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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荒唐

安禿娃醒了。他在爛棉被裏左衝右突折騰了半天,當遠處的鞭炮聲最後沉寂,他的禿頭也終於從被單的破洞裏鑽了出來,那一連串的叫罵也跟着就衝出了嘴:「放落氣炮嗎?龜兒子死都不會選一下時間,還要耽擱人家的瞌睡。」他手腳並用,肆無忌憚地撕扯著棉絮和破被單,像一個蠕動的破繭而出的蟲兒,把自己剝出棉被,翻身下床,大步跨出沒有門板的門洞,來到院子中間,掏出小**,舞弄著跳躍着,把一泡熱尿撒成了一個巫婆老道畫出的符咒一樣的大字。

這裏是涪城妓院醉月樓的後院,與前院花團簇錦金碧輝煌不同,這裏十分荒涼,也很小。一顆歪斜的洋槐樹兀立在院子中間。安禿娃剛才睡覺的小屋,是平時關押懲戒不聽話的妓女用的。沒有門板,是因為這小院裏還養著一隻狗。這時候狗沒有叫,是因為那狗早已經習慣了安禿娃每天的張狂,都懶得睜開狗眼瞟他一眼了。

安禿娃是被鞭炮聲吵醒了,是被尿脹醒了,但是更確切說應該是餓醒了。他是妓女安翠的兒子,16歲,身高五尺吧,很瘦弱,長著一頭的禿瘡。他很清楚的記得,昨天晚上是吃得很飽的,他覺得肋巴都脹脫臼了。現在卻還是餓,餓得前胸貼著了後背,直感覺絞腸刮肚,腸子裏唯一的一顆稗子,都教蛔蟲給銜著,五臟六腑都在囂叫着一個字:吃,吃...但這個時候卻偏偏就是找不到吃的。連狗缽缽里,都沒有一點米湯垢甲。無論如何,也得等到天亮了,前院有嫖客起床走了,才會有干稀飯端進來喂狗。但安禿娃等不得,一刻也不能再等,他決定去前院找他媽。他媽房裏有客,應該剩的有點心糖果什麼的。他當然知道,這時候,通往前院的門是鎖著的,但這個難不住他,他早就把廁所後面的木板弄爛了一塊,他可以毫不費力的取開木板鑽進廁所,他媽的房間就在廁所隔壁。他進屋去穿衣服,床上還睡着一個人,是狗屁娃。他是對麵館子「菜根香」老闆陸建中的兒子。這時候他睡得像一條死狗一樣。安禿娃和狗屁娃並不是特別要好。安禿娃恨狗屁娃,因為他屋裏有錢,吃好的,穿好的,還可以讀書。他比安禿娃小一歲,從小就巴巴的沖安禿娃笑,送安禿娃吃的,玩的,甚至送他錢。安禿娃也毫不客氣的玩他狗日的,用他狗日的,吃他狗日的,吃過用過再打他狗日的。

狗屁娃是昨天晚上天黑了以後從狗洞裏鑽進來的。他在學校里惹了禍事,怕他媽打,躲進妓院裏的。躲進妓院有幾點好處,其一就是他媽他爸爸即使知道他在這裏也不能來找他抓他回去。他爸爸不敢進來,他媽不準。他媽不會進來,說是怕臟。再就是這裏清靜,連安禿娃他媽也不會到這裏來,他想躲好久都可以。當然,這必須是他媽不和妓院老闆娘邵燈影兒翻臉吵架的情況下。昨天晚上他進來的時候依約帶着二十個生煎包子,卻被攔路的狗打劫了四個,本來已經吃的很飽的安禿娃吃了16個,因為不餓,居然沒有覺得包子油香好吃,只是脹得難受。不能想吃的,不能想吃的東西,一想就餓得更加難以忍受。安禿娃穿好褲子,拿上衣服,就往廁所里鑽,找吃的東西去。

安翠也被鞭炮聲驚醒了,躺在床上,回味着剛才迷迷糊糊的夢境:那掩映在竹林里的小草屋;那麥浪搖金稻穗勾頭的川西壩子;那總是在哀聲嘆氣的父母和生病的弟弟;那無數次勒破了她肩膀的牛纖繩和永遠也翻不完耕不好的一畝八分水壩田。家,這就是安翠對家的記憶。今年,準確的說,是民國16年4月16,安翠已經33歲了,是個已經很老的妓女。她13歲那年,父母為了保住一家人賴以生存的一畝八分水田,把她賣給了人販子,幾經轉手,到了老妓女邵燈影兒手裏,她把她帶到了涪城,在這裏,她做妓女已經20年了。是真的老了吧,近來,她總是做夢,總是夢到家,夢到那個遠在川西壩子的家,那個貧窮,挨餓,勞累的、從來就沒有給她多少溫暖多少快樂的家。家,並不是都美好,安翠卻總是夢見。

一隻手伸過來摁住了安翠。安翠一驚,不是被那手驚嚇,對嫖客,她已經見慣不驚了。是她聽見隔壁廁所里有響動,知道肯定是兒子安禿娃又來幹壞事了。她奮力掙扎著推開了男人的壓迫,翻身起床穿衣服。看窗戶紙沒有破,裱糊門的紙也沒有破。開門,問:「安禿娃,你幹什麼?」

安禿娃在廁所里回答:「吃早飯。」就衝出廁所,碰在安翠懷裏,被她扭住了耳朵。

安翠也曾經年輕也曾經紅過,那時候這個醉月樓的房子還是一間客棧,邵燈影兒就是在客棧里包了兩間房子接客,她每天要掙十幾個大洋,不到一年,就給邵燈影兒掙夠了錢,買下了這一大院房子,改名叫醉月樓。16歲,正是她紅得發紫的時候,她懷上了孕,死活要生下這個娃娃。為了這事,她和邵燈影兒扯了無數的皮挨了無數的打,終於生下了安禿娃。16年,她吃苦受累的養活着他。也許吧,有一個兒子,生活就有了指望,日子就變得不再那麼苦澀得不能忍受了。偏偏這個安禿娃特別不爭氣,不學好,就沒有哪一點時間,哪一件事情遂過安翠的心。她早就後悔生養了這個兒子。安禿娃半大不小的,偷人家東西,打架,在外面惹是生非這些都不說了,最壞的毛病就是愛在醉月樓樓上樓下十幾個妓女的窗戶紙上,或者門板上捅個洞,偷看嫖客是怎麼**的,看了拿去給他的那些半大小子如狗屁娃,石頭娃水牛娃他們講。這是最讓安翠傷心的。

不過天理良心,今天早晨安禿娃的確是什麼壞事都還沒有干,沒來得及。他睡著了。他只能在他媽房裏有客人的時候,才能跑出去偷看。因為他媽房間里沒有客人,他是和他媽睡在一起的。近一兩年,他媽越來越老,十天有九天都接不到客,即使有客,那也是不過夜的。一袋煙的功夫,完事就走。這時候,遭他媽一問,倒教安禿娃好生後悔,他記得昨天晚上張瘟牲來了,他**花樣多,安禿娃錯過了一場好戲。安禿娃掙扎著要進屋去抓桌子上的麻圓果子。安翠扭住他的耳朵說:「幹什麼,沒見屋裏有客人嗎?亂撞!」

客人叫羅永慶,四十來歲,是下河三河場土匪龍金庭手下的一個管事。看着他們母子糾纏着,很不耐煩。

安翠感覺到了羅永慶的不耐煩,罵兒子:「你個短命的,教死你都不聽,總是干這種下流的事情。」

「我幹什麼了,我找吃的,我肚子餓。」安禿娃說,就掰他媽的手。

這讓安翠更加火冒舉起手要打安禿娃。她認定了安禿娃是要去看妓女的,安翠做妓女也二十年了,對男女做事,那是習以為常,不當一回事的,就像鐵匠打鐵,農夫耕地,並不在乎有人看,有多少人看,人愛看不看。所謂人不要臉百事可為。但安禿娃不行,他是她的兒子,她要他學好,不要這麼小的年紀就把這些看那麼多學那麼多。連她自己都煩了,深知這裏,這種事情對於男人來說是有百害無一利的。

安禿娃不等他媽的巴掌打到自己身上,就殺豬一樣的嚎叫起來。直吵得樓上樓下都有了響動,連後院的狗,都狂吠亂叫。

醉月樓是涪城這個川北小城唯一的一家妓院,在北門裏面,當街一道大門,門左邊是門房,住着雜役打手廚子四個人,右邊是廚房。迎門有一道照壁,轉過照壁,是一座五開間掛兩廈的木質二層樓房。安翠的房間是樓下左邊的第二間偏廈,隔壁是廁所。隔着院子,對面的偏廈里住着妓院老闆王麻子和邵燈影兒,以及兩個沒有成年的小丫頭。一層中間三間是一通大廳,那是嫖客們吃酒賭錢的地方。幾個當紅的妓女四喜子,吳鳳兒,廖瘋瘋,待月,新月的房間在樓上。這時候天還沒亮,狂歡勞累了一夜的男女們剛剛消停睡覺,被這驚炸炸的吆喝吵醒,當然是極其不滿的。「嚎喪么?大清早的,還要不要人睡覺嘛?」這是四喜子房裏的客人張老爺在罵。他是山裏米老爺屋裏的管家,是虎娃子的老漢兒。也是醉月樓的常客,每個月都會來一兩次,所以聽聲音就知道是他。

安翠見動靜鬧大了,怕老闆娘邵燈影兒過來打她,只好放了兒子的耳朵,抓住他的手臂,往屋裏拉,想好好的教訓他。

安禿娃原本是要進屋拿點心吃的,現在卻掙扎著不進去。

羅永慶不滿的說:「你龜兒子婆娘拉他進來幹什麼?三個人一床睡嗎,誰先來,錢怎麼算?」

安翠訕笑着給羅永慶飛一個媚眼,抓着安禿娃打也不是放也不是,好生為難。

安禿娃根本就不怕他媽。他有收拾他媽的法子。平時,只要他媽的房間里有客人過夜,他就到後院去睡。那種時候他就不睡,從廁所里鑽到前面來,偷吃東西,也看一下西洋景,順便做一些壞事。比如四喜子吳鳳兒她們的屋裏是鋪地毯的,客人的鞋都是脫在門口,他就在鞋裏拉屎撒尿。也可能是把一盆污水一隻馬桶放在門口。最出格的就是前不久,待月開苞接客,他偷了一串鞭炮,被查得急了,順手放在了廚房的灶孔里,第二天廚子煮早飯點燃了,差點沒有把一院子的人給嚇死。做這些事情,難免會被逮著,妓女們他是不怕的,也逮不着他。他看她們時,她們正忙着,也沒有時間來逮他。被老闆娘兩口子逮住了就比較麻煩一些。狗日的心狠手辣,他們當時根本不打你,拿一個麻核桃放在你嘴裏讓你出不了聲,一繩子捆了吊在後院的洋槐樹上,第二天再來收拾。最不怕的就是遭他媽逮住,他媽只要敢打他,那打他的念頭剛剛冒出來,他就嚎叫。老闆或者老闆娘就會過來打他媽,朝死里打。因為安翠33歲,已經很老了,早已經不是十年前,甚至也不是五年、三年前的安翠了。三天兩頭的生病,咳嗽,咯血,是癆病,人也瘦的皮包骨頭,完全沒有賣像了。接不到客,又帶着安禿娃,每天要吃要喝要穿要用,不但給妓院賺不到錢,還欠著老闆娘不少錢,他們早就想把安翠趕走了。

安翠放手,安禿娃進屋,抓糖吃。

安翠問:「你剛才在幹什麼?」

「剛才,我在睡覺,尿脹醒了。不信你去問狗屁娃嘛,他昨天晚上也在後面睡。」

「狗屁娃?!」安翠大驚失色,說:「天公兒,你怎麼把他惹著了嘛?」

安禿娃從小和狗屁娃一起玩,打架是經常事。安禿娃比狗屁娃大一歲,卻比他矮一節瘦一圈,究竟是誰欺侮誰誰也說不清。但是為了這個,狗屁娃的媽麻婆娘和安翠罵了無數次架。

麻婆娘狠,這是盡人皆知的,但安翠也不是善男信女,罵架她不會輸給麻婆娘。每次罵過了,邵燈影都要給安翠一頓飽打,她怕的是這個。「他怎麼會到後院去的,他媽沒有找他嗎?」

安禿娃說:「他在學校惹禍了,不敢回去。」就給安翠講了狗屁娃把白老師嚇昏死過去的事,說:「...最後,把狗屁娃也嚇壞了,求白老師:白老師你要怎麼樣嘛,你要打狗屁你打嘛,不打你就把狗屁放了嘛。」

聽到這裏,羅永慶首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安翠也覺得可樂,問:「後來怎麼樣了?」

羅永慶說:「怎麼樣,放了嘛,把狗屁放了,大家都安逸。」

安翠突然又緊張地抓住安禿娃,說:「剛才是不是那裏放炮來的?」

「嗯哪。」安禿娃吃糖,嘴巴不空,指了指方向。

「是頭道魚嘴碳碼頭那邊?」

安禿娃點點頭,把嘴裏的糖咽下肚子,突然哭喪著說:「哎呀,是我朱叔叔他們在放炮祭王爺,這個時候怕已經都開船了。」

安翠也清醒了,焦急地轉圈,說:「怎麼辦?怎麼辦呀,快點,快點快點。」手舞足蹈的說快,卻什麼也沒有做。她是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客人還在床上等她。

原來,前些天,船上的吳言高到醉月樓來會安翠,她講起了安禿娃16歲了,沒有正經事做,越混越壞。自己又老了病了養不活他了。

吳言高他們這些船上的人,是安翠的老相好,20多年了一直到醉月樓,一直找安翠,也一直聽她嘮叨,把她的話當一回事。第二天就回去給他老闆朱雲貴說了,想讓安禿娃到船上去跟朱雲貴學跑船,找碗飯吃。

朱雲貴不同意。因為現在船上的人是夠的不缺人。再說了,跑船這個行當也不是什麼好乾的事,別把人家孩子給誤了。

無奈船上的夥計都是安翠的相好,張三星,曠洪順,趙燈龍他們幾個人都說好,給朱雲貴講安翠的艱難困厄,可憐和無助。終於說得朱雲貴答應了,約好了今天早晨在碳碼頭王爺廟,祭王爺,順便就讓安禿娃拜師入行。也是讓安翠省一筆拜師香火禮信費用的意思。

昨天晚上,安翠沒有打算接客,早早的給安禿娃弄了夜飯吃了就開始收拾行囊。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不過是幾件補巴衣服一床比漁網好不了多少的棉被,讓安翠最過意不去的就是竟然沒有一個好的吃飯碗讓兒子帶去,千挑萬選,選了一個樣子雖然不好,沒有缺的壇蓋子缽缽,打在包裹里。最主要是叮嚀規矩,當然,安翠是一個妓女,她也不知道什麼規矩。反反覆復的叮嚀,反反覆復的念叨,反反覆復的囑咐,反反覆復的祝福。什麼都沒有的媽媽,卻有那麼多的話那麼多的不放心和牽掛。沒想到都起更了,老闆娘邵燈影兒給她領來了羅永慶這個瘟牲,怎麼說他都要耍一夜。

安翠有事,無心接客。

邵燈影兒生氣了,罵安翠說她哪東西本就是賣的,有人來買又不賣,是故意裝怪。人家賣X你眼紅,你有X不賣自受窮。她罵妓女的話自然是惡毒無比,而且一開罵就是一套一套的。

羅永慶說他是要起五更走路的。

安翠想自己也是五更天才有事,兩不誤,就答應了。

哪知道這個瘟牲勞力實在是好,一晚上就沒有消停過。這不,剛剛迷迷糊糊的閉了一下眼睛,就到這個時候了。

羅永慶聽了安翠母子的話,驚問:「你們說的朱叔叔是不是朱雲貴。」

「是啊,你認識他嗎?」安翠問道。

「拐了拐了,要誤大事了。」羅永慶翻身下床,穿衣服蹬褲子,雙腳剛剛伸進麻耳朵草鞋裏就開步走。沒想到草鞋沒有綁好,繩子一跘差點就是一個餓狗搶屎摔倒在地上。扶著門站穩了,捆草鞋繩子。他是土匪龍金庭手下的一個管事,漏了像,被畫影捉拿,是到涪城來避風頭的。去拜了涪城天益公大爺江項城的的碼頭,在他屋裏躲了五天。沒想到叫江項城倒弄出了一票生意。江大爺叫他回三河場去,讓龍金庭準備一下,搶了朱雲貴今天放下去的這一船油。可能是遭鬼摸了腦袋,昨天晚上路過醉月樓,因為荷包里有錢了,那是江大爺給的六元大洋,就腳一偏進來了。

「怎麼啦?怎麼啦?唵。」安翠見有一個比自己還要急的人,自己就不着急了。她是妓女,知道不能急,和男人打交道,客人越急自己越要冷靜。在床上是這樣,下了床更是這樣。那是說錢的時候啊。「別急呀,我們再來一盤。」

羅永慶哭笑不得,急忙說:「空了來空了來,今天哥子們真的有事。」就想走。

「哎哎。」安翠拉住他說:「再忙也得把帳結了才能走啊,總不能這麼一點嫖帳,還要把你老人家的名字拿去上簿子嘛。關鍵是我們這裏沒有這種賬簿,這帳是寫在你的額頭上還是寫在我這下面呢?」

羅永慶氣啊,他是什麼人?惡人!殺人放火的土匪,何曾受過這種氣?但今天不能發着,有急事,自己的身份也是見不得人的。再說嫖了妓女也應該給錢。就拿出錢,撿了兩個拍給安翠說:「不用找了,下回有空再來。」

安翠拉着羅永慶不鬆手,說「你怎麼才給兩元錢呢?」

「不是說好的嗎?半圓一次,三次一元半,要不然你找我半圓吧。」兩眼盯着安翠,急怒攻心,他已經記清楚了這個妓女,下次到涪城來,第一件事就是滅了她。

安翠也盯着羅永慶,想辦法。確實,昨天晚上是說好的價錢,半圓一次。那已經是天價了。像安翠這種貨色,平時拉進來的客人,也就是十文二十文,半圓就是過夜的價錢。關鍵是羅永慶拿出了六元錢,被安翠看見了,想再要一些。安翠十年前就是自由身了,是所謂的分賬妓女。也就是嫖客給的錢,除去嫖客吃喝開銷以及房錢,剩餘的和老闆五五分賬。因為老,因為病,現在安翠不但沒有帳可以分,還欠著老闆娘邵燈影兒連安翠自己都不知道多少的錢。對這種處境,安翠只是麻木,只有無奈,只能感嘆那些自己年輕時,走紅的時候被人拍著哄著的日子,短得甚至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現在這種人老珠黃沒有賣像的日子卻長得令人絕望。僅僅是安禿娃的事情還沒有安排好,她才無數次的從絕路上回了頭。做的就是這種皮肉生意,賣貨不添貨,人死貨剎擱(四川方言:沒有。)沒有皮也沒有肉了,不死還等什麼?她已經沒有畏懼了。她看清楚了,羅永慶的確是有事,急。她也清楚,她手裏拿的這兩元錢是要交給老闆娘的。她想給兒子弄一點錢,多少那都是一個心意,總勝於沒有,讓兒子空手出門啊。「半元錢一次沒錯,那茶你喝沒有?該不該給錢?水煙你吹沒有?該不該給錢?糖,點心你吃沒有?該不該給錢?床你睡沒有?該不該給錢?...」安翠竭心盡智,不管有理沒理,總是盡量多的找名堂說錢。

羅永慶急,打斷安翠的話,說:「算了算了,別說了,他媽的再說下去,怕是用了夜壺得說嘴嘴錢,跨了門檻要說腳巴印錢。說吧,總共多少錢。」

安翠說還要兩元。

羅永慶也沒有再說什麼,給了,走了。他急啊,他是不能見人的,必須在天亮以前出城。官兵在到處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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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土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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