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七十三

73.七十三

僅僅只是恍惚了一瞬,石曼生就定了心神。

「不好。」

毫不猶豫地吐出這兩個字,她能感覺到身後梅子傾忽然僵硬的身軀。

「梅公子。」她皺眉看了看橫亘在自己腰間的手,語氣發冷,「能不能麻煩你先放開?」

聽罷,他反倒越發緊了懷抱,「為什麼?」為什麼不好?

「不為什麼。」她不覺得需要理由。

聽著石曼生淡漠的語氣,梅子傾心裡有些發悶,「你是不是還在怪我……讓你服了相思閻羅?」

「沒有。」石曼生抿了抿唇,別開腦袋,想要離他的氣息遠一些,「我既是不記得了,又豈會怪你?」相思閻羅斷相思,她忘得是一乾二淨。

四周靜默了下來,漫天的彩蝶不知何時都掛上了樹梢,靜靜銜結成花。

良久,梅子傾低低說道,「既然不怪,為何不願?」

「對於梅公子,在下並無男女之情。」被他這麼抱著,任石曼生再怎麼心無旁騖,也不禁稍稍紅了臉,她有些不耐,語氣也稍稍加重,「還請梅公子放開手,你我這般說話,甚是不妥。」

「那你對誰有男女之情?」梅子傾的聲音不覺變了語氣,已帶了幾分壓抑,「柳言之?」

這個問題讓她很煩躁,「還請公子放開。」

邊說她便掙扎了起來,可功夫不濟的她哪裡是梅子傾的對手,剛掙開了一個胳膊就被他單手扣了手腕背到身後。

「我讓你放開!」

「是他嗎?」梅子傾又問了一遍,已經有了幾分戾氣。

是他不是,與你何干!石曼生抬腿就往後踹去,「讓你放開,聽不懂人話嗎!」

然而還未及她踹到他,梅子傾一個閃身來到了她的身前,雙手扣著她的肩膀,死死看入她的雙眼,「石曼生,他是你的仇人!」

一聲厲喝,定了她掙扎的動作,也定住她的視線。

石曼生看到了梅子傾隱隱帶著血絲的眼眶,看到了他身後被聲響驚起的萬千彩蝶。

彩蝶繽紛,凌亂如雨,就彷若她此時繁亂的心情。

他是你的仇人。

是啊……仇人。

忽地,她笑了,笑得漫不經心,笑得不及眼底。

「可你呢?梅公子你……又何嘗不是我的仇人?」

梅子傾神情一頓。

她輕笑出聲,「梅公子,所有一切,不具是因你而起嗎?我師父她……不也正是為了救你而死嗎!」

「石頭!」

石曼生猛地擋開他扣著自己肩膀的手,稍稍後退,在梅子傾震驚的眼神中一字一句說道,「梅公子,當初讓我服了相思閻羅,真的只是為了讓我遠離是非嗎?」

「你這是在說什麼?」

「你聽得懂我說什麼。」石曼生抬頭看他,笑得很淡,「是因為我師父吧?」

梅子傾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驚慌。

嘴角漸漸掛上諷刺,「師父忽然解散百里宮,接著又兩年不與我聯繫。而你,說是為了不牽連我,才逼我服下相思閻羅,之後也是兩年不見。可偏偏,那天晚上你與師父卻是一同來見了我,甚至,師父死前,還叫我幫你……不覺得太巧了嗎?」

「而你,恰恰在那個時候,又』迫不得已』地將你我的過往統統告知。」

石曼生彎了彎嘴角,指尖冰涼,「本來我只想告別,可梅公子突然來這麼一出。你我之間,怕是有些話,不說開不行了。」

「石頭,你……」

「梅子傾。」她挑了眉,「我不傻。」

逼她服下相思閻羅,兩年後卻是一副情比金堅的模樣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她不否認,梅子傾可能真對自己有感情。但那份感情怕是沒有重到能讓他如此作為。

梅子傾表情僵硬起來,「你到底……想說什麼?」

輕笑一聲,石曼生聲音微微發乾,「這些天,我想了不少。越想越覺得奇怪——我師父她,再怎麼被蠱毒反噬也不該區區兩年時間就變成那般模樣。所以……她一定是在做什麼不得不損害自身的事。而這事……怕是與梅公子你脫不了干係。」

見他默然不語,石曼生繼續說道,「而她之所以願意為你做事的條件,我想應該是——讓我服下相思閻羅,以及百里宮不受牽連吧。故而,她解散了百里宮,從此與我和師叔再無聯繫。」

梅子傾依舊沉默。

她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可後來,師父沒料到她的身子會僅僅只撐了兩年不到,不得已才又想到了我這個徒弟。」

抬頭望他,她唇邊笑意越發涼薄。

若是僅僅為了兒女私情,梅子傾,一個隱忍許久的南詔皇室後裔怎麼可能會答應交出中興畫卷?莫怪她不信,若梅子傾真是一個兒女情長的人,他怕是活不到今日。

「你就是這般看我的?」他的聲音有了幾分顫抖。

「難道……我說得都不對?」她笑著反問。

梅子傾的肩頭垮了下去,「石曼生……我是真地,喜歡你的。」

「沒有否認?看來我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她笑了一下,像是話家常般接著說道,「當初柳大人應該只是試探著接觸了我下,沒想到梅公子你立刻就出現了,這才發生了後來的事。至於梅公子為何會在那個時候出現,恐怕也是因為發現我師父的身子不行了,又需要我了?」

梅子傾的面色變得很難看,像是風中飄零的樹葉,蕭瑟頹然,「你……」可半響,卻說不出下文。

石曼生轉身看向湖面,嘴角笑意發苦,「只是,我還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鬼醫谷在其中又是個什麼角色?為何師父會在鬼醫谷?她在鬼醫谷又是為了什麼?」

這時,一隻藍蝶飛近,她虛虛伸了手,那蝶有靈性般輕飄飄停在了她的指尖。好似就是先前見到的那一隻。

看著那隻藍蝶,她的視線都有些恍惚,「不過,我相信這個問題,梅公子是準備告訴我答案的。畢竟,你應該會想讓我也和師父一樣去到鬼醫谷吧?」

彩蝶飛舞的如夢天地,彷彿瞬間被壓上了千斤重擔,讓人再也無心賞景。

兩人間的氣氛凝滯下來。

……

許久許久,等得石曼生眼睛都發酸了,站在她身後的梅子傾依舊沒有出聲。

「梅公子。」

最終,還是她打破了靜默,轉回身,定定看著他,「真可惜。你竟然一句都沒有反駁我。」

梅子傾整個人似是沉澱了下來,琥珀色的眼眸在日光下像是透明的寶石,可這好看的眼睛卻微微發紅,不知何時濕了眼眶。

他上前一步,伸手虛虛撫上她的臉頰,「石頭……你聰明得讓我害怕了。」微微哽咽的聲音,他終是道出了她不願聽到的三個字。

「對不起……」

對不起?

果然……都被她說中了呢。

石曼生笑了,似是自嘲又似無奈,「若是梅公子當真覺得抱歉,不如……就到此為止吧。」

梅子傾收回手指,緩緩捏成拳,眼中感情翻湧。

「師叔的身子怕是挺不了多久了。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到此為止。反正,我之前沒來風林谷的時候,你們不是都以為我死了的嗎?現在,不如就當我從沒來過就好。」她只是想要離開,什麼都不想理會。

「你不想知道鬼醫谷的原因嗎?」他的表情有些破碎,似在掙扎。

「不想。」石曼生搖頭,「我不想變得和師父一樣。」

梅子傾連呼吸都在顫抖,「可是你……遲早會變得和她一樣!」

她隨意笑了笑,「說錯了。是我不想那麼快就變得和她一樣。」

既入了百里宮的門,她就有了準備。

自從學了縱蠱術,石曼生就知道自己遲早一日會被蠱毒反噬,不得好死。不過,她不想那麼快死,只要控制得好,她完全還能有兩、三個十年可以活。若是她願意,也可以嫁人、生子。

「若是能解呢?」他想撕掉她面上無所謂的神色,「若是你有可能完完全全變成一個普通人呢?你還……想不想知道?」

什麼?

她的眼中終於有了震動。

「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想過害你,我是真的……喜歡你。」梅子傾緊緊看著她,似要將她刻入心底,「曾經,我答應過你師父,不再去尋你。可當我發現我還有理由能找你時,我是真的很歡喜。」

「石頭,你和百里宮所有人都不同,只有你能解八家八姓的蠱。而你……也必然是反噬最快的那一個。你師父是為了尋解法才去的鬼醫谷,而那個解法與南詔皇室息息相關。之前,我和你師父不過是各取所需。但可惜的是,直到最後,易先生都沒尋得解法。如果你……」

「別說了。」石曼生打斷了他,「我不想知道。」

長這麼大,石曼生懂了一個道理——這個世上,所有事情都是需要代價的。只是那代價,你付不付得起罷了。最近這些時日,她對這個道理越發理解深刻:連緣分都是需要代價的。

梅子傾說的只是有可能,師父為了這個可能已經去了,她不會傻到緊隨而上。

她還要好好地為師叔養老送終。師叔她……怕是連一年光景都沒了。

深吸一口氣,她認真地看向他,「梅子傾,我們到此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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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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