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27.第二十七章

——梁家小子,想不想做我女婿?

——發你的白日夢去。安平孟家的孟無怠不是找你提親了?你不忙著去備嫁妝,逮著我亂吠什麼?

——你將來可別後悔。

——我後悔個……總之,我會以兄長之儀替傅雲薇備一份大禮,歡天喜地陪你送她出閣。知道你要嫁女兒了心裡難受,自個兒躲一邊哭去,別擾我練功。

——哈,你當我說的是誰?罷了,算我沒說……唔,我的小二是個有胸襟的好姑娘,定不會叫膚淺的美色迷了眼。

——傅懋安,請略作講解,何為「膚淺的美色」?

——就……你這種啊。

——美色你個大頭鬼,明年我就從軍去!倒時我成了天底下最威風凜凜的男兒,看不把你氣到嗷嗷叫!

傅懋安,你終究還是料錯了這一樁。

她最後……還不是被膚淺的美色打了眼,竟鬧到整個東都分院的人都知道,倒是磊落不避人。哼。

慶功宴的主賓院內觥籌交錯,客套寒暄與禪機齊飛,一派賓主盡歡的模樣。

「你終於正常些了,」索月蘿面帶笑意沖旁人點點頭,暗聲道,「先前火著張死人臉,范陽城守以為光祿府對他多不滿呢。」

「不是有你索大人定場嗎?」梁錦棠已徐徐斂了眉色間的火氣,心神漸定。

索月蘿若有所思的側頭瞅他,忽然笑了。

「梁錦棠,你喜歡她,對嗎?」

「我都不知道的事,你又知道什麼。」梁錦棠淡淡還她一眼,並不覺得兩人有交情談私事。

「我是不知道啊,」索月蘿不以為意地聳聳肩,笑得幸災樂禍,「只聽說,舉凡驕傲自負、目中無人的,大多不會在意與旁人的比較……」她自個兒算是個例外,就樂意是臨水照花、塵風耀眼的索月蘿。

梁錦棠看也不看她,就聽得她笑音輕輕的接著道——

「一旦開始在意,開始擔憂自個兒不如人,那大約就是喜歡了吧。」

她可是最能於無聲處聽驚雷的索大人。

雖不知從前有何淵源,可她看得,梁錦棠瞧著傅攸寧時眼底隱隱盲目的狂熱,較東都那群「願為傅大人門下走狗」的崽子們也差不太多了。

可又略有不同。

東都那群崽子更多是敬重,瞧著傅攸寧,像瞧著一個引路人。可梁錦棠看她,卻是實實在在看著一個姑娘。

梁錦棠瞳心一湛,微微抿了唇,並不言語。

索月蘿心知梁錦棠是聰明人,哪怕一時茫然驚慌,也不會迷惘太久,無須多嘴。

他這人一路順遂,做什麼都手到擒來。便是戰場上生死存亡之間,也能心志堅定地挽狂瀾於既倒。

大約正因他從未遇見過這樣令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人或事,就只會獨個兒在心裡委屈到燃起火。

偏偏對方又是個胸中自有廣闊天地的姑娘,恐怕壓根兒沒往多處想。

他就更是委屈到火光衝天。

看來,從不知挫敗是何滋味的梁大人,大約是要翻開人生新篇章了。

索月蘿心中正自慨嘆不已,卻見梁錦棠忽然醒過來似的,要笑不笑的,眼神叵測:「我以為,索大人從不關切周遭閑事。」

「我與你不同,是有好奇之心的,」索月蘿白他一眼,端起面前的酒盞淺啜一口,笑道,「從前我極少留心她,自打二月末她受傷回京,各種機緣巧合,她就總在我面前晃。」

春獵之行,看得就更清楚了。

「我看得出她有秘密……你別瞪,你也有,我也有,我又不會去查,」索月蘿避開他的瞪視,望著一室熱鬧人影,笑意坦然,「光祿府上下,誰敢大聲撂一句『事無不可對人言』?相較之下,她已算難得通透澄澈了。」

繡衣衛這行當,內里許多事見不得光,總讓旁人覺得鬼祟又陰鷙。可細細想來,傅攸寧平日就是膽子小些,叫人看著卻總是心思乾乾淨淨的模樣。

她忽然很想看看,這樣一個心中浩蕩的傅攸寧,與世人口中號稱「河西風骨」的梁錦棠……

很想看著,這樣兩個人,在晴日照花的朗朗乾坤里,會怎樣并行走一趟白首之約。

那些她索月蘿求而不得的小事,她從不強求。可若能見證有人得一樁順心遂意,也是好的。

只是,總覺得……傅攸寧那傢伙,未免豁達得有些過頭?

連多年前只見過一面的張吟她都能一眼認出,說明她將誰都放在心上。可偏她自己的事倒無所謂,只管埋頭往前沖,全然心無旁騖、九死不悔的樣子。

哪怕將自己折進去也不在乎,隨時可以砸鍋不過似的。

真的不是很懂,傅攸寧這人的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

梁錦棠輕哼一聲:「難得索大人今日誠意以待,我若不投桃報李,未免不近人情。」

哎?又關我什麼事?

索月蘿心中一凜,茫然抬眼看他。

「你自己碗里的粥還沒吹涼呢,」梁錦棠哼笑,「少花些心思在旁人的事上才好。」

「我碗里什麼粥?瞎說什麼……」

「你已是功績累累,盛名在外;也不缺人脈、際遇,」梁錦棠站起身來,雲淡風輕地撣撣衣袍,「這些年甘心在光祿府屈居人下,不也是端了粥,燙手又不捨得放么?」

索月蘿瞪著他神清氣爽離去的背影,心中驚濤駭浪。

王八蛋梁錦棠,瞎說什麼……大實話。

*****************************

今次春獵,東都分院被點選的人不少,留到今夜慶功宴的也不少。范陽城守專替他們預留了一進小院,供他們隨意開懷。

百里束音是副指揮使,自是被請到主賓院去了。東都小崽子們平常本就能鬧騰,眼下在場自家最大一個頭頭被請走,又有兩年未見的傅攸寧在,一個個簡直撒開了的瘋。

此次靈州分院被點選參與春獵的人本就不多,十幾日大浪淘沙后留到慶功宴的就只張吟一人。

靈州地處偏遠,張吟也不是名聲顯赫的人物,本就認不得什麼人。日落前在街頭遇見百里束音,聽說當年有過一面之緣的傅攸寧也來了,大約會同東都分院的人湊在一堆,便想著勉強總算有個認識的,不然自己落單總歸拘束。

沒想到東都分院的甘戎倒是主動來找他,熱情魯直地將他一路拖了進來。

這裡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和笑容都讓他心中發毛,總覺著自己彷彿是即將被獻給神祗的祭品。

傅攸寧本慢騰騰吃著飯,偶爾小聲同那些崽子們笑罵兩句。見被安置在自己旁座的張吟始終拘著,手腳都不知該放哪裡的模樣,便出言安慰:「全是野人,不必理會他們。倒也沒惡意的。」

張吟雖也是繡衣衛外放在分院的武官,可那張臉卻意外的斯文秀氣。尤其那對小鹿樣的眼睛,水靈靈的,看誰都帶著一股生動又謹慎的好奇。

此刻他滿眼茫然迷離的望過來,傅攸寧覺著,但凡不是鐵石心腸的,任誰看了都會樂意將他親親抱抱舉高高。

「傅大人見笑了,」張吟笑得有些靦腆,「許是我在靈州見識少了……」原來,即便是繡衣衛的武官,也可以有敞亮到近乎痛快的豪爽。

「聽索大人說你要到總院了?總院的人更奇怪呢,」傅攸寧笑著又扒了一口飯,拿筷子點點自己左手座的程正則,「有這種平時悶不吭聲,做起事來一鳴驚人的;還有尉遲大人那種隨時不說人話,做起事來也一鳴驚人的。」

見張吟訝異不解,傅攸寧笑著放下筷子:「總之呢,最後所有事的落點,都是你做了什麼。至於你是什麼樣性子,其實沒什麼妨礙的。」

程正則同甘戎正在拼酒,後知後覺地轉過頭來,憨直地笑出一口大白牙:「總院還有光祿羽林呢。像梁大人那種,就是,他說不讓做的事你千萬別做……頭兒,說你呢,梁大人說不讓你喝酒。」

「我這是水,不是酒。」傅攸寧訥訥辯解一句,被燙著似的將那剛喝了一口的酒盞又放了回去,轉頭對舉杯來邀的秋璇無奈攤手笑。

秋璇正要撲過來跟傅攸寧膩在一處,一群上菜的侍者魚貫而入,秋璇只好隔著人同傅攸寧說話。

一屋子鬧騰得沸反盈天,稍離得遠些講話就全得靠吼,吵架似的。

傅攸寧身上有傷,扯著嗓子說話實在也難受,便想帶秋璇出去走走散散酒氣。

上菜的一名侍者見她起身略艱難,便過來扶。

尚不及站穩道謝,就聽那人在自己耳畔極低的聲量細語道:「季姑娘請您回京后找她喝茶。」

語畢,那人便垂臉與眾侍者一起退了出去。

傅攸寧面上神色穩穩未變,只是立在原處緩緩直起腰來。

季蘭緗,終於出手了。

沒想到她在范陽也有人。

早在收到那張寫著燕十三重傷落敗之事的字條時,傅攸寧就想過也許會有這一日。卻始終沒想好,若這一日當真到來,又當如何。

她在師門本是個邊緣人,大事輪不上她,可這並不表示她一無所知。

季蘭緗想做什麼,她大概猜到些;

齊廣雲想做什麼,她更是一清二楚。

可若事關季蘭緗與齊廣雲之爭,她該做什麼,卻只有躊躇茫然。

滿室的人忽然不鬧了,場面瞬間安靜。

「梁大人,你怎麼過來了?」程正則率先回過神,起身行禮。

梁錦棠立在正廳門外,見傅攸寧怔怔跟著望過來,這才緩步踏入,隨口對程正則道:「來查崗。」

程正則趕緊回道:「傅大人沒喝酒,我一直在這盯著呢。」

見梁錦棠走過來,目光徑直落在面前桌案的酒盞上,傅攸寧斂神,有些心虛地沖他笑:「只是加了一點點酒,其實它還是一杯水。」

在場大概只有程正則是見慣傅攸寧低眉順目的,東都的崽子們全然不能忍受任何男人女人對他們的傅大人不夠尊敬。

雖清楚梁錦棠名義上也算他們的上官,可甘戎還是不大痛快,就衝程正則怒:「合著你是準備轉投羽林麾下是吧?」

秋璇那堆人在旁頻頻點頭,以口型對程正則鄙視道,叛徒!

程正則是傅攸寧到了總院后帶出來的人,自然繼承了傅攸寧這兩年裡那種軟綿綿的畫風:「不必在意這種小事,傅大人有傷,喝酒本就不該。」

他這和氣生財、退避三舍的,頓時叫甘戎一拳打在棉花上,特別無力。

「給你們顆炮仗你們能不能躥上天?」傅攸寧本就為著剛剛那侍者的話心中煩亂,此刻見梁錦棠要笑不笑地瞧著自己,生怕這群傢伙沒分寸要將他惹毛了,便對甘戎笑著斥道。

「諸位少俠好膽識,除了少卿大人及尉遲大人,我還沒見誰在梁大人面前這樣大聲過呢。」

程正則也是實誠地猛點頭。

梁錦棠淡淡勾起唇角,輕道:「無妨。」他於正事上是強硬些,私下裡只要不觸他底線,也不是個太計較的人。

秋璇見形勢不對,立刻笑吟吟出來救場:「咱們久未見傅大人,有些忘形了。多謝梁大人不計較,我給您賠禮。」

她鄭重地向梁錦棠舉起手中酒盞。

梁錦棠含笑頷首,彎身拿起傅攸寧桌上的酒盞回敬:「客氣。」

待他將那盞摻了酒的水一飲而盡,傅攸寧才如夢初醒。

那是她先前喝過的!

眾目睽睽之下,此時彷彿說什麼都不對了。

傅攸寧只能自暴自棄:「我出去透透氣,你們繼續。」

剛邁出小步,又想起什麼似的,將梁錦棠也一把拖走:「你也出去透透氣。」

梁錦棠眉目舒朗地向眾人點頭致歉,很好說話的由得她將自己拖走。

整個廳里無比安靜,所有人都有些傻眼。

最後,只聽張吟喃喃道——

「以我淺薄的眼光來看,二位大人之間必有奸/情,否則這事兒沒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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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姑娘恃寵而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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