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修羅傘[捉蟲]

2.修羅傘[捉蟲]

?沈煉猛地撲進來,落地時險些讓地上花瓣滑得打了個滾,等他心有餘悸地竄上就近的梨樹,才發現谷內與谷外截然不同。

明明還是雨水連綿的開春時節,靈氣充沛的谷內,卻已先綻開了滿枝梨白。僅余兩人並肩而行的青石小道右右,枝條相接的梨樹,將整片山谷映襯得宛如香氣四溢的雪海。

不過,也幸好多虧了開得璀璨熱烈的白色梨花,讓盤踞在樹枝上的沈煉,變得不那麼顯眼起來。

藤黃豎瞳凝視着梨樹枝條下匆忙行路的幾人,確定沒有引起注意后,沈煉輕若無聲地跟了上去。

雨聲巧妙地遮掩住了樹枝簌簌抖動的聲音,帶着首徒的何又,對近在咫尺的沈煉毫無所知。

事實上,以何又金丹中期的修為,的確難以察覺到比他高了好幾個境界的沈煉靠近。

而沈煉之所如此小心翼翼,是因為他先前為了重回白玉京,修為大跌,眼下差不多只有個元嬰期的空殼子。加之旁邊還有個看不出境界深淺的方童子,以致於他完全不敢冒險。

說來也是奇談,一個七八歲的幼童,境界竟然連沈煉都看不出來。

這意味着兩種可能,要麼方童子修為在沈煉之上,要麼他壓根不是修士,而是普通凡人。

但如果是後者的話,方童子身上濃郁得快要溢出來的靈氣,又解釋不通了。

進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沈煉就已經覺得這位正道修士爭相稱讚的凌霜君,渾身上下滿是謎團了。

當然,沈煉察覺到的異樣之處,何又也留心到了。

只是何又來前得了掌門特意關照,在事先就知道方童子根本不是人的情況下,便不覺得他靈氣濃稠有多奇怪了。

方童子擎著傘,帶着明面上的兩人和暗地裏的一條小銀龍,繞過約有百株的梨樹,到了一座孤零零的木屋前。

檐下掛着防風燈,木屋看似質樸天然,毫無多餘雕飾,唯有走近了,才能聞到木料散發出來的幽沉香氣。

「是三百年的歸元木。」何又心想,他不著痕迹地打量兩眼,隨即謹小慎微地收回了視線。

「到了。」沉默一路的方童子再次開口,「凌霜君還未入睡,你且跟我來吧。」

何又點了點頭,謝道:「有勞了。」

約莫是頭次聽到別人道謝,方童子回身驚奇地看了何又一眼,也不說話,只啪噠啪噠上了台階。

費力收起修羅傘,方童子隨手將它倒靠於檐下圍欄,然後彎腰脫了被淋濕的鞋襪,拿手拎着,光着白嫩腳丫子往裏頭走。

何又因為施了小避雨術的緣故,祥雲靴半寸未濕,故而省了當面脫鞋不雅舉止。他跟在方童子身後,徑直過了正對門口的天井,還未踏入裏屋門檻,便先望見了傳說中的凌霜君。

屋門大敞,穿着件沒有任何綉紋的雪白雲領長袍,端然坐於木塌的凌霜君謝山姿,腳邊堆了長長幾卷帶着墨跡的松濤筏,手裏還鬆鬆握著半卷。面前的小案几上擺着三足獸首銅香爐,偶爾輕煙裊裊系入宛如水墨氤開的烏黑眉目,眉心覆著的黑色透額羅便彷彿愈加沉鬱起來。

何又匆匆瞄了眼,只覺得倉惶一瞥之下,若不是喉間的突起過於明顯,丹唇雪膚的凌霜君怕是要被誤以為是女兒身。

不過相貌不俗不見得性情也好,謝山姿落完最後一筆,隨手將細狼毫掛回筆架,接着平鋪直敘地道:「客套話不必多言,你若做好了一命嗚呼的準備,我這就開始救你徒弟。」

作為落霞宗大長老,自詡見慣大場面的何又,好懸沒被這番直率鋒利的話給噎住。他知曉靈台取出后自己必死無疑,卻沒料到會取出即死。

原想着還能見首徒一面,交代些事情,現下看來是完全不可能了。何又感慨地搖了搖頭,沖謝山姿一揖到底:「出門倉促,準備不足,只好向凌霜君討些筆墨紙硯寫下囑託。」

謝山姿毫不意外,他微微抬了抬手指,懸掛在筆架上的狼毫、案間硯台連同松濤筏,穩穩朝何又凌空飛了過去。

讓昏迷不醒的首徒倚著門,何又接了東西,就著站在門檻外的姿勢,提筆蘸墨給首徒留書。等他寫好了簡信,跑去烘乾鞋襪的方童子也回來了。

「勞煩凌霜君在劣徒醒后,將此信交與他。」使了個靈術將墨跡弄乾,何又把松濤筏疊了幾疊,遞與了謝山姿的方向。

謝山姿自顧自斟了杯茶,並不接信。

因為先前所有事情都過於順遂,差點忘了謝山姿的脾性的何又,反應過來自己得寸進尺,正有些難堪之際,方童子走了過來。他踮起腳,從何又指間抽出信,塞入衣襟:「我替你保管。」

何又連忙道謝。

「再說一遍。」方童子道。

這話說得頗為沒頭沒尾,何又竟然也聽懂了。他鄭重地拱了拱手,真心誠意道:「謝過方道友。」

「嗯。」聽到了想聽的話,方童子滿意地啄了啄腦袋,破天荒地主動問道:「那你現在準備好了嗎?」

得到肯定答覆,方童子邁動小短腿,扭頭跑到謝山姿跟前,邊伸手企圖拽他袖子邊道:「凌霜君——」

可惜話還沒說完,就被謝山姿打斷了:「哪只手指碰到我,我便剁掉哪只。」

仰著大圓臉的方童子:「……」

方童子吶吶地把伸到一半,拎了鞋襪沒洗的右手縮了回來。

「既然準備妥了,」謝山姿擱下茶杯,起身道:「那就帶上你徒弟過來。」

***

沈煉隱於長廊廊頂,目送何又和方童子消失在轉角處。

有大乘期修為的謝山姿在,沈煉壓根不敢靠得太近。等到輕微的談話聲停了好一會兒,他才悄悄貼附廊頂,往方童子走過的方向摸了過去。

裏屋已經空了,唯有謝山姿走前倒的茶還冒着熱氣。

沈煉警惕地環視兩周,又皺起鼻子輕輕嗅了嗅。

說來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天賦異稟,這條原身是鯉魚的銀龍,對靈力波動敏感到了令人後背發涼的地步。

沈煉無意中發現這點,之後憑藉於此,避開了數次正道修士的捉拿。

沒有嗅到靈術大陣殘餘的痕迹,沈煉鬆開胭脂色的爪子,自門框躍下。

無聲無息地落了地,沈煉飛快地竄進了屋內。

聽人描繪滌魂塔的模樣,還是沈煉剛修鍊出人形的事了。

不同其它魔修是半路入魔,沈煉天生就是個狠戾的魔修。他誕生於暗無天日的萬魔淵,初初只是團開了靈智的混沌魔氣,吞噬了不少低階魔修的修為,才幻化出人形。

所以嚴格來說,他也不是正兒八經的人。

那天,人形初成的沈煉,瞄上了兩個剛入魔的魔修。正是由這兩位魔修口中,他知道了滌魂塔。

巴掌大小,通體呈晶瑩玉色,光下有玲瓏剔透之感。無門無戶,唯獨塔頂留抹殷紅——據說是煉製它的修士的心頭血。

沈煉聽完之後,順便逼着兩魔修把滌魂塔的用法說了遍。

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將屋內所有擺設盡收眼底,沈煉來回找了兩遍,沒找到滌魂塔所在,不由低聲吟道:「滌古往今來之人,清悵惘已死之魂,滌魂塔,回。」

只燃了半支蠟燭的屋內,仍舊靜悄悄的,毫無動靜。

沈煉有些急躁,正打算再念一遍,便聽見了玉石磕碰的細微響聲。

循聲望去,沈煉看見滌魂塔掙扎著,從木塌與牆角的細縫裏,艱難地滾了出來。

沒了束縛,滌魂塔左搖右晃地抖了抖,像是要抖掉灰塵般。沈煉時間不多,等不及它抖完,就先竄過去用前爪抱住了它。

事先從未聽聞過滌魂塔有千鈞重,是以毫無準備之下,沈煉居然沒能抱起來。

不僅如此,還險些被晃動的滌魂塔砸到尾巴。

電光火石之間收回尾巴的沈煉:「……」

沈煉面無表情地使了個法術,輕鬆拖起了滌魂塔。

用尾巴捲住塔身,沈煉把滌魂塔收進儲物戒,迅速沿着來路返回。

路過天井,看到立在圍欄處的修羅傘,沈煉不由遲疑了半息。

修羅傘是邪煞靈器,對正道修士不僅毫無用處,還容易滋生心魔。可它對於魔修鬼修而言,卻是難得的法寶。

藤黃豎瞳微微眯了眯,沈煉倏地跳下了廊頂。

原本的儲物袋早隨肉身一塊兒沒了,好在沈煉一路來搶了不少,其中一個小巧的儲物戒就頗得他意。

正當沈煉催動扣於前足的儲物戒,要把修羅傘收進去時,修羅傘忽然把傘面一掀開,支棱地伸出了七八根傘骨。

一直提防謝山姿方向的沈煉猝不及防,當場就被傘骨抓了個正著。

「哈哈,」用傘骨拎着沈煉,修羅傘笑嘻嘻道:「我抓到你了。」

頭回行竊就被抓包的沈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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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就是不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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