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布局

4.布局

法雨心裡裝了事兒,夜裡就睡得不大安穩,後半夜下起了雨,風卷著雨絲,霧裹著濕氣,到了第二日晨起,雨依舊沒停,法雨一起身就瞧見公主裹著一層薄被,眼神恍惚地瞧著窗子上的黃黃的砂紙。

屋裡支了一個簡陋的熏爐,法雨將衣衫鋪在上頭,慢慢熏烘,過一時聽得外頭摔摔打打的,蘭因撐著把傘,帶了一身雨氣推門而入。

法雨就嚷起來:「你能不能輕點,公主才好,過了寒氣怎麼辦!」

「公主萬金之身,哪就這麼嬌弱了。」蘭因將一盤蘿蔔絲糕擺在桌上,袖口微動,腕子上的金鐲子閃了一下,她面露不屑,「這是您要吃的蘿蔔絲糕,監院里正好做了這個,我就討了一盤來,公主吃吃看。」

那盤蘿蔔絲糕一絲熱氣都無,冷冰冰地擺在破了一角的桌子上。

靈藥將眼神移到蘭因面上。

粉面桃腮,身量合宜,端個俏麗模樣。

蘭因被靈藥瞧得有些心慌,不自然地撫了撫耳邊的碎發。

「天這麼冷,還勞駕你去跑一趟,受累了。」靈藥說道,又看了一眼她的耳朵。

上面戴了一朵金芙蓉耳飾。

「公主!」法雨語氣帶著不滿。

公主這是怎麼了,這樣□□又背主的奴婢,公主怎麼還對她這般和氣?

靈藥看了法雨一眼,笑了笑。

蘭因受之不愧,公主原就是個好性子,又溫柔又謙和,法雨那小蹄子說話沒規矩,又刻薄潑辣,成天和姑子們鬥嘴,公主本就多信任她一些,連錢箱子都讓她管,現下對她這般態度,又有什麼不對的?

聞言,輕屈膝,低頭抹淚。

「公主體恤奴婢,奴婢感恩不盡。」

靈藥垂目,面上還掛著笑意,似乎真的很高興。

「將軍山的那位娘娘,最近可好些了?」她捧了法雨遞過來的小黃鴨形狀的羅香囊,小臉靠在上面取暖氣。

蘭因愣住了。

怎麼冷不丁的,提起這個人了?

「公主說的可是,東陽長公主娘娘?」蘭因皺起眉頭,疑惑道。

法雨猶疑地看了看蘭因,又看了看靈藥。

「……她是我嫡親的姑姑,想找個時機拜會拜會她。」靈藥說道。

蘭因脫口而出:「可是聖旨不許您出庵堂啊。」她眉頭一皺,卻又有些喜色,「那位長公主娘娘又是個瘋的。」

靈藥抬眼瞧她。

「咱們來這裡一年多,出去或者不出去,無人在意的。」靈藥輕聲道,「我記得,四姑姑好的時候對我多照拂,如今大家離得不遠,去瞧瞧她也是好的……畢竟,我也沒什麼親人了。」

蘭因瞧十公主垂下了雙目,神色鬱郁,不似做偽,哦了一聲。

「奴婢一時去尋沈侍衛?」蘭因問。

「傻瓜,還昭告天下啊。」靈藥笑道,「雨停了擇一晚間偷著去。」

蘭因看了看一旁面露訝異的法雨,心下得意,應了一聲,又道:「那您先吃著,監院的小尼師方才尋了我說話,我去瞧瞧。」

靈藥微笑著點頭,蘭因推了門就出去了。

法雨恨恨地在門口看她走遠,啐了一口:「什麼小尼師,就是去偷男人去了!不要臉」一扭身看著靈藥,氣的跺腳,「公主您這是怎麼了,明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你還跟她說好聽的,還有長公主娘娘的事兒,你怎麼能跟她說呢?您是不是燒糊塗了!」

靈藥笑了。

「你瞧瞧她耳朵上的金芙蓉,腕子上的鑲金玳瑁鐲,你有嗎?」她說道。

法雨愣了愣,嚷道:「莫不是這小蹄子偷了公主的首飾?」

靈藥失笑:「我能有什麼首飾,左不過小時候那幾件。你來」她示意法雨靠近。

法雨把耳朵附過去。

靈藥輕聲道:「我這高熱是怎麼來的?惠安尼師使人在咱們這寮舍四處捅了眼,漏風漏的厲害,這才高熱不退。那惠安尼師縱使再污穢,他有這般膽量做這手腳?怎麼說山下還駐著護衛所呢,你和蘭因領著宮裡頭的俸祿,不過每月十兩,我又拮据,誰賞她的金飾?」

法雨聽完,放低了聲音道:「還有她身上穿的這件粉的,是新做的!」

靈藥嗯了一聲,摸了摸法雨的腦袋,見她袖口都磨爛了,心下一陣心酸,道:「我倒要看看賞她的人是誰。」

「哦,公主好英明啊!」法雨托著腮一樣仰慕,「那長公主娘娘呢,真去看她嗎?」

「去啊為什麼不去。」靈藥含笑道。

東陽長公主,時年四十有一,當今元朔帝的胞妹,先帝在時,寵的不像話,先帝駕崩,元朔帝又疼她護她,也養成了她飛揚跋扈的性子,然而十年前,她瘋了。

似乎是愛而不得,又似乎是逼婚不成,在朝堂的大殿上,活生生逼死了一位翰林院起草詔書的大學士,這之後她便瘋了。

天下士子群情激奮,討伐這位長公主娘娘。

元朔帝無法,以長公主已瘋的理由,在將軍山建了一所公主府安置她,也相當於軟禁了。

這將軍山左近,囚禁了兩位公主,只是境遇不同罷了。

法雨重新上灶熱了兩個饅頭,主僕二人相對著慢慢吃了。

蘭因撐著一柄傘,冒著雨氣就往山門走,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山路走了半個時辰才到半山腰的衛所,門子上沒人,進去了才瞧見兩個喝的東倒西歪的侍衛大人,其中一個見了蘭因,調笑著上來捏了一把蘭因的腰,蘭因咯咯笑了幾聲,嬌聲道:「扈大人在?」

「扈大人?」那侍衛昂著頭就叫,「扈大人,這小美人又來尋你了!」

裡頭歪歪斜斜地走出來一個滿面猥瑣的中年男子,著了一身侍衛的衣衫,不顯英武,只看得出猥瑣。

他上來就要摟蘭因,蘭因心中不喜他,強忍著反感,嬌聲道:「扈大人裡頭說話。」

扈大人名叫敏,此時見蘭因這般說話,自是答應,那兩個東倒西歪的侍衛在一旁起鬨,順帶手又捏了一把蘭因的腰。

進了裡屋,扈敏摟著蘭因就要啃,蘭因一把推開他,厭惡道:「大人這是做什麼,我有正事相告。」

扈敏悻悻道:「到我懷裡說嘛!」說著從衫子里掏出一根赤金釵,遞給蘭因。

蘭因眼睛亮了亮,一把接了金釵,這才倚在扈敏懷裡說話:「……我瞧著公主這幾日不安分,今天說要等雨停去長公主府,你去裡頭通報一聲,也好討個賞。」

「只說雨停,誰知道是幾日幾時?她若是偷偷地去了,捉不到錯處,怪罪下來怎麼是好?」扈敏倒是個聰明的。

蘭因嗔道:「公主事事聽我的,我叫她幾時去她就幾時去,還能拿空?」

扈敏一張毛嘴就親了上去:「我的小親親,想死我了!」

蘭因忍住厭惡,她這些時日與惠安那般俊美的郎君在一處,越發瞧不上這又丑又老的扈敏,此時哪裡忍得住,一下子推開他,又怕惹惱了他,安慰道:「我還得上山安排此事,你等我兩天,咱們再好好地相會。」

扈敏敗了興緻,惱怒道:「你可不能框我。」

蘭因嗯了一聲,便往外走了,又落了一句話:「叫人還來老地方尋我,藥師殿。」

到了第二日午後,雨還沒停,靈藥在屋中無事,喚來法雨和蘭因一同商量如何綉一副觀音像,法雨興緻勃勃,蘭因興緻缺缺,一雙眼睛不時往窗子外頭瞧。

靈藥看出她有事,也不點破,就等著外頭的來人,果不其然,一個名叫妙風的小尼師撐著把傘就到了窗下。

「貧尼妙風,好叫公主娘娘知道,今日是清明,庵里做了青團,惠安師父遣我來問公主,可願吃些?」

靈藥含笑道:「多謝惠安師太了,蘭因,你便跟著小尼師去拿一些來。」

妙語道:「怎好勞駕公主娘娘身邊人,小尼問詢過了,送過來便是。」

蘭因站起身,急急道:「雨大風急的,難為師父還記掛這咱們,我隨你去吧,省的你再來回跑。」

法雨在後頭幽幽跟了一句:「姐姐可真是個貼心人。」

蘭因賠著笑臉向靈藥道:「公主,我這便去了。」

靈藥點頭,又道:「……打把傘,別淋濕了受了風寒。你在那邊吃了再來。」

蘭因素知自家這位公主娘娘和氣,此時聽她語氣熨帖,心中得意,跟了妙風走了。

她前腳剛出門,靈藥便輕聲道:「法雨,你走小道,直奔藥師殿找個蔽處躲了,聽聽她做什麼。」

法雨眼睛一亮,鄭重其事地點了個頭,許下保證:「公主您放心,保證一字不落地聽回來!」

靈藥笑她可愛:「一字不落不苛求,只求你穩妥點,萬不可被發現了。」

法雨點頭:「我瘦!」推了門一溜煙就去了。

靈藥並不擔心法雨,這丫頭雖偶爾有些死腦筋,但做事穩妥,遇事機靈變通。

法雨一去,她便窩在被子里,思量著前塵舊事,心頭鬱郁,睡了過去,夢接踵而來。

萬軍陣前的她,高聳城樓上的他。

青年將軍身姿高大英挺,面容模糊,想來應該是俊美無儔的,不然真對不起滿京城傳播的大楚第一俊顏的傳聞。

他的聲音遙遠,透著青年人的清朗。

語音堅定、毫不遲疑。

他是一位好將領。

卻非良人。

她屍首分離,衣衫碎裂,到死都閉不了雙目……

自噩夢中醒來,已是晚間,法雨一臉擔憂地握著靈藥的手,猶疑著要不要立刻把她探聽到的告訴她。

靈藥白著小臉,道了聲無妨,示意法雨說話。

「公主叫我到藥師殿里候著,我就躲在藥師像下頭的座子里,果不一時,蘭因那小蹄子就來了,和她說話的不知道是誰,聲音娘里娘氣的,聽著倒有些像夠宮裡頭那些沒根兒的,蘭因只說公主明晚要偷著去將軍山看東陽長公主,那小太監說,明日一早會有個嬤嬤專來逮公主的錯兒,非打上幾十板子不可。」法雨一臉憤然。

靈藥低頭笑了笑,道:「我一直想,我都到了這境地了,還有人想著往下砸石頭,可見有人恨毒了我,也不知是宮裡頭哪位貴人。」

靈藥之母蘇貴妃,寵冠六宮十一年,自是有不少人嫉恨,明面上薄皇后是恨她母親第一人,她被貶這明感寺便是這位薄皇后的功勞,只是入寺之後的各位境遇,很難說是不是她了。

且等明日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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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不嫁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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