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蘭陵美酒鬱金香

51 蘭陵美酒鬱金香

知道董毅一路從咸陽走到臨淄花了多長時間么?

董慈聽董毅跟她說是前後腳出的城就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兩人一前一後出的咸陽城,他卻多用了足足兩個月的時間,雖說這跟董慈走就近線路有些關係,但接近大半年的時間,就算是用爬的也都爬到臨淄了,除非他是半路上走錯了。

跟著董毅來的車夫待了幾天要回鄉,回的是定陶,董慈就問了這件事。

在妹妹跟前表明自己慫,多少有些煞威風,董毅有些不好意思,卻還老老實實交代了,「先前一起來的趕車師父跑了,新找的路又不熟,半道上走錯了,到了彭城,這才又折回來了。」

「…………」難怪那車夫要了許多回程的路費,彭城與臨淄南轅北轍,這路線已經偏得沒邊了,能偏到那種地方去,也算他有才。

董慈看著面前面色泛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董毅,覺得她對這個新來的便宜哥哥有了點新認識,心裡不住感慨,董鼐也放心董毅一個人出來找她,小夥子能全須全尾的走到臨淄當真不容易。

看得出來他被家裡人保護得很好,十五六歲的少年郎就沒出過什麼遠門,這次一走就是千里之遠,路上又諸多折騰,想來是受了人生中的第一份罪了。

董慈心裡唉唉嘆了兩口氣,開口問,「那哥哥想回家裡去么?出來這麼長時間,家裡人該挂念了。」

董慈倒不是趕他,純粹就是問問,董毅忙搖頭道,「已經託人送信回去了,父親母親讓我陪著你,阿嬨你年紀這麼小一個人在外面,家裡人都不放心,若不是父親攔著,母親都要自己上臨淄來了。」

董慈想著那個美人娘,心裡羨慕了董嬨一會兒,想起自己要先離開臨淄一段時間,便朝董毅道,「學宮裡要派幾個人出去遊學,我也要去,哥哥一個人呆在臨淄可以么?會不會很無聊?」

春申君黃歇至菰城,為治理震澤『斷頭河』廣發招賢令。

黃歇特意往稷下學宮送了一封信,大概意思就是想請荀子帶些善水工的弟子過去幫幫忙,信里也把菰城現在的情況說清楚了,菰城水患嚴重,百姓們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是該好好治理治理了。

至於黃歇為什麼會給荀子送信,董慈大概知道一些。

當年楚王令黃歇攻伐魯國,黃歇滅掉魯國以後,任命荀況為蘭陵令,荀況兩度在蘭陵做官,與黃歇自然是認識相交的。

荀子是現任的學宮祭酒,學宮裡人才濟濟,築造工事尤其以墨家子弟為最,黃歇與荀子相交,菰城與蘭陵也相距不遠,黃歇想請荀子過去也在常理之中。

墨家向來俠肝義膽,治水乃是利民之事,義字當先,墨家子弟聞訊趕來,收到信的當天就與荀卿敲定好了一個前去菰城的小團隊,連出行的日子都定好了,就在兩天後。

董慈想跟著去,畢竟是跟著荀子先哲一起遊學,千萬年難得的機會,她可不想錯過了。

董慈說是跟荀祭酒還有學宮的同窗好友一起去,讓董毅不必擔心,董毅聽完就點頭應下了,「阿嬨放心去罷,哥哥就在臨淄看家。」

董慈發現她這個便宜二哥很有意思,明明是很擔心她,不太想她出遊,聽她解釋后卻也不多話詢問也不阻攔,不但幫她把出行需要的吃穿用度都準備了打包好,還塞了許多錢給她,讓她一路上吃好點住好點,別省著花。

董慈沒有拒絕,爽快收下了,書舍本就沒什麼事,每日正常開放就行,董慈也沒什麼好交代的,只囑咐他遇到打架鬧事的小心避開別往上湊就行。

董毅高高興興應下了,董慈看了看天色,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便拿了自己釀製的蘭陵酒去見荀卿。

蘭陵酒從古至今都極負盛名,董慈人在臨淄,雖是取不到沂水桐水蒼山水三水合一,加別的果香釀她也能做出一樣醇厚悠長的蘭陵美酒來,成酒的酒汁透亮色為琥珀,點點滴滴細絲飄搖宛如濃蜜,清甜之餘又不失風骨凜冽,入喉后之後讓人只覺醇厚濃郁綿延悠長。

她釀的這幾壇雖比不上百年窖藏稀世珍貴,卻也算得上頂級美酒了,這酒酒勁大,董慈實驗的時候也只敢淺淺舔上一口,覺得味道對了便不敢再嘗了,她技術如何,等對蘭陵美酒情有獨鐘的荀先哲嘗一嘗就見分曉了。

董慈拿著酒去的時候,除了韓非和荀卿李斯外,還有一個董慈不太熟悉的小弟子也在,幾人正在說菰城的事。

三人里只有小弟子說了要跟荀子去菰城,韓非和李斯都沒表態,荀況是意料之中,倒也沒說什麼,見董慈叩門,便樂呵呵朝她道,「阿慈拿了什麼美酒過來,進來罷。」

先哲的鼻子不是一般的靈,董慈笑了起來,忙几几步走進去,將酒獻給了荀子道,「老師您嘗嘗,猜猜看是什麼酒。」

董慈想賣關子,荀卿拂須笑道,「何須用嘗,蘭陵酒,是也不是?」

荀卿此話一出,連韓非李斯都有些驚訝了,紛紛看向董慈,似乎似不相信董慈能釀出蘭陵酒來,董慈對荀子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忙不迭地點頭應下,「正是蘭陵美酒,老師嘗一嘗,看味道對否?」

荀卿笑了一聲,拍開了封泥,就著罈子飲了一口,回味了一口氣,拍案驚嘆道,「醇和厚力,灌頂心脾,驚世美酒也!」

能得荀子他老人家一句稱讚,那真是再辛苦費多少心力都值得,董慈樂得合不攏嘴,一邊笑一邊朝老人家道,「這酒後勁足,不善飲酒者聞之即醉,老師先少喝一些,阿慈那還有很多的!」

房舍里酒香四溢,那小弟子十三四歲的年紀,估計就是不善飲酒的類型,拱著鼻子使勁嗅了兩下,臉上泛起殷紅,迷瞪瞪晃了兩下,直挺挺倒在地上了。

他這是醉酒了,荀卿韓非李斯皆笑了起來,董慈哈哈笑了兩聲,去開了窗散散房舍里的酒氣,又將剩下的兩壇給了韓非和李斯,眉開眼笑地行禮道,「美酒配雅士,請君品嘗。」

韓非李斯接了酒,均朝董慈道謝,董慈連連擺手,心說能給先哲們釀酒是她莫大的榮幸,可惜她獨獨只記得蘭陵酒這一樣的配方,旁的暫時釀不出來,否則天下美酒如此之多,能給先哲們都嘗一嘗,那該多好啊。

董慈站著傻樂,韓非搖頭失笑,朝荀子行了禮,將地上的小弟子扶起來,李斯也上前幫忙,兩人便扶著小弟子出去了,好在學宮裡的客舍離這裡不遠,把人搬回去也不費什麼力氣。

董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忙朝荀子行禮道,「老師,學生想跟老師一起去菰城。」

荀子點頭應下,看著方才韓非李斯離開的方向,朝董慈笑道,「韓非李斯素來不與人結交來往,卻沒想得了你這麼個小友,倒也算幸事一件。」

董慈聽得臉熱,心說要不是她死纏者兩位前輩,誰會搭理她呀。

韓非還好,陰差陽錯她頂著個恩人的名頭,李斯就不一樣了,能和李斯說上兩句話,她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沒日沒夜苦練書法,下苦工突擊了好幾個月,先不說她寫得好不好,靠著這點對書法的執著和喜愛,好歹是和李斯找到了點共同話題,現在兩人終於熱絡一點了,手指雖然磨破了皮長出了一層厚厚的老繭,但她現在能寫出一一手漂亮的字,無形中也提高了自己的綜合技能,可喜可賀。

荀卿說著目光裡帶了些隱憂,「他二人雖是師從於我,卻熱衷於刑名之術,歸本於黃老之學,黃老之學雖無不妥,只他二人若劍走極鋒,一味以法為教,輕罪重罰,弱民輕民,往後當真為官為相,遲早要出亂子。」

董慈明白荀子先哲的意思,菰城水患頻發,百姓們民不聊生,韓非與李斯兩人反應漠然,定是引起身為老師的荀子的注意和憂慮了。

倒不是說兩人不夠仁善,學派立場不同罷了,法家思想慣常如此,他們的理論體系是為君主專[制服務的,說得直白點,庶民皆為芻狗,強國弱民,國富和民富成對立關係,在法家弟子的理論體系里,百姓們適當的貧苦和積弱對國家和君王來說是一件好事,庶民們不需要想太多,只需要做兩件事就行,閑時耕種,戰時殺敵。

自商鞅起,法家一直就是這麼搞的,聽起來特別冷酷,長期實踐下來也證明法家的思想確實能富國強兵,可正如荀子所言,不顧百姓所需一味的依仗重刑,奴役高壓之下,遲早有一天會出亂子。

亂子當然是出了,秦朝很快滅亡了,銅鑄的江山在一波一波的農民起義和反秦勢力下不堪一擊。

趙小政一統江山之後,依然摒棄百家專用法家,縱然李斯趙高不背棄秦始皇,迅速滅亡也是等待秦朝的唯一下場。

革命是社會矛盾積壓以後的大爆發,趙小政這麼作,動蕩炸裂是早晚的事。

荀況見董慈神色凝重分明是聽懂了他的言中之意,心裡不由微微一動,想了想便朝董慈囑託道,「韓非尚且不說,獨李斯,阿慈你若有空,不防多與他結交結交,他性情堅韌剛強不屈,卻一心求的榮華富貴,功利心過重終會害人害己,阿慈你若有心得,便多勸勸他罷。」

董慈感念到老人家身為人師的憂心忡忡,心裡發熱,脫口道,「老師可讓李斯一同去菰城看看,讓他多見見民生疾苦興許會好些。」

荀卿點頭,撫掌笑道,「也好,吾便做一回惡人,脅令他兩人一同去菰城,成與不成,總歸是儘力試一試了。」

董慈話說完心裡本是有些躊躇,聽荀卿這麼說也釋然了,李斯此人在歷史上成就極高,他提出的各項舉措惠及千秋萬代,兩千年以後還隨處可見他留下的影子,李斯除了是著名的政治家文學家之外,還是佔據書法界半壁江山的書法家……

這麼優秀的一個人,這麼一個對□□做出巨大貢獻的偉人,就因功利心過重踏錯一步留下了千古罵名,奸佞小人的罵名甚至蓋過了他本身的功績和作為,實在是可惜了。

荀子說了是儘力一試,董慈也知道這麼做效果微乎及微,落下去只怕連泡都不會起一個,李斯心智有多堅韌從他毅然辭官赴齊、埋頭苦學八年之久就能看出來了,只怕縱是對百姓疾苦生了惻隱之心,也未必能阻擋他渴求榮華富貴的決心和腳步。

他會不會對庶人們有惻隱之心還尚未可知,但董慈跟荀卿老人家想的一樣,成與不成,總歸要試一試罷?

許是方才走得太匆忙,她給李斯帶的酒還擱在地上。

董慈便朝荀子行禮道,「老師早些歇息,學生把酒給李斯送去。」

荀子點頭應下,董慈拿了酒出了學宮,去李斯的住處找他。

李斯住的地方是個帶前後院的房舍,董慈進去的時候,李斯正裹著袖子在後院里翻地,一代文豪掄起鋤頭的那也不是蓋的,董慈忍俊不禁,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了,才開口道,「李兄急匆匆走了,連美酒都忘了拿,原來是忙著回家翻地來了。」

李斯聞言訝然回頭,見是董慈就笑起來,「怎麼你又來給你哥哥要字臨摹么?」

董慈哈哈笑了兩聲,董毅閑著無事想幫她抄文簡,可那手[狗爬字實在是辣眼睛,董慈韓非都看不下去,又加上她自己也在苦練書法,董慈便時常打著董毅的名頭找他要文簡,非得要董毅和自己都寫出一手好字來不可。

說起來第一次見荀子那天李斯也在,只是他不多言,她又因為初見荀子太激動了沒注意到旁人,否則兩人早就該認識了。

李斯去凈了手擦了臉,董慈熟門熟路地跟進去,也不跟他打哈哈,直言道,「老師讓我來告知李兄,後日一早一起去菰城……」

李斯接了酒,臉上露出了訝然之色,董慈笑道,「老師邀賢兄一同去,賢兄不會推脫罷。」

李斯搖頭,「即是老師相請,學生自當應允了。」

董慈沒錯過李斯眼裡一閃而過的深思,心說政治家就是政治家,嗅覺靈敏,這麼快就發現了,董慈怕他瞎琢磨,乾脆開口扯了一個謊,「沒錯,李兄你猜對了,是小弟聽聞菰城產菰草……」

李斯微微挑眉,董慈頂著高壓嘿嘿笑了兩聲,心說自己真是聰明絕頂,順嘴就找了個如此合情合理的理由,「李兄你可能還不知道菰草這種東西,菰草甘甜可口,色鮮味美,是菰城的特產,小弟想請李兄一同去品嘗品嘗,老師都發話了,事已至此,李兄可莫要推辭,也莫要怪罪小弟了。」

李斯都是能當董慈叔叔年紀的人了,又氣度非凡,哪裡會跟她計較這些,只啼笑皆非地搖頭道,「你整日在外閑逛,你那書舍關了門,倒是能少賠許多錢。」

董慈見他沒想到別處去,心裡到底舒了口氣,哈哈笑道,「書舍的事放一放也無妨,李兄你就等著看了,菰草真的很好吃,保准李兄此行不虛,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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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秦朝當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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