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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由生至極樂

——醜女子笨,想不清楚楊幺姑這樣的漂亮、聰明的女人,究竟在想什麼。楊幺姑上一次懷上孩子,朱雲貴要她打掉,叫醜女子去找金爺爺,討一副葯。醜女子去討來了,給她吃。她把醜女子狠狠地打了一頓,把葯倒在大河裡。並不要醜女子幫助她照顧她,防賊一樣的防著醜女子。就這樣,生下了老三。又懷上了孩子,她和黃狗兒怎麼怎麼的流言飛語,一直在城裡盛傳,見了她,見了醜女子,都會問楊幺姑怎麼啦,為什麼不幹脆嫁給黃狗兒。都不知道朱雲貴還活著啊。這樣的謠言,說久了,人們也煩了,不愛說了。也只是暗中流傳,楊幺姑黃狗兒和醜女子不說什麼,就沒有什麼影響。麻婆娘堵在黃狗兒家門口罵,一連罵了十來天。就是罵他怎麼了楊幺姑,這就把這個事情潮開了。黃狗兒也找來幾個老婆子,和麻婆娘對罵,那罵人的話,會有什麼好聽的嗎?

楊幺姑不顧惜自己的名聲;楊幺姑不顧惜自己的身子;楊幺姑不顧惜自己的生命。一個接著一個的懷,生育這樣的讓大家不明不白的孩子。卻讓自己生育的孩子痛恨自己,直到孩子要離開她,要殺死她。幺姑啊,你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麽???

朱悶娃為了這事,拿刀去砍黃狗兒,去放火燒黃狗兒的房子。現在跑了,離家出走了。還叫二娃也不要跟著媽媽。這不能怪孩子,他們都還很小啊。

歸根結底,是醜女子自己不明白女人為什麼要生孩子;為什麼要那樣拼死拼活的懷孕生育,含辛茹苦的哺養孩子。醜女子笨。她只是幫著楊幺姑養育照顧這些孩子,沒有去想為什麼。笨人,大多數都是不想什麼問題的。

一隻飛蛾,在撲屋裡那燈火。一次次撲,最終被火燒死了。楊幺姑哀哀切切的哭著,訴說著朱悶娃的好,聽話懂事,學習成績好。訴說自己的辛苦艱難。怨怪醜女子沒有盡心照顧好朱悶娃,沒有照顧好他。他就是因為醜女子不待見人家,這麼久都不回家來了。他不回家來,這家裡怎麼過呀?他再回來,就說什麼也不會放他走了。

1:不白之冤

夜深人靜時,醜女子疲憊的回到家裡,還沒有進門,楊幺姑就焦急的問:「找到沒有啊?」

朱悶娃跑了,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楊幺姑也是挺著大肚子,在城裡到處尋找兒子,找了一天,腰酸背疼,回家來,朱二娃餓著肚子,臉上掛著眼淚,睡了;三娃抱著她的腿桿要飯吃;真真躲在床角,驚恐的看著媽媽。醜女子回來,不敢說話,搖搖頭,就進廚房忙著給孩子們煮飯吃。

楊幺姑著急,大聲問:「你說話呀,啞巴了嗎?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醜女子說:「我到處都找了,他的同學家裡也都去問過了,沒有見人。他們老師說,他都半個月沒有在學校里上課了。」她也很著急,她早就感覺,朱悶娃要出事,要出大事啊。可是她沒有辦法預防,阻止。現在也不能給楊幺姑說,害怕她慪氣。

楊幺姑一聽,氣急敗壞的說:「什麼,你說什麼?你是死人嗎?怎麽會半個月都沒有上學呢?你不是每天都把他送到學校,放學再把他接回來嗎?怎麽會半個月都沒有上學了呢?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和老大,有事情瞞著我。怎麼回事,你說啊?」

醜女子急得哭了,說:「幺姑,這件事情,事先我真的不知道啊。他們老師說,聽同學說的,朱悶娃每天都是,我送他到學校門口,他進學校就直接到了學校後面,翻牆出去,在安昌河邊去了。等到放學,再翻牆進學校,等著我去接他。」

「這是為什麼啊?他們老師也不管管嗎?」楊幺姑問。

醜女子悲苦的搖搖頭。說:「他們老師知道了,給二娃說,叫他回來告訴家長。老大給二娃說,不準把他的事情告訴你。」

「不行,我要去找他們老師,這麼大的事情,他怎麼不親自來給我說呢」

醜女子急了,說:「老師說,別的家長,他早就找到家裡去了,我們家,他不敢來啊。」

「我們家,我們家他為什麼就不敢來呀?」楊幺姑一愣,馬上就明白了。寡婦門前是非多,還偏偏是楊幺姑這樣一個私孩子接著一個生的風流俏寡婦。朱悶娃現在的老師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書獃子。他不敢到楊幺姑家裡來,也是有道理的吧。

但是,楊幺姑並沒有做錯什麼啊,和自己的丈夫生幾個孩子,有什麼錯誤??

醜女子見楊幺姑神情痛苦,皺眉苦臉,連忙說:「不是,幺姑你別多心,老師是說我們家遠,他沒有時間,就沒有來說。幺姑你別生氣,你懷著孩子,別太傷心了,傷了身子。」

楊幺姑快要生孩子了,依她推算,就應該是這幾天。她抽抽泣泣的痛哭,她能不傷心嗎?別人怎麼誤會她,說她罵她她可以不理睬,傷不了她。這是自己生養的孩子啊,才不到十一歲,朱悶娃曾經罵過她不檢點,他知道他誤會了什麼,就是沒辦法給他解釋啊。現在,偷了一百塊錢,跑了,離家出走了。

醜女子嘴巴笨,也說不來什麼勸慰楊幺姑的話,趕緊的燒火煮飯,孩子們餓了,餓狠了。孩子們太可憐了。

朱悶娃離家出走,醜女子還是聽二娃說的。二娃現在在學校讀書,上二年級。他已經在學校里讀了四年書了。肯讀書,也很聰明。下午放學,朱二娃突然對醜女子說:「媽,我哥走了。」

醜女子嚇了一跳,扭頭看看,她以為楊幺姑跟著自己後面進城來了。四周看看,沒有啊。以為二娃故意嚇唬她,笑笑,拉著二娃的手說:「調皮搗蛋!」

二娃很認真的說:「媽媽,我是在叫你啊。」

醜女子聽清楚了,嚇了一跳,兩邊看看,沒有人注意他們,按住撲通撲通過速跳動的小心肝。說:「二娃,你怎麼這樣叫我呀。我是醜女子,你丑嬢啊。」

二娃說:「不是,我哥哥說,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媽媽了。我哥他出去學本事了,他說以後要做大事。等他長大了,有本事了,就回來,把黃狗兒和那個女人整死。」

醜女子聽得很清楚,這是一個7歲的小孩說的話。一個每天都跟在自己身邊,很乖很聽話的小孩,說的話。她心驚肉跳的問道:「二娃,你在說什麼?你哥哥到哪裡去了?」

二娃說:「走了。」

「走哪裡去了?」

「我不知道。他只是說,今後我就跟著你過,別跟那個壞女人在一起。」

那個壞女人?那就是他媽媽楊幺姑了!!!

這些話,醜女子當然不能,也不敢給楊幺姑說。她的兒子啊,大的,十二歲的兒子,跑了,小的,七歲多的兒子,是這樣說她的。這是她含辛茹苦生育哺養的兒子啊,恨她恨到了這個地步,要學好本事回來整死她。她知道了還不被氣死嗎?

現在,楊幺姑又要生孩子了。

醜女子笨,想不清楚楊幺姑這樣的漂亮、聰明的女人,究竟在想什麼。楊幺姑上一次懷上孩子,朱雲貴要她打掉,叫醜女子去找金爺爺,討一副葯。醜女子去討來了,給她吃。她把醜女子狠狠地打了一頓,把葯倒在大河裡。並不要醜女子幫助她照顧她,防賊一樣的防著醜女子。就這樣,生下了老三。又懷上了孩子,她和黃狗兒怎麼怎麼的流言飛語,一直在城裡盛傳,見了她,見了醜女子,都會問楊幺姑怎麼啦,為什麼不幹脆嫁給黃狗兒。都不知道朱雲貴還活著啊。這樣的謠言,說久了,人們也煩了,不愛說了。也只是暗中流傳,楊幺姑黃狗兒和醜女子不說什麼,就沒有什麼影響。麻婆娘堵在黃狗兒家門口罵,一連罵了十來天。就是罵他怎麼了楊幺姑,這就把這個事情潮開了。黃狗兒也找來幾個老婆子,和麻婆娘對罵,那罵人的話,會有什麼好聽的嗎?

楊幺姑不顧惜自己的名聲;楊幺姑不顧惜自己的身子;楊幺姑不顧惜自己的生命。一個接著一個的懷,生育這樣的讓大家不明不白的孩子。卻讓自己生育的孩子痛恨自己,直到孩子要離開她,要殺死她。幺姑啊,你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麽???

朱悶娃為了這事,拿刀去砍黃狗兒,去放火燒黃狗兒的房子。現在跑了,離家出走了。還叫二娃也不要跟著媽媽。這不能怪孩子,他們都還很小啊。

歸根結底,是醜女子自己不明白女人為什麼要生孩子;為什麼要那樣拼死拼活的懷孕生育,含辛茹苦的哺養孩子。醜女子笨。她只是幫著楊幺姑養育照顧這些孩子,沒有去想為什麼。笨人,大多數都是不想什麼問題的。

一隻飛蛾,在撲屋裡那燈火。一次次撲,最終被火燒死了。楊幺姑哀哀切切的哭著,訴說著朱悶娃的好,聽話懂事,學習成績好。訴說自己的辛苦艱難。怨怪醜女子沒有盡心照顧好朱悶娃,沒有照顧好他。他就是因為醜女子不待見人家,這麼久都不回家來了。他不回家來,這家裡怎麼過呀?他再回來,就說什麼也不會放他走了。

醜女子知道,楊幺姑說的那他,就是朱雲貴了。她沒有和朱雲貴一床睡覺,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都快兩個月了。

醜女子毫無辦法,煮好飯,弄給真真和老三吃。楊幺姑不吃,吃不下啊。醜女子也吃不下,傷心難過。

楊幺姑疑惑的問:「你說,這樣三更半夜的,他會在哪裡呢?有地方睡覺嗎?」

孩子吃著飯,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醜女子把真真老三抱到床上,蓋好被子。說:「要不然,我再去找找。」

楊幺姑點點頭。

醜女子就出門了。明知道沒有用,還是要去。也算是安慰楊幺姑吧。

楊幺姑叫住了走到院子中間的醜女子,說:「都這時候了,街上連人都沒有一個,你到哪裡去找他呢?再說了,他是成心要跑的,偷了我的一百元錢。哪會就讓我們找到他呢?我真是心痛啊,怎麽會遇到你醜女子這樣的一個傻婆娘,每天上上下下的跟著孩子,還把孩子跟丟了。你的眼睛是幹什麼用的,是出氣擤鼻涕用的嗎?真是,吃飽飯,就是讓你接送一下孩子,還把孩子給我接丟了。我不管,朱悶娃我就指著你要,醜女子,你得把孩子給我找回來。找不到孩子,你也別想活。」

楊幺姑就是這樣一個女人,有什麽事,就要罵人、打人。罵了打了,氣出了發泄了就好了沒事了。不罵舒服,打痛快,憋在心裡,她就要生病。她有一個頭風痛的毛病,一痛起來就要命。醜女子到這個家裡已經快四年了,知道楊幺姑的脾氣,毛病。有什麼事,得盡她罵,盡她打。反正醜女子笨,楊幺姑罵她的話,十之**她都不懂;楊幺姑力氣小,醜女子皮糙肉厚,打也打不痛。特別就是現在這種情況,有苦難言,楊幺姑憋在心裡慪氣的時候,醜女子還要故意說錯一句兩句話,惹楊幺姑發怒,把氣發泄出來。醜女子說:「我接他送他,他在課堂上,我總不會跟著他吧?我還做不做我的事情了?腳長在他身上,他要跑,我攔得住嗎?你不也看著他的嗎?你是他媽媽都管不了他,我怎麼管得了?」

楊幺姑大怒,就開始罵醜女子了,從她來到這裡開始罵起,怎麼穿得破破爛爛,餓的九死一生,是這個家裡的白米細面供養她,現在長大了,罵她幾句她都敢回嘴了。這還得了嗎?是不是長大了,這屋裡裝不下你了,想嫁人了,就故意要和我頂嘴了?你到我屋裡來,吃我的巴片飯,住我的現成屋,我管你吃管你穿,就是把你養大來和我頂嘴,慪我的嗎?

醜女子知道,楊幺姑罵人,發泄一下就好。任她罵,直到她罵得口乾舌燥,端碗要喝一口水,卻見桌子上放著的水碗里,飄著一隻死蛾子,是撲火燒死的。她趕緊到廚房,給楊幺姑舀來一碗水,讓她喝了,繼續極盡其彎酸惡毒的罵人。醜女子聽著,再也不頂嘴,坐在那裡,洗刷幾個孩子的衣服。

楊幺姑終於罵累了。時間也是下半夜了。醜女子勸說道老大畢竟是十二三歲的人,身上也有錢,他肯定是想好了,要出去幹什麼。他識文斷字有學問,出去闖蕩一下也沒有什麼。現在我們實在找不到他,也只有等他去了。說不定就學到了真本事,有出息了,就回來了呢。那時候,他人長大了懂事了,讓他見見他爸爸,不是什麼事情都沒有了嗎?

是啊,水清石頭現,魚爛刺出來。這世界就是有很多事情,說不清道不明,無可奈何,只有等待。等待,有時就是等幾天,有時就是一輩子。

一輩子。一百年,也可能就是一天。眼睛閉上睡覺,睜開了眼睛,就是一天。睜不開眼睛,死了,就是一輩子。

楊幺姑想,醜女子說的也是道理啊。現在還能怎麼樣?孩子跑了,找不到了,還真的再把醜女子打死嗎?人家醜女子也沒有做錯什麼呀。想著,氣就順了,就哈欠連天,伸懶腰想睡覺。她快生孩子了,總是感覺很累,睡不夠。今天找朱悶娃,跑了很遠的路,累得腰酸腿疼,現在想站起來都難。

醜女子攙扶楊幺姑過去睡下,又把衣服晾好,屋裡收拾一下,關門,要回後面。朱雲貴回來了。進屋,見醜女子還在這邊,問:「怎麼回事,這一大夜了,還沒有睡覺嗎?」

楊幺姑倒在床上,沒有睡著。很多時候人都是這樣,想睡,倒在床上就是睡不著。朝醜女子直眨眼睛。那是叫醜女子別給朱雲貴說屋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醜女子知道不能把屋裡的事情給朱雲貴說,害怕他為屋裡擔心。他擔心也是瞎擔心,不能幫著屋裡幹什麼。他在外面已經很艱難了,我們也幫不了他什麼,就別再拿屋裡的事情使他擔心吧。他回家來,就讓他安安心心的睡一覺,好好休息。他安心,也就會願意回來,多回來。屋裡再難,總沒有要命嘛,沒有必要讓他知道了,干著急。這都是楊幺姑叮嚀囑咐醜女子的。醜女子說:「這屋裡這麼多事情,不做完了總不行嘛,幺姑懷著孩子,做不動。我不做誰做呢?」

屋裡的氣氛不對,出事了!朱雲貴能感覺到,屋裡出事了。這是他的家,千里萬里,白天黑夜,魂牽夢繞心裡裝著的都是這個家啊。這裡有一點微小變化,他都能夠感覺得到。屋裡出事了,他聽出了醜女子言語里的怨氣,這家裡又出什麼事了。他一直有一種自責,自己就是這個家妻子兒女們災難痛苦的根源。自己呢,又不得不存在,不得不回家來。

醜女子慌慌張張;楊幺姑眼睛紅紅的,哭過。這屋裡肯定又出什麼事情了。朱雲貴問:「二娃呢?」

醜女子說:「二娃在後面睡覺。我給你抱過來讓你看看?」

朱雲貴進屋,看著睡著了的真真老三,給真真掖好被子。說算了,別麻煩了。他覺得屋裡出事了。但也知道,醜女子楊幺姑都不會給他說,問也是白問,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個屋裡很多事情,災禍苦難,他都是聽別人講起,才知道的。比如楊幺姑坐牢;比如醜女子帶著孩子討口;比如那些媒婆多事,給楊幺姑黃狗兒說媒拉縴要成就了他們的姻緣;比如楊幺姑的親戚們來罵楊幺姑,說她給天下所有姓楊的人丟臉;比如······事情太多了,就是這兩個女人,默默地承受著苦難,可以傾訴的,只有他朱雲貴。但是,她們不給他說。

累了痛了怕了,寂寞難言苦不堪言。這就是女人,朱雲貴的女人。

朱雲貴問:「我在哪裡睡?」他回來,就是看看,睡覺的。在屋裡安安心心的睡一覺。

楊幺姑反問:「你想在哪裡睡啊?」

「這——」朱雲貴的本意是:楊幺姑身子已經很不方便了,他想讓醜女子把客房那邊的床鋪收拾一下,他到那邊去睡。

楊幺姑擠出一臉笑容,說:「你倒是想到後面去睡,人家不讓啊。只有我楊幺姑才這樣賤,你要幹什麼都隨你。」

前一次回家來,朱雲貴直接到醜女子的後邊去了。第二天,醜女子就給楊幺姑講了,她沒有跟朱雲貴同床。醜女子並不覺得這有什麼,那種事,在她就是一種痛苦,朱雲貴如果真要,她也會給他,他並沒有強迫她呀。楊幺姑聽了,臭罵了醜女子一頓,說他太莫名其妙了,自己的丈夫,回家來要和自己睡覺同床,那應該高興,應該求之不得啊。哪裡會說我不跟你睡覺的。傻呀!從那以後,朱雲貴就一直沒有回家,差點兩個月了。楊幺姑寂寞難耐相思難訴,經常罵醜女子說她掃了朱雲貴的興,使他都不願意回家來了。他再回家來,一定要讓他在屋裡呆上幾天,現在,家裡很難,卻也有一點好處。就是沒有人到他們家串門,朱悶娃、二娃也不愛到前邊媽媽身邊來了。朱雲貴回家來,只要他自己不走出家門,不讓人看見。就不會有人知道。楊幺姑要在白天看看自己的丈夫,證實他活著,不是鬼,也不是夢。

醜女子聽楊幺姑的話題又在往自己的身上扯,意思好像要叫朱雲貴到後面跟她睡,她真不願意。忙說:「好了,你們睡覺。我過去了。」就慌慌張張的走了。

朱雲貴關好門,看著另外一張小床上睡著的真真和三娃。問道:「幺姑,最近屋裡還好吧?好久都沒有回家了。」

「還好。」楊幺姑說。

朱三娃一歲多點兒,很胖,健壯;真真比老三大一歲多,醜女子是以撿到她那天算她生日的,所以不知道她究竟大老三多少。朱雲貴看著自己的孩子,遺憾,悲哀啊。當爸爸的,真背時、倒霉啊,他認識自己的孩子。這就是自己的兒女啊。兒女們卻不認識他。

朱真真好像做了什麼噩夢,流淚了。兩歲多的小姑娘,就噩夢連連。朱雲貴給女兒抹掉眼淚。

楊幺姑催促說:「睡吧,看什麼,就這樣看著他們都能夠長大的話,就用不著掙錢買米養活他們了。別看了,睡覺!」

朱雲貴說:「我在這邊睡,和孩子們睡吧。」他不是第一次這樣說了。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存在,自己這樣回家來,已經給楊幺姑和孩子們帶來了太多的羞辱、麻煩、苦難。楊幺姑是自己最珍愛憐惜的女人,他不要因為自己的孟浪,情不自禁。讓楊幺姑再受到傷害。如果說,朱雲貴的行為,那麼野蠻、狂暴、殘忍、惡毒,已經不能再將他稱之為人;如果說,朱雲貴的心,由於兇殺、強暴、搶劫和逃亡,已變得冰涼,成了鐵石。現在只有家,楊幺姑,醜女子和幾個孩子,還牽絆著他,使他心尖子那一點兒還有溫軟,還有人性。

朱雲貴拿出隨身帶的錢袋子,交給楊幺姑,說這是兩百塊,你收撿好。他每次回家,都會給楊幺姑醜女子一些錢。但是從來沒有上百元的給。他知道楊幺姑很摳門兒,不會亂用錢,屋裡現在有錢,不差錢。但是一個人,男人,丈夫,活到像他這樣,只能給家裡給老婆拿一點錢,除錢以外什麼都不能做了,也真是太倒霉了。他現在知道了,家裡也就這樣了。沒有他回來攪肇,也許楊幺姑還要少很多麻煩。安禿娃現在在老龍山那邊開啟了新局面,人多了槍多了,他要到那邊去,好好乾一番。就少回家來些吧,三五個月回來一次。所以,就多給家裡留下一些錢。

楊幺姑笑著說:「你這又是什麼毛病嘛?孩子睡覺愛蹬被子,看晾著了你。趕緊過來睡呀,趕緊的,這邊暖和。」楊幺姑的床,鋪著很厚的穀草,還有狗皮褥子,很暖和舒適。

「我——」總是這樣,總是這樣的啊。朱雲貴知道,現在楊幺姑過得很艱難,承受著屈辱、傷害、苦難。街坊鄰居說什麼的都有,就是沒有一句好話。所以,每次回家前,都下定決心,不碰楊幺姑,僅僅只是回家看看,看看楊幺姑醜女子和孩子們。但總是這樣,楊幺姑的一句兩句話,就消弭了他的決心瓦解了他的意志。遲疑半晌說:「我怕呀。」

楊幺姑燦然一笑說:「你怕什麼?你怕我嗎?怎麼都老夫老妻了,還這樣說起軟話來了。在外面把豆腐吃多了吧?」

朱雲貴苦笑,說:「我怕我忍不住,傷著了你,傷著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笑話了,你傷得著我嗎?就你那點兒本事,我沒有見識過嗎?趕緊過來,睡覺。想幹什麼幹什麼。我陪著你,傷得著傷不著我自己知道。」

「這——」朱雲貴很為難啊。

楊幺姑有一點生氣了。她知道朱雲貴就是迷戀自己的身體,這是她拴住他身體拴住他心的唯一本事。他回來了,就一定要給他,讓他高興,他才會再回家裡來。說:「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呀?」

是啊,朱雲貴生生死死刀山火海殺人放火,什麼都經歷過了,還怕什麼呢?

楊幺姑說:「我知道你怕什麼,你是害怕別人說我寡婦生了孩子。對吧?」

朱雲貴點點頭。就是這個吧。

楊幺姑笑著說:「你知道我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們沒有做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我不怕誰說。說話都能把人說死,那還要兵,要炮火幹什麼?田大帥孫師長,和鄧猴子劉甫臣有仇了,就派涪城的麻婆娘牛老婆子去說死罵死他們就行,倒簡單省事了。他們愛說讓他們說去。我嫁給了你,就是你老婆,生死跟著你,就這樣了。」

是啊,楊幺姑這樣說過,說過無數次。以前朱雲貴聽了,總覺得楊幺姑是在說氣話。此刻聽了,才覺得她把自己對朱雲貴的愛,表達得如此簡練如此真切,如此直白如此坦迫如此透徹。

「我是你的,你是我的。我的盼望我的守候我的牽挂我的堅持。你是我的一切。你明白嗎?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朱雲貴點頭。明白。

「說苦,說不容易,也真的很苦很不容易。我和孩子們能挺過來,能堅持到現在,就因為有你啊。知道你還活著,會回家裡來,知道你的心還想念著我們。你得經常回來表現啊,讓我知道你還在,讓我把握實在,你不是鬼,我也不是在做夢。好容易,等到你回來了,我能就這樣讓你空過嗎?」

朱雲貴好感激,好衝動。說:「幺姑,幺姑幺姑啊,你要我怎麼對你說呢?你明明知道這樣做了,以後的日子會很難過,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心心念念的盼著,苦苦唉唉的守著,跌跌撞撞的堅持著。你這是為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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