屋來,娘給你熬了雞湯。」

說著話間,曹筠用手指了指桌上青瓷盆中油脂濃郁的雞湯,稍後用手趕忙拿出小碗給劉希三人盛了起來,「守城頗為辛苦,快,趁著熱,你們啊,趕緊都喝一點雞湯補補身體。」

心中感動猶如漣漪蕩漾,劉希接過熱氣還未散的雞湯,他明白,曹筠肯定在這裡等了很久,這碗雞湯也必定熱了無數便,否則也不可能在此深夜回來,還能有著溫潤可口的溫度。

「曹姨娘親手燉的雞湯一直讓綉魂牽夢縈,可惜是好久都沒有喝上了,今日也多虧有玉生在,才讓我一飽口福呀!」

馬綉笑著說了一句,繼而喝上一口,隨即滿臉陶醉的模樣,略顯誇張的道,「此物可真是天上有,人間哪能幾回得。」

「你這嘴皮子利索的小潑皮。」

曹筠笑罵了一句,繼而又是幫著狼吐虎咽吃完的三人盛上一碗,直到最後一滴湯汁被喝完,這才心滿意足的收拾了碗勺,「你們想必還有要事相商,我便不在這裡打擾了。」

離去之時,曹筠回首看了劉希一眼,滿是心疼的繼續道,「我兒你還需保重身體,切勿勞累傷了身。」

劉希忙點首應了下來,「娘親放心,孩兒自會愛惜,天色已晚,娘親回去還亦當注意安全。」

「我去給曹姨娘安排一隊護衛吧!」

馬綉道了一句,便要往外走,卻被曹筠擋住了去處,「姨娘的侍衛身手你還不知道?」

勸下馬綉后,曹筠從外面關門離了去。

馬綉見劉希隔門而望的模樣,知輕咳一聲道,「玉生,你不用擔心,曹姨娘侍衛幾人雖說是女子,但個個都是父皇挑選出來的,身手非凡,其統領更是宗師級別的高手。」

這一聽來,劉希心中自然大為安定。

於是乎,將精力再度轉到了正事上來,心中早已經有了計較的他提筆就在桌案上鋪開的宣紙上寫了起來。

「煮豆燃豆萁,漉豉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兄為長,理為君,綉自當不敢有所非分之念,卻不曾想兵戎相見,實乃其中有奸人所為。今父皇久病卧榻,氣若遊絲,望兄能來充州城,以慰父皇遺願未了之心,亦彰顯新天子仁愛之態。」

寫完這些,劉希將筆放到一旁的硯台邊上,「今朝,你覺得如何?」

馬綉徑直的鋪開一張紙,提筆在硯台的墨汁中沾過,筆尖如峰,錯落有致的將劉希所寫重新抄錄了一份。

放下筆,馬綉又是取出他不常用的私人印,想要印上去的時候,又停了下來,「這印章我難得才用,如今蓋上去倒顯得弄巧成拙,不印也罷。」

吹乾紙上的墨跡,馬綉將信折好,火漆蠟封,「我這就找人送到京都去。」

劉希搖了搖頭,「無需這番,只要用箭射入到地方大營,自會有人幫我們送到拓跋敖手裡。」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獨步江山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獨步江山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百九十章 禦敵(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