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29章

29.第29章

王老虎的狗窩就在他家後門對著。

一過去,首先撲入眼帘的就是那塊招搖的長廣告牌——詹士邦諮詢調查有限公司。

他家原本就兩層,上面的新三層土坯房,是為了騙開發商的賠償,三更半夜叫工匠偷工減料立起來的,屬於那種風一吹被會支離破碎的危樓。

王老虎這人的身世也讓人唏噓。

他父母在幾年前自駕游途中出了車禍,雙雙死於非命,肇事者逃逸,他自己不久又關了牢獄,原本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瞬間灰飛煙滅,房子里也跟古墓似的死氣沉沉,這也是他特別喜歡在張思遠家裡逗留的原因——兄弟家有活人氣。

底樓防盜門並沒鎖也沒關。

張思遠推門進去,差點被滿屋的尼古丁給熏死,這秋老虎肆虐的節骨眼,他兄弟正緊閉門窗一根接一根的點著煙熏蠟肉呢!

「王哥,你這是要成仙的節奏啊!」張思遠連忙幫他大開門窗換空氣。

「嚯,小遠,你捨得從遊戲里鑽出來了?」正在電腦前搗鼓的王老虎馬上抬起頭:「快來,給你看樣東西——哥正糾結著要不要過去找你。」

他點開三張照片讓開身子,諱莫如深的咧了咧嘴。

張思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才望向屏幕。

那上面並排放著周成林包養過的小三林思思、還有受害女孩的母親,另外一張卻是自己朝夕相處的老媽徐太太!

只一眼,他眉頭攸地皺了起來。

這三人,特別是他媽和那位母親,因為年歲相近,雖然一個優雅知性,一個卻暮氣枯槁如死了兒子的祥林嫂,但眉目間有種奇怪的相似,而年輕的林思思,就像這兩位中老年婦女回到了韶華好時光……

怪不得,張思遠第一次看到林思思,就有種奇怪的熟悉感,只是他從來沒有往這方面聯想過!

「你想表達什麼?」張思遠聲音不高不低,卻明顯帶著冷氣,臉也板了起來。

王老虎怵了,流暢的話也變得結結巴巴:「你有~,你有沒有……」

張思遠毫不猶豫的打斷他:「沒有!」

兄弟如此不客氣,房裡瞬間瀰漫出一種尷尬的靜謐。

不知道怎麼表達合適,王老虎很煩躁,習慣性的蹂躪起自己亂糟糟的頭髮。他手勁又大,只一把就揪落了好幾根頭髮,在從窗戶穿透琮來的光影中,飄飄忽忽的往地上掉落,看得張思遠心也軟了。

他和緩了臉色,意味深長的拍拍王老虎:「是兄弟的,就不要去打擾我媽,她可是拿你當親兒子看。」

王老虎臉色複雜的變了變,還是鄭重的點點頭,反手抓住兄弟的手緊了緊:「你娘就是我娘,我怎麼可能去打擾他,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我們還是來說那件失蹤案吧。」

張思遠也抓著他手笑著搖了搖,算是把這事揭了過去。

王老虎一臉凝重的點開文檔中收藏的一張頭像,又點開自己手機相冊:「你幫我看看,他們是不是完全相似?」

兩張照片都是張思遠先前見過的戴眼鏡的文弱青年,只電腦上那張顯得青澀許多,大約才十七八,嘴唇上的胡茬都青悠悠的,眼神也乾淨純粹,不似手機上的那麼憂傷。

他只瞄了一眼,就下了定論:「這還用問?瞎子也能看出他們是同一個人。」

「對,我心裡也明白,只是不願意相信這個結論。」王老虎咧咧嘴,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很痛心的樣子。

這可是滾刀肉同志難得的真情外露。

張思遠人有些愕然的搭上他的肩膀,安撫似的捏了捏:「王哥,天無絕人之路,有什麼難事你儘管說出來,我們兄弟好好商量商量——就算我們倆臭皮匠抵不過一個諸葛亮,兄弟我也可以幫你認清現實不是?」

王老虎表情複雜的橫著他:「是親兄弟嗎?有你這樣安慰人的?」

張思遠呲著牙沖他嘿嘿笑:「快說吧,說出來心裡也好受些,憋久了容易出問題。」

「……這事得從五年前說起,他姓崔名實誠,我們都叫他小崔……」王老虎靠回椅背,以手枕頭,放空眼神,沉痛的追憶往事,連聲音都帶了絲悲意,「我入獄前剛破獲了一樁國內外勾結的器官走私大案,這個組織毫無人性還武器配備齊全。他們先從全國各地騙來供體,集中圈養,再把他們的所有器官都通過地下渠道發向全世界販賣,有人報價就實施摘除,基本上供體到了最後都會死,只有他是唯一的生還者。」

他邊說邊輸入器官走私案幾個字,一回車,電腦上立刻現出一大排的標題,他點開最前面的那條,一袋袋用乾冰保存好的器官就呈現在屏幕上面。駭得張思遠瞳孔都縮了縮——這得要割多少人,才能湊齊這麼多零散的器官!

這是五年前一樁驚動了特警的大案要案,看下面的回帖數量就知道當時這案子有多轟動。

王老虎又遞給他一本老舊的日記本,是他當年當刑警時的記錄,這個案子在本子最後,上面寫得密密麻麻,全是當年破案的線索、思路和發現,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數據和刑警傷亡情況,張思遠簡直不敢相信這種事會發生在禁槍甚嚴的中國……

「那是我第一次獨立偵破的大案,還救出了受害者,所以也很挂念他,在監獄里還不時打聽他的消息。有人告訴我,說他大難不死,回到了父母身邊,生活一直很順遂,我才放了心。」

說到這裡,王老虎心酸的嘆了口氣:「你不知道,當時我把他救出來,他先是發癲似的又哭又笑著在滿房子轉圈跑,還抱著我哭得像個孩子,鼻涕眼淚糊了我警服一身。當時我們所有人都看得眼睛發紅——他這是受了多少罪,才會在獲救后情緒如此失控。這也是我在服刑期間唯一的慰藉,總覺得再辛苦都值得……你別笑,那時候你王哥還是個根正苗紅的人民好警察。」

見兄弟吃吃笑,王老虎惱羞成怒的拍了他一巴掌:「後面的事你就知道了,套中人說他已經失蹤五年!」

張思遠一針見血的指出:「告訴你消息的人撒了謊。」

「是!可這個人是個獄警,而且在一次監獄暴動中犧牲了,無從查證。」

「如果暴動是有預謀,這事就難搞了。」

「還有更難搞的,」王老虎湊到他面前,兩條殘疾眉隱忍的擰成了川字,滿腔憤懣的壓低了聲音,「你王哥可是在那件案子破獲后,立刻就被人陷害入了獄!你把這兩件事聯想一下。」

「陷害?不是說你犯了**婦女致死罪給關了五年嗎?」

被揭了傷疤的王老虎深感屈辱,從脖子往上開始烏雲密布,映盡眼裡的屏幕化成了憤恨的白焰,死盯著兄弟咬了咬牙,嚇得張思遠都往後躲了躲,生怕被這情緒激動的人揍了。

好半天,王老虎才平復情緒,壓低聲音憤慨又痛苦的冷笑漣連:「你王哥生下來就愛好小眾,到初中就發現只對男人有性趣,對著女人根本硬不起來,拿什麼東西強姦女人?」

他嗤笑著哼了聲:「——用手指嗎!」

這笑話太冷,所以張思遠沒有笑。

「可奇怪的是,知道我性向的隊友給我作了證,連隊長也出了庭,到最後我還是被定了罪,說是受害者身體里有我的精丨液,鐵證如山,判十五年扔進了監獄。得虧我在犯人暴動中救了幾名獄警,減了刑,要不然我他媽的還真可能把牢底坐穿……」

說到這裡,他突然發現兄弟用一種驚訝又悲憫的眼神瞅著自己,一下子就點著了王老虎壓抑已久的不平和心酸,梗著脖子氣勢洶洶的朝他吼:「你他媽別用這種聖父眼光可憐我,不管別人怎麼冤枉我詆毀我、罵我、瞧不起我,我早他媽已經心硬如鐵不在乎了,省省你的同情心!」

他氣得差點把口水噴到張思遠臉上。

後者只能先挪挪凳子避避風頭:「你覺得上面有人在整你?」

「這不顯而易見?器官走私雖然也能獲得暴利,但這比販毒還喪盡天良,稍微有點權勢的人都不可能會插足這種直接戕害人性命的缺德生意,而從器官走私的最大受益者來看,我應該是動了哪位大人物儲存的救命器官!」

「你打算怎麼辦?」

王老虎的眼珠子如同淬過三昧真火一樣,亮得嚇人。

他點了支煙,猛吸一口噴出一長串酷炫煙圈,煙霧縹緲中把拳頭狠狠一捏:「就算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待,我也要好好調查這個案子。」

張思遠能說什麼,只理解的拍拍他肩,語重心長的叮囑:「小心人身安全——別忘了你還欠著我四十萬呢,你得連本帶著十分利,分文不少要一起還的。」

「滾,你個放高利貸的黑心肝,老子不認識你!」

張思遠被王老虎趕回去,開著遊戲發了半晌呆,他媽和那兩個女人的照片在他腦子裡旋來旋去,自己偏偏又和周正凡有兩分相似——那個顯而易見的答案在呼之欲出。

父親!

這是在所有人生命里都佔據重要地位的角色。

才二十歲的張思遠卻對父親的印象十分模糊,模糊到好像從沒在他生命中出現過,不過,他也沒覺得自己生命中欠缺了什麼。現在,這個重要角色又似乎想出現在自己眼前了,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是好。

這位疑似他爹的老頭子人品並不咋地,人又渣又戀舊,為了一絲執念,傷害了兩個女人,還在年過花甲靠勒索兒子來養小三,更別提他這個兒子還心狠手辣,三番兩次想害自己,還差點把自己活活打死!

一想到這畜牲很有可能是自己的親兄弟,張思遠就抗拒得想撞牆,泄憤般把桌子捶著咚咚響,同時還咬緊牙關不停的催眠自己:「都假的,都假的,別再糾結這事了,別在糾結這事了!」

張思遠沉浸在厭憎的情緒里不能自拔。

他耳邊突然傳來小鄭怯怯的聲音:「遠哥,你這是怎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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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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