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八十

80.八十

見他鬆了手,石曼生冷哼一聲,大步往屋門走去——她倒要看看,這是個什麼地方。

柳木白目色陰沉地看著她的背影,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在她雙手即將搭上門栓的那刻,微微抬了抬右手食指。

一道黑色人影閃電般從房梁俯衝而下,瞬間點上了石曼生全身穴道。

感受著自己驟然凝滯,動彈不得的身軀,她將將想出言譏諷,卻發現那黑衣人竟是連自己的啞穴都點上了。只是簡單的點穴手法,有內力的人可以很快衝開,沒內力的人只要被定上幾個時辰也自然能解。武功不濟的石曼生,屬於後者。

點完她的穴道,黑衣人沖柳木白恭敬地行了個禮,而後推門走了出去。

再次闔上的雕花木門遮擋住了屋外的陽光。

這下,整個屋裡,真的只剩石曼生和柳木白兩人了。

身後傳來木輪緩緩滾動的聲音,柳木白正在靠近。

他停在了她的身側,輕輕執起了她的左手,聲音微微發沉,「石曼生,你知道你哪一點……最讓人討厭嗎?」

被點了穴道,她自然回不了話,只能僵硬地目視前方。

緩緩攤開她的掌心,柳木白修長纖細的指尖一寸寸劃過她手心裡的薄繭及傷痕,「你總是知道如何能惹我生氣,每一次都恰到好處……」

手心忽然一痛,他狠狠掐了她一下。

可是被定了穴道的石曼生,連甩開他都做不到。

「這樣多好……」柳木白看著被自己掐紅的皮膚,復又用手輕輕柔了幾下,「我們好好說話,省得你每次都惹我生氣。」

——好好說話?她根本就說不了話!

柳木白改成握住她的手,拇指繼續摩挲著她的掌心,感受著手下略顯不平的紋路。

「我說過,你是個聰明人。如今的狀況,你也知道我不會拿你如何,才能這樣理直氣壯地拿些謊話來說。」她是唯一能治他雙腿的人,若是逼急了她,反而容易魚死網破。

「故意解了我兩處穴道?」柳木白輕笑,「若你真想看我活活受折磨,又何必費盡心力地將我送去六林縣衙,不如直接囚了我便是。石曼生……你說的和做的,不覺得很矛盾嗎?」

——胡言亂語!

石曼生急急想要反駁,可聲音統統都壓在喉嚨里。

緩緩描摹著她手心中的疤痕,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雅,「這些疤是為了我才有的。」他說得很肯定,並不需要她的確認,「在石洞的時候,我以為你會丟下我。可是你回來了,不僅回來了,還將我一起帶了出去。」橫亘在手心疤痕很顯眼,他記得她滿手鮮血卻死死拉住藤蔓不放的情景。

「石曼生,你對我還是不忍心的。」柳木白的語氣有了幾分暖意,「這一點,毋庸置疑。」

……

視線緩緩上移,他看到了她掩在袖下的手腕紅線,伸手撫了上去。想到這條紅線是因為梅子傾,柳木白不覺重重擦了下,當然,相思閻羅的紅線又豈是擦得掉的。

「你服過一次相思閻羅,我也服過一次。我們之間,就當打平了,可好?」他在和她商量,卻又不需要她的答話,因為她說的話只能讓他更生氣,「你不回答,我就當你同意了。」他的聲音帶笑,似乎很滿意她如今怒而不能言的模樣。

聽不下去的石曼生,深吸一口氣,眼觀鼻,鼻觀心。

……

和她說了這些話,柳木白心中的怒意消散了不少,臉上又有了笑容,「站了這麼久,累了吧,我帶你去歇歇。」

鬆開她的手,他移著輪椅去到了她的身後。

石曼生心中立時警惕起來——他要做什麼?

腰間傳來拉力,一個后傾,她被柳木白拉著跌坐進了他的懷中。

「唔——」他悶哼一聲,打趣道,「想不到,你還挺重。」

伸手攬了她,好生置在膝上,柳木白滾著輪椅吃力地往床邊移去。

鼻尖傳來了許久不聞的青竹香氣,石曼生閉上了眼睛,不想看他。可那香氣卻不斷鑽入她的神經,攪得她整個人都煩躁起來。

低頭看到她閉上的眼睛,還有皺起的眉頭,柳木白伸手幫她輕輕按平,「小小年紀,別總皺著眉頭。」

若是能說話,石曼生一定破口大罵了。她暗自忍著怒氣,眉頭越髮夾得死緊。

發覺她跟自己對著干,拚命皺眉,柳木白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他俯下身子,面容懸在她上方不遠距離,調笑般說道,「若是再皺眉,我可就……親你了。反正,我不吃虧。」

察覺到他極近的氣息,石曼生心中一凜,立時鬆了眉頭,睜開眼瞪著他——瘋子!

看著她變幻極快的表情,還有眼中毫不掩藏的憤怒,柳木白嘴角的笑意越拉越大,手指輕點了下她的眉頭,「真不可愛。」

……

一路帶她去到床邊,柳木白將她放回了床上。

期間,因為雙腳不便,試了好幾次,才將她平平穩穩放了下來。

「睡一會兒吧,還沒到飯點。」

幫她拉好被子,柳木白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本書來,靜靜坐在輪椅上就讀了起來。

石曼生僵著身子,餘光看到他安靜地坐在那裡,心中莫名驚慌——柳大人這是魔怔了?

聽著他一頁頁翻著紙張的聲響,她只覺時間難熬無比。

「不舒服?」見她睫毛輕顫,柳木白俯身過來,理了理她的額發,輕聲緩語,「我可以讓人解了你的啞穴。但是,若你再說些讓我不高興的話來……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若是同意,就眨兩下眼。」

石曼生到底是眨了兩下眼睛。

很快,黑衣人被喚了進來,解了她的啞穴,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石曼生嗓子一清,可對上柳木白的面容,除了謾罵,她一句話都不想說。

「不想說話?」柳木白笑了笑,「我的耐心一向很好,你知道的。」

呵。石曼生內心翻了個白眼。

於是,屋中就這麼繼續安靜著。

終於到了柳木白所謂的飯點,有人送來了飯菜,黑衣人又解了石曼生上半身的穴道,方便她坐起。

食物不錯,石曼生默默不語地埋頭吃飯,並不抗拒。

見她乖順,柳木白笑意更甚,似乎連飯菜的味道都比往常要好上許多。

吃完飯,石曼生沉默地躺回了床上,閉眼養神。一言不發,啞穴就像沒解一樣。

見狀,柳木白只是稍稍擰了下眉,就鬆開了——不急,慢慢來。

……

那天起,石曼生被囚禁了。

在點穴的效用褪去之後,柳木白沒有讓人再封她的穴道,石曼生可以下床在屋裡活動。但,屋外有好些人在把手,沒了毒蠱傍身的她插翅難逃。

其實,囚禁的日子並不算難過,一日三餐,菜品豐富。熱水、熏香也是日日不斷,還有專人洗衣打理。除了……柳木白每日都會來見她。

她不說話,他就會安靜地坐在另一邊看書寫字。日日與她一同吃飯,倒是一頓都不曾拉過。

石曼生忍不住想——廢了腿的柳大人,如今可真是閑。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無聊了,她就在屋裡多走走,但再也沒對柳木白說過一句話。

他要囚她,囚著就是,住哪兒不是住?

……

日復一日,這般消磨之下,柳木白先沉不住氣了。

每次去看她,石曼生都是淡漠表情,不發一語,把他當做屋中的擺設一般。她的無聲漠視讓原本信心十足的柳木白,漸漸煩躁起來。

他越來越不確定,自己的那些結論是否正確,她的一言一行中都寫著滿不在乎,絲毫沒有鬆動的痕迹,反而越發冥頑不靈。

眨眼間已經過去了七日。

好吃好喝的石曼生看著還圓潤了一些。

「你究竟想如何,才能解了我腿上穴道?」這一日,柳木白再次擺明了話頭。

石曼生靠在窗口,看著院中景色,對他的話毫無反應。

又是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柳木白有些控制不住情緒,聲音冷了下來,「石曼生,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然而,靠在窗口的人只是換了只手托著下巴,連頭都沒回。

木輪滾動的聲音,帶著急躁,下一刻,她被人拉住手狠狠拽過了身子。

「啞巴了?你以為你不說話我就拿你沒辦法嗎!」

強制被轉過身子的石曼生,視線依舊漫不經心。

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柳木白臉色越來越沉——明明是她在弱勢,可為何卻是他有無力感。

「你還想不想見那個姓丁的小子了!」

石曼生臉上終於有了表情,滿是嘲諷地看向他,仍然一言不發——柳大人不過如此。

被她這般看著,柳木白心中一刺,脫口而出,「我沒對他怎樣。」說完立時又加了句,「若你再這般下去,本官不擔保會如何對他!」情急之下,這是他這些天來第一次自稱本官。

瞧見他面上複雜神色,聽著那句似是解釋的話語,以及亡羊補牢般拋出的狠話,回想著這些天柳木白的所有奇怪舉動……雖是有求與她,但這般舉動,著實不大符合柳大人那高高在上的性子。

石曼生腦海中突然升起了一個念頭——該不會……

挑挑眉,她湊近了些,對著柳大人說了這些天的第一句話,「堂堂柳大人……該不會是……又喜歡上我這個妖女了吧?」

霎時,柳木白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扣住她手腕的指尖驟然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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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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