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八

8.八

「師姐,怎樣才是喜歡?」

正喝著茶水的余夏停了動作,有些詫異地看向石曼生,「你這是有小心思了?」

「只是好奇罷了。」石曼生面色不改,一副只是隨口問問的模樣。

「喜歡啊……」余夏放下杯子,拉長了語調,「不好說。反正就是那麼一剎那就看對眼了,明明知道很多事不對,或者很多事不該,偏偏就看上眼了。就好比我和你姐夫,當初我知道與他在一起會觸怒師父,可是沒辦法啊,這人心啊,可不受控制。」

她轉過頭看向石曼生,總結似地說道,「我覺得吧,當你想義無反顧地去到另一個人身邊的時候,那就是喜歡了吧。」

「那,一個男子若是喜歡一個女子又會有什麼表現?」石曼生繼續問道。

「哦?有桃花?」余夏眼睛猛地一亮。

「我……沒有。」下意識她並不想說,尤其不想提相思閻羅的事情。

「嘖嘖嘖,也開始有小秘密啦。不過你這丫頭年齡是不小了,思春也是正常。」

「師姐!」

「好好好,我不笑話你了。」余夏笑著安撫下快要炸毛的石曼生,想了想,回答道,「這男子啊,若是喜歡上了一個女子往往有兩種表現。」她伸出兩個手指,笑得高深莫測,「一種呢,是怎麼看你都不順眼。還一種呢,是怎麼看你都順眼。但這兩種的共通之處就是——成天兒地往你跟前湊,怎麼攆都攆不走!」

——柳木白他確實是成天地往自己邊上湊來著。

「那湊上來后呢?」石曼生繼續問。

「這湊上來后呢,就巴不得多說幾句話,走得時候還會各種理由拖沓不肯走。」余夏嘿嘿一笑,「你姐夫當年就是這麼死皮賴臉地成天跟著我,最後被纏得緊了,就身不由己地應了。實在是烈女怕纏郎啊。」

「噗——」石曼生被她的語氣逗笑了。

「還有還有,拿我家那個來說,有時候很害羞,說兩句就臉紅,還動不動就喜歡神經兮兮看不得別人近你身,怎麼個獨佔怎麼個來,自己媳婦只有自己說得欺負得,別人動一根寒毛都不行。」話語之間滿滿都是幸福。

「這麼誇張?」石曼生很難想象。

「可不是嗎!」余夏說得興起,一轉頭開始關心起師妹的問題,「來,給師姐說說看,是什麼樣的美男子讓我家小石頭動了心吶?」

石曼生狀作無辜地眨了眨眼,「沒有啊,我只是好奇。」

「睜眼說瞎話!」余夏笑著點了下她的腦袋,「下次得空了,非得好好審審你。」

「師姐要走了?」

「對啊。時候不早了,我還得趕回去,不然我家那個可要醒了,我這次葯可下得不多。哦!對了,差點忘了。」她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這是你上次要的東西,剩下那些我再找找。」

「師姐……」

「走啦!不送!」話音落,余夏已經帶了面巾利索地從窗戶翻出去了。

看著手上剛才余夏拋過來的東西,石曼生的嘴角緩緩拉平。蓮心草,這是解蠱必須的一味葯,師姐能找到應該是很高興的事情,解了身上的蠱,師姐就能懷孩子了。師姐那麼可愛的性子,她的孩子一定也很可愛。可是此刻的石曼生心裡卻因為另一件事情有些微微透不過氣,準確地說是為了剛才師姐的一句話而有些煩悶。

——見了面?見了面就巴不得多說幾句話,走得時候還會各種理由拖沓不肯走。

可是似乎每一次,柳木白離開的時候從來都挺乾脆的。那他說的喜歡自己,是真的嗎?

目光轉向那支被她放在妝台的蓮花玉簪,燈光下,玉色發暖,晦暗不明。她突然想起了師父曾經說過的話,「石頭,世間男子多薄情,萬萬不能輕易許了心。」

靜夜謐風,一燈獨燃。

月上柳梢,茶冷人寒。

~~~~

翌日,石曼生一早就站在了院中。

「丁澤。」

聽到石曼生喚自己,丁澤不慌不忙走出了屋,卻看到石曼生不知何時竟是換了一套短打勁裝,手裡頭也拿了柄劍,頗有些俠氣。

見得他出來,石曼生雙眼一笑,「來,今兒個我和你練練手。」

丁澤有些詫異,還未及開口,那邊石曼生已經眉頭一豎,提劍就上,「看劍!」

丁澤微微定神,一個閃身輕巧躲過,而後雙手從腰間取劍,起身迎了上去。劍刃相觸發出金屬的脆鳴聲,石曼生右手執劍,出手刁鑽,招招都沖著丁澤的面門而去。但丁家劍法又豈是浪得虛名,側閃、雙劍夾持,招招迎刃而解毫不費力。

十幾回合下來,石曼生一點便宜沒佔到。而且看這情況,分明是眼前小子存心讓著自己,從頭到尾,他只守不攻,引著她滿院子跑,還顯得遊刃有餘。

——哼!看不起我?石曼生眼睛一眯,「小心了!」一聲輕呵,立時,一股怪異香氣撲向丁澤。

「你……」閉氣晚了一步的他頃刻間渾身僵硬,木頭人般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石曼生眼中精光一閃,劍尖上挑,一個躍身,將劍正指在了丁澤胸口——嘿!贏了!

她看上去心情極好,咧嘴笑著搖了搖腦袋,語氣還裝模作樣帶上了幾分循循善誘,「年輕人啊,這叫兵不厭詐。」丁家劍法?嘖嘖嘖,還是嫩了點啊。

「江湖險惡,光靠硬打可是會吃虧的。」教育完人,石曼生慢悠悠收了劍,瞧見丁澤神色不虞,心情不覺舒暢了許多。果然心情不好的時候欺負別人就能好不少。

丁澤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劍,眼神暗了暗,「解藥。」

石曼生挑了挑眉,也不為難他,揮手撒了些□□末,空氣中又是另一種味道。

末了又加了句——年親人,還是要勤加練習啊。而後便得意洋洋往走開了。打了一場舒快多了,接下來就上街逛逛吧。

能動了的丁澤,看了一會兒石曼生離開的背影,而後默默低頭收起了劍。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在一旁觀戰的夏近秋見到他有些落寞,不覺出聲安慰道,「她也就那半吊子功夫,只能歪門邪道欺負你下了。你別放在心上啊。」

丁澤沒有抬頭,聲音很平靜,「她說的沒錯。兵不厭詐,若是實戰,我已死了。是我技不如人。」

夏近秋愣了下,而後不覺笑了,「你這孩子,我喜歡。來,姑姑給你點好東西防身。」

於是,那之後,石曼生再也沒有打過丁澤。

石曼生:師叔你坑人!

當然,這是后話。

……

出門散心,換換心情的石曼生,走著走著,就去到了城東。

城東這塊地方,正是青州府衙所在,來到青州一年,她還真沒怎麼來過。江湖人看來,在官家的地盤上總會有那麼幾分不自在。可這一次,她莫名就是想來看看。

——嗯……她只是看看。看看就走。

大白天的,官府的門開著,門口站著四個帶刀的侍衛,並沒有什麼人進出。看來今日好像沒什麼大事,起碼沒有什麼審案子之類的熱鬧事。

石曼生走了一會兒,最後站在離衙門口不遠的一個攤子邊上,漫不經心地看著攤子上的貨品,時不時那眼睛餘光瞅瞅衙門口——也不知道柳木白會不會出來。

「柳大人要到午時才出來呢。」突然,擺攤子的小販笑著的開了口。

啊?雖然帶著帷帽,但石曼生還是覺得相當窘迫,「我沒有……」

「每天那個時辰好多姑娘家都來看呢,我們都習慣了。」說著,他和一旁的另一個小販都笑出了聲。自從來了個俊美父母官,這青州的姑娘家一個個的都膽大了起來,每天正午城東的街都快被各式各樣精心打扮的女子佔滿了。不過也好,順帶著他們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石曼生放下了手中正在看的一把木梳,不言不語地離開了攤子,走的時候她還聽到了身後小販們壓低的笑聲。帷帽下,她的眼眸不快,臉頰不自覺有些繃緊。

——切,她才不是來看那個人的。

……

回到家的時候,夏近秋正在揀葯,見她回來有些驚訝。這出去怕是半個時辰都沒有就回來了?怎麼這麼快?以往她一出門可就是整半天。

石曼生連帷帽都沒脫,直接往後院走,「我回來了。」

路過院子,丁澤正全神貫注地在練劍,似乎是因為與石曼生切磋了之後受了刺激,顯得得越發勤奮,額頭上的汗水已經浸濕了頭髮。

「好好練。」石曼生從他邊上走過,壓低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陰瑟瑟的。

丁澤手中劍禁不住微晃了一下。

左轉,進灶間。石曼生徑直拿了三個饅頭來到了池塘邊。

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餵魚,這也是為何院子不怎的大,她還偏偏要養池魚的原因。看著池裡頭那些獃頭獃腦的錦鯉為了追幾口吃的,湊成一團地游這游那,石曼生這心裡就痛快。餵魚本是個悠閑的事,算不上俗也算不上雅,可她就是喜歡。但她這餵魚的習慣在別人看來,卻很是怪異。

丁澤看向夏近秋,滿是不解。池塘邊,石曼生已經餵了兩個時辰的魚了,姿勢幾乎沒怎麼變過。

「不礙事,她心裡有事,最長一次餵了三個時辰的魚就好了。」夏近秋毫不在意地擺擺手,「別打擾,讓她一個人在那靜著就行。」當初在百里宮,她心裡有事的時候也是喜歡餵魚。

丁澤:……

又過了半個時辰不到,石曼生終於喂完了三個饅頭,背著手離開了池塘。

碾饅頭屑的手指已經變得通紅,幾乎沒有知覺,掩在袖下,她用拇指指甲狠狠掐了掐食指指腹——嗯,果然覺不出痛了。餵了這麼久的魚,她這心裡有些事也想通了。

想通了好,想通了就快刀亂麻斷個乾淨,省得一天到晚惦記著,耽誤事。

……

眨眼間,到了之前與柳木白說好的後日,石曼生答應了要陪他逛青州。一早,石曼生他們剛吃完早飯,就有人來敲門了。

丁澤正準備起身去看看,卻被石曼生攔了下來。

「找我的。我要出門一趟。」她復又加了句,「會晚點回來。」

「這外頭是?」夏近秋問道。

石曼生停了會兒,答道,「青州府尹柳大人。」師叔向來對自己好,這些事不必瞞她。

夏近秋面上顯出一絲意外,「青州府尹?他找你是什麼事啊?」

「之前我去京城時候認識的,也算是故人,現下帶他在青州遊玩一下。」

「就是那位?」夏近秋指了指手腕,意思很明顯——和相似閻羅有關的那位?

「是。」石曼生很坦白。

夏近秋心下擔憂,想了想,試探著提議道,「可要丁澤陪著一同前去?也好有個照應?」

石曼生聽了,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點了點頭,「也好。」

於是,丁澤挎著短劍像模像樣地跟在她後頭一起出了門。

一開門,就見到柳木白正站在馬車邊上,今日他帶了頂薄帽,烏黑的頭髮散在肩上,,襯得眉眼愈發俊美溫雅。穿著白色的長衫,外頭披著黑色的披肩,平添了幾分謫仙公子的感覺。此時,他手上似乎還拿著另一件玉白色的披肩。

——該不會……

石曼生心裡一頓,只見柳木白徑直把手上那件遞了過來。

「今日風大,披著吧。」見面第一句話,溫潤的語氣讓人連拒絕都顯得太不應該。

石曼生微微擰了下眉,看著那披肩沒有接過也沒有拒絕,就這麼僵持著。

氣氛有些尷尬,但柳木白似乎毫不在意,一偏頭看到了跟在石曼生邊上的丁澤,「這位小哥是……」雖然之前拜訪的時候是丁澤幫他開的門,但兩人之間並沒有正式認識過。

「丁澤,他叫丁澤。」石曼生挪開視線,平靜地看向柳木白的雙眼,許是清晨薄霧的原因,他的眸間也有幾分霧色,叫人看不真切。

「柳大人。」丁澤對著柳木白行了個禮,而後往自家掌柜邊上一站,個子挺得筆直很有氣勢。

「丁小哥。」柳木白對他點了點,算是打過招呼,手上依舊半舉著披肩,笑著又看向了石曼生,一派溫潤清雅,「披著吧,姑娘家身子少吹些風。」

柳木白,這個人實在太完美,完美得沒有一絲破綻,可卻完美得太不真實。

她稍稍側臉,笑得很是妥當,全然不接他關於披風的話題,「不知柳公子想逛什麼樣地方?」語氣既帶著稍稍疏離卻又不會太過刻意,可卻聽得柳木白嘴角的笑有些凝滯。她沒有看他,微微低頭的模樣似乎在靜候他的回答。

——看來這披肩暫時是送不出去了。

柳木白淡淡一笑,收回手,話語依舊溫雅,「在下初來乍到,還請石姑娘拿注意。」

石曼生自然樂意,「城郊有一處古松亭,風景很是怡人。」

其實古松亭算不得青州的名景,甚至知道的人都不多,畢竟只是山上的一個亭子罷了。石井水、南陽河這些才是文人墨客來到青州最喜去的地方。

只不過,自從昨日探了府衙回來后,石曼生深深覺得絕對不能去到人多的地方。古松亭,郊外清凈地,人越少越好——看到她與柳大人同行的人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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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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