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六章(捉蟲)

37.第三十六章(捉蟲)

管三愛著伺服器~馮承輝沒有懷疑。

今夜,註定難眠。

章年卿摸著有些微微泛麻的嘴唇,內心千萬不舍。他深知。父親回京后,他勢必得搬回去。

可馮俏還不足十三歲,正是尷尬的年紀。說大,還不能成親。說小,男女大防卻嚴的不行。以後見面都難。這讓他可怎麼熬。

輾轉反側,一夜難眠。

開泰二年,春。

章芮樊奉旨秘密進宮,馮承輝私下陪同。兩人共乘一轎,掩人耳目。

馮承輝任職文淵閣大學士,被皇上召見並不打眼。兩人一路都未惹人注意。

章芮樊打趣道:「馮大人可真是今非昔比了。」

馮承輝無奈道:「你快別擠兌我了。」

馮承輝的東閣大學士擢升文淵閣大學士的尷尬之處在於,別人都是兵部尚書兼某某大學士,禮部侍郎兼某某大學士。再不濟也是翰林院某某兼大學士。

像他這樣,光桿大學士。古往今來只此一家。

故而,馮承輝雖身在內閣。卻沒有什麼話語權。五大學士中位列末首,不客氣的講。六部尚書的話語權都比他高。

這在前朝,簡直聞所未聞。

馮承輝苦不堪言,無處傾訴。他也不求光祿大夫,多少授銜個資善大夫,資政大夫。他的腰杆子也能挺直一些。

陶茹茹這次回來,只帶了小女青鸞一個人。章大哥章二哥都在河南留著。開春的時候章二哥訂了親,只等著翻年國孝后成親。

孔丹依關心的問:「打算在京城辦席面,還是在洛陽那邊辦?」

陶茹茹笑著,嘆道:「就在河南吧。我們姻親家都在那邊,京城反倒沒什麼人了。你若有空,屆時也來吃一杯酒。」

孔丹依連連答應,看著陶茹茹面色紅潤,氣色極佳。舉手投足間的精氣神,都非昔日所比。不禁感嘆,她在河南過的到比京城自在。

其實也不難理解,陶金海官任河南巡撫二十餘年,雖未朝上再走一步,可一直未擢未貶,也算一分本事。幾十年下來,早在河南扎穩根,倘若不是他親女婿章芮樊回河南當布政使,只怕誰也在那站不穩腳跟。

地方上戲言,『鐵打的金如海,流水的布政使。』便是在指這件事。

這個局面自章芮樊回去后便打破了,翁婿兩人一個把持軍政,一個把持糧錢,文安武治。儼然成了那一帶的土皇帝。

陶茹茹一邊是巡撫女兒,一邊是布政使夫人。誰敢給她氣受,小日子自然過得滋潤。

章青鸞今年三歲半,性子十分霸道。大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第一次來馮家也不怕生。院子里跑的風風火火,滿院子的丫鬟婆子追著她。她反而很高興似的,手舞足蹈,笑得咯咯咯。

跑累了,才跑回來爬到陶茹茹膝蓋上,嬌聲問道:「娘,我外公呢。」

陶茹茹給她擦擦汗,柔聲道:「你外公不在這裡,青鸞要過幾天才能看到外公。」

章青鸞十分不高興,使著小性子道:「我不要。咱們現在回家。我想外公了。」哇一聲哭了,哄都哄不下來。

孔丹依幫著勸,也哄不下來這位小祖宗。陶茹茹滿頭大汗,尷尬的解釋:「在那邊被我爹寵壞了。全家上下就她脾氣最大。」

說來也是好笑,陶金海平日威風凜凜,再河南地界跺一跺腳,都要抖三抖的人物。最怕的竟然是小外孫女章青鸞。

好不容易用糖安撫下來小女兒,陶茹茹又欣慰又無奈道:「她半歲的時候就在外祖父身邊養著,平日只有餵奶給我送回來。連睡覺都是揪著我爹鬍子睡的。」

孔丹依若有所思,笑著道:「你爹還是疼愛你。」

此話不假。

陶金海對章青鸞大有點移情別戀的意思,許是這麼多年養了三個兒子才得了一個女兒,精挑細選給女兒選了位好夫婿。誰知女婿陞官了,還帶著他的寶貝女兒一去不復返十幾年。

二十多年來,陶家三個兒子又無一例外生的都是光頭小子,只陶茹茹這邊得了一個女兒。還是生了三個,才得了這一個寶貝閨女。剛一出生,她三哥就中解元。活脫脫的小福星。

陶金海對青鸞愛憐的不得了,將她寵的無法無天。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孔丹依和陶茹茹立場不一樣,聞言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小姑子脾氣這麼霸道,長大怕是個不好相處的。

俏姐兒能不能跟她生活在一個屋檐下還兩說。

再說話,就有幾分試探。

孔丹依笑道:「你們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陶茹茹給青鸞擦著口水,道:「還得回去。進京只是受賞,過幾天還得回任地上。」

有必要特地為受賞進次京?

孔丹依目露疑惑,思及暗地裡進宮的兩個男人。彷彿明白了什麼。

陶茹茹見孔丹依神色不對,忙舉起手指:「噓。」恨的自打嘴巴,怎麼就這麼口無遮攔。

孔丹依表示明白,正逢章年卿進來請安,話題便被岔過去。

章年卿年方十七,正是男兒最好的年紀。身高挺拔,軒昂七尺,英姿邁往。雖少了幾分秀逸文雅,卻多了分赫斯之威。

陶茹茹見狀,唬了一跳,「你是在翰林院呆了三年,怎麼沒養出墨香。反而生的像個土匪一樣。」

章年卿略微尷尬,孔丹依一直看著章年卿長,到不覺得什麼。陶茹茹這麼一說,她到真發現,章年卿長的越來越英氣,也越來越不像個讀書人。都說文弱書生,風流才子。

章年卿生的太對不起自己的才華,活脫脫像個舞槍弄棒的小將軍。還是戲本子里那種白袍銀槍小將,手擎紅纓槍,揮馬斬敵首的感覺。

章年卿被母親和岳母雙雙一擠兌,臊的都不知道往哪站。只好沉著臉裝嚴肅。

這麼一來,陶茹茹反倒看順眼了,對著孔丹依連連點頭:「這下有幾分官威了。」

「娘!」章年卿黑著臉道:「別說這個了。」

陶茹茹好幾年沒被人頂過嘴了,新奇道:「果然是做官老爺的,脾氣這麼大。」

章年卿只好拿埋頭吃糖的青鸞開涮,凶道:「還吃糖,吃什麼吃。牙齒壞了就不吃了。」

章青鸞嚇傻了,手裡沾滿口水的糖咣當掉桌子上。好半天才知道哭,「哇嗚嗚……」小青鸞趴在母親懷裡,大哭不止:「娘,那個黑乎乎的大個子是誰啊。」

「是你三哥。」陶茹茹被累著脖子,艱難擠出三個字。

章青鸞晴天霹靂,大驚失色道:「不要!我不要他當我三哥。」

屋子裡亂糟糟的,章年卿掀簾出去了。

春日薄寒,微風襲面。

馮俏坐在抄手游廊上,章年卿疾步走過去。「俏俏。」

馮俏抬頭,臉上掛著淚痕。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悶聲道:「天德哥哥,你要走了是不是。」

「我——」

馮俏別過頭,低聲道:「我知道你要走了,你爹娘都回京了。」

章年卿艱難道:「我爹娘,的確要在京城住一些時日。」

空中飛過一隻麻雀,撲棱著翅膀朝屋檐下飛去。它飛的極低,馮俏都能看清它翅膀上尚未暈騰開的霧水。屋檐下雛鳥嘰嘰喳喳,嗷嗷待哺,叫聲又嬌又嫩。聽得馮俏心都快要碎了。

章年卿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剛想說什麼。馮俏忽然道:「天德哥哥,你能幫我把那幾隻鳥捉下來嗎。」

「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屋檐下,章年卿讓下人去搬梯子。小廝手腳麻利,很快搬來一架木梯子。在章年卿的指示下,動手搭起來。章年卿伸手晃了晃,把袍角挽起來,別再后腰。

小廝慌張道:「章少爺,你有什麼事,吩咐小的做就好。何必自己動手。」

章年卿淡淡道:「幫忙扶著梯子。」

小廝還再試圖說服站章年卿,章年卿目光凌然,瞥他一眼。「下去吧。」

小廝不敢再說話,低頭道:「小的幫三爺扶著梯子。」

屋檐下枯草干泥,一扯一大片。麻雀在下面掏了一個窩,章年卿探手進去,輕而易舉的抓出三四個羽翼未滿的小麻雀。

婢女將地上的泥草收拾起來,放在墊著軟布的線籮里。章年卿把小雛鳥放在簡易的小窩裡,遞給馮俏。

馮俏接過,一聲不吭的抱在懷裡。

這時老麻雀又飛回來了,章年卿想了想,趁它進窩的時候,把它揪出來。想著這下小鳥也好養活了。一時不妨,被麻雀猛琢一下。右手不受控制的發顫,一直停不下來。到手的麻雀自然也飛走了。

章年卿不動聲色的將右手斂在袖子里,顫抖不止。迎上馮俏關切的目光,他笑著張開左手:「沒抓到。」

馮俏用手帕拭乾凈他的掌心,難過道:「你對我這麼好,肯定很心疼我。」她噙著淚花看他:「天德哥哥,你捨得走嗎。」

章年卿低沉道:「我捨不得你。」

「都別看了。」

章年卿似乎跟楊久安很熟稔一樣,不客氣的推他一把。拉來任伯中,指著馮俏道:「上次我問你的病人就是她。這小半年裡,她又長了兩顆新牙。現在共有二十六顆牙。原來的兩個還是沒掉。」

任伯中冷笑道:「你怎麼不明年把人再帶過來。」翻了個白眼,一副沒好氣的樣子。

章年卿惱道:「我今天能把人帶出來就不容易了。」

「好了好了,別吵了。這裡不能久呆,辦正事要緊。」楊久安打圓場道。

任伯中凈過手,端著馮俏小臉左右查看,並示意她張嘴。

好半天,見任伯中還想把手塞進去摸。章年卿不悅道:「你能不碰她嗎。」

「嘶。我說你這是諱病忌醫啊。」任伯中瞪他:「不碰她我怎麼看的清楚。」

章年卿語氣煩躁,道:「她自己不會張嘴啊。」

一時劍撥弩張,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

郭嘉脆聲道:「伯中哥哥,你讓章大人自己扶著馮姑娘臉算了。讓他當你的助手,你指揮他。」妙眸一轉,看著章年卿:「不知章大人願不願意屈尊?」

章年卿當然願意。只是看著他們促狹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張口。

望著三人一副好整以暇看戲的模樣。章年卿嘆了口氣,伸手捧起馮俏的小臉。剛一上手,三人便悶聲哧哧的笑。

章年卿置之不理,低頭看著馮俏,只見她玉眸黑曜石,閃閃煜煜。眼神一直追隨著他,手上觸感絲滑,頰香嬌嫩。

馮俏望著他,一副任君採擷的樣子。讓他總錯覺小姑娘是在撒嬌索吻。

任伯中道:「朝左,再挪一點。你對著光啊。呵,章大人,您行不行啊。」

別人的手哪有自己的聽話,任伯中臉上薄怒,章年卿有求於人,只好訕訕不駁,任人指揮。

終於,任伯中敲棺蓋論,指著自己左頰,「這邊噬的最嚴的是乳牙,十三歲前基本就換乾淨了。」

章年卿急道:「那右邊呢。」

「沒救了。」任伯中神情無奈:「你也看到了,她這邊齲洞比左邊的小很多,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恆牙比乳牙結實。」

任伯中邊走邊道:「我剛看她的齒澤、排列,便覺得不妙。你以後還是看著她少吃甜食,勤漱口吧。再沒辦法了。對了,上次你帶回去的苦參粉還有嗎,沒了下次讓人到我那去拿。」回頭見章年卿出神,拍著他肩頭安慰:「以後費些神,仔細點吧。」

馮俏心情有些低落,大家走了,她還不死心的對著鏡子照。

章年卿送走三人,關好門。回頭一看,倍覺心疼。

「俏俏。」

馮俏沒回頭。

章年卿耐著性子繼續喊:「幼娘,回頭看看我。」

馮俏吸吸鼻子,眼睛亮晶晶的。章年卿心驀地揪在一起,別哭啊,別哭啊。千萬別哭啊。

馮俏沒有哭,小聲問他:「等我老了,牙齒掉光了,吃不了飯怎麼辦。」

章年卿蹲下,與她視線平齊。聲音低沉又認真:「我嚼著給你吃。你喜歡吃什麼,我一點點嚼碎餵給你。」

話音一落,馮俏反而哭了。淚珠順著她臉龐滾進他頸間,她捶他一下,破涕為笑:「你好噁心。我才不要吃你口水。」

「小壞蛋,嫌棄我是不是。」

章年卿仗著手長腿長,拽著她滾到地毯上。馮俏一時不妨,摔進他的懷裡。被他從頭到腳裹著,滾了好幾圈。

馮俏暈頭轉向,腦中還未清醒。章年卿的臉驀地壓下來,大山壓境般,她窒了一窒,只感到唇上壓上兩片柔軟又冰涼的東西。帶著柔韌的勁道,是她不能掙脫的力氣。

馮俏怔了半晌,才想起來用雙手推他。慌張的扭頭朝門窗看,剛看見門窗緊閉的影子,便被一雙大手掰回了頭。

她膽怯的將頭壓在他頸側,死死壓著,就是不抬頭。聲音快哭了:「天德哥,我害怕。」

章年卿不說話,右手強硬的將她後腦勺從頸側摳下來。唇覆上她的,試圖撬開她的唇瓣。馮俏怕的要命,未知的恐懼讓她膽怯。她哭的梨花帶雨,像個小淚人兒。

可眼前這個人又是她熟悉而信任的,儘管此時此刻,他陌生的可怕。她不知該如何是好,眼淚一行接一行,無助的滑下。

章年卿指腹拭過她的淚,輕哄道:「俏俏不怕。乖,三哥就親親。就親一下,小小的一下。幼娘不哭了,三哥心疼你。只親親那顆小牙,三哥保證。」賭咒發誓的。

馮俏紅著眼睛問,「牙怎麼親的到,你騙我。」

「你試試就知道我有沒有騙你了。」

章年卿俯下身,繼續努力撬開她的小嘴。馮俏不配合的厲害,他只好伸手,將她捏成小豬臉。深吻進去,舔舐著那顆壞掉的牙。

過了會,也不厚此薄彼。將那顆這輩子也不會好的牙,痛心的愛撫一遍,里裡外外,照顧的很周全。很符合他周道的性子。

馮俏從來沒經歷過這種事情,甚至聞所未聞,美眸大睜不知所措。

章年卿被她看的心悸,不禁伸出手蓋著她的眼睛。

「俏俏乖。」

馮俏怕死這句話了。

章年卿鬆手扶她起來的時候,馮俏紅艷艷的小嘴已經微腫起來,說不上來的丑。

馮俏一照鏡子,回頭便踹了他一腳,「章天德你混蛋!」

章年卿認罰認錯,眉低目順。待她撒夠氣,才下樓沖郭嘉借了副帷帽。遮遮掩掩,總算沒露什麼馬腳。

回到馮府,卻不這麼好打馬虎眼了。

對著孔丹依,章年卿卻是一本正經,滿臉憂心道:「今日席上有爆椒蝦,俏俏嘴吃腫了。不知有沒有上火,請大夫來看看吧。」

孔丹依狐疑道:「這個時節有蝦?」

章年卿面不改色心不跳:「可不是嗎。正是因為難得,俏俏才發了饞,她在女眷那邊坐著。我也不好管,回來就成這樣了。」

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歉意道:「何況,我疼愛她,她一撒嬌,我就沒轍了。所以就...」

孔丹依呵呵,沒說什麼。只道:「等會去趟書房,你老師有事找你。」

章年卿錯愕,「啊,什麼事?」

「你去了就知道了。」

章年卿一走,孔丹依便掀開帷帽,盯著女兒紅艷艷的唇瓣看了一會。柔聲問道:「幼娘,如實告訴娘,你的嘴是怎麼弄的。」

騙傻子呢。她的閨女被男人帶出去一天,回來嘴就腫了。鬼才信是辣椒吃的。

馮俏眼神清澈,甜甜道:「吃蝦了。」

孔丹依氣的七竅生煙,也拿這個被壞小子教唆的丫頭沒轍。

誰知,馮俏卻不打自招。

孔丹依坐在一旁生氣時,馮俏忽然道:「娘,有個問題我想請教你。」

孔丹依頭也沒抬,「什麼問題?」

馮俏躊躇一會,怯怯的站起來。湊到孔丹依唇前,親了一下。孔丹依獃滯住,馮俏小聲問:「娘,如果有人這樣,是什麼意思啊。」

孔丹依緩緩扭頭,震驚道不可思議:「章年卿這樣親你了?」

「娘怎麼知道。」馮俏低頭攪著手帕,小臉紅通通的,聲音羞澀。

孔丹依失聲道:「你們還幹什麼了。」

「還,還要幹什麼嗎?」馮俏迷惑道。

孔丹依撫著胸口,鬆了一口氣。壓下滿腔怒火,竭力柔和道:「沒什麼。下次不許了。」她輕描淡寫的,「這是成親后才能做的事。現在做會被人恥笑的。」

孔丹依溫柔的摸了摸女兒頭髮,「不早了。幼娘早點休息。記住娘的話,以後不許再和章年卿做這件事。」

馮俏聽出母親的怒火,小心翼翼的問:「娘,是不是這是不好的事。」

母親從小就教育她,不能直呼其名。這是大不敬,很鄙視很生氣一個人才這麼喊。

可母親剛叫了好幾次章年卿,顯然是很生氣。

「對,非常不好。」孔丹依道。

馮俏怯怯的沒敢再問。其實她還想問,親額頭是不是也不好。天德哥還撓她腰痒痒,是不是這樣也不好。

隱隱的,她其實明白。

卻期盼著奇迹,她希望娘說這是好的。因為......

只要天德哥不要像今天那樣親她,她還是很想抱抱他。

天德哥的懷抱很溫暖呢。

章年卿忐忑不安的去了書房,果不其然。馮先生告訴他一個消息,一個讓他不知道該難過還是該高興的消息。

馮承輝道:「你爹要回京了。」

「怎,怎麼這麼突然。」

馮承輝遞過他一封家信,哈哈大笑道:「你爹在河南修堤有功,三月初春汛黃河發大水,沿途都淹了。往年受災最厲害的河南今年卻保了下來。這可是大功。你爹這回是進京受賞。」

章年卿悶聲道:「我爹怎麼好好的跑去修堤壩了。這不是工部前年才修好的嗎。他哪裡來的錢?」

越說越不對勁:「就算他組織鄉紳集資加上自己掏的腰包。他又怎麼會知道什麼時候會發洪水。難不成我爹還未卜先知?」

馮承輝撫掌大笑,「不錯,你爹還真就未卜先知了。是神仙顯靈告訴你爹的。」

神仙顯靈?

騙鬼呢。

孔丹依奇道:「你怎麼越大越不懂規矩了。俏俏不小了,你還堂而皇之的帶她去遊船。本來就在馮家住著,避嫌都來不及,你還得寸進尺了。」瞪了章年卿一眼,給馮俏手裡塞本帳:「閑得慌給你支個活,春耕的錢還沒給莊子派下去,你去算算。」

可是,馮俏求助的看著章年卿。他眼神安撫,馮俏乖乖的捏著書本坐在一旁。

「師母!您想到哪去了。我是那樣的人嗎。」章年卿倒了杯熱茶,遞給未來丈母娘,一臉正色道:「是郭爵爺家的嫡小姐舉辦『春日祭』詩會。可多人了,花船是楊久安家裡,他特意求了長公主給大家拿出來供大家玩樂……」

孔丹依打斷他,不悅道。「什麼話,你平日見了楊世子也這麼直呼其名?」

章年卿忙道:「這不沒有外人嗎。」忙把話題拉回正題:「到場都是我們這般年紀的,男孩子女孩子都有,大家只圖個熱鬧。我帶俏俏去,不扎眼的。」

孔丹依還不是很情願,沖馮俏招手:「你願意去嗎。」表情分明就在說,『你敢說一個願意試試』。

馮俏都快哭了,咬著下唇,不說願意,也不說不願意。

正巧馮承輝進門,得知前因後果后,大手一揮,「去吧。」

「真的嗎?還是爹爹最疼我。」馮俏彷彿看到救星一般,撲到馮承輝懷裡,一陣親熱。

只見父親乾咳幾聲,馮俏忙端正站好,飛快的福身行禮。手裡的賬本也丟給他,「爹爹好人做到底。幫忙打打算盤。」拉著章年卿飛快的走了。

兩個孩子都走遠了,孔丹依方才道:「就這麼放他們走了?」

「不然呢?」馮承輝攬過妻子,苦口婆心:「當初你爹對我可沒有這麼嚴苛啊。」促狹的抱拳:「感謝老泰山的大恩大德。」

孔丹依一把丟過手絹,飄飄然蓋住他抱拳的手:「臊不臊。」起身坐到梳妝台前,假裝忙碌的東摸摸,西碰碰。

馮承輝跟過去,從她手裡抽出珠釵,在她鬢髮尚比劃。「好端端的,怎麼做起那王母娘娘了。也不心疼兩個孩子可憐。」

銅鏡里映著兩人的身影,孔丹依看的正入神。聽了他的話,隨手抽下頭上不倫不類的珠花,轉身道:「你是不知道。前兒俏姐兒有點風寒,我不放心,夜裡去陪她睡。」

「恩,我知道。那晚我獨守...」馮承輝眼神驟然一變,想到什麼:「章年卿夜裡去俏俏屋裡了?」

「那倒沒有。你想哪去了,他能有那麼大膽。」孔丹依嘆氣道:「是你閨女。夜裡她燙的厲害,我摸她額頭量溫度。她竟抱著我手喊,『天德哥,天德哥。』你說氣不氣人!」

「她,她。俏俏她真的這麼喊。」馮承輝震驚道:「她抱著你的手喊章年卿?」

「可不是嗎。還蹭著我手背,哭的跟小貓似的。軟著聲問我,『哥哥,三哥你怎麼才來看我。』『我都想你了。』」

孔丹依繪聲繪色模仿著童音,她本就是位風華絕代的美人兒。臉上嬌嫩如昔,兩聲『哥哥』喊得,馮承輝都想歪了。

「聽聽,這都是什麼話。誰教她的這些混賬話。她親娘我活了一把歲數,也說不出來這麼肉麻的話!」孔丹依忿忿不平,只覺得有人教壞了她女兒,還是在她眼皮子底下。

至於這個『有人』是誰,大家心知肚明。

馮承輝盯著她的臉道:「我瞧你說著也挺好,我愛聽。」

孔丹依打他一下,又氣又笑:「和你說正經的呢。」

「恩。對,先說正經的,等會兒,再說我們的事。」話一落音,便被一雙柔夷在腰間擰了一把。

馮承輝正色道:「這麼說,天德經常去內宅?」

孔丹依冷笑一聲,「恰恰相反,他到沒去過幾次。是你閨女自個天天往暉聖閣跑,好幾次天色暗了,都是天德抱著她回來的。你閨女跟個小賴皮似的掛在人家胳膊上不肯下來,驚的章年卿頻頻往院子看。只怕有人來了。」

馮承輝莫名覺得臉上臊得慌,埋怨道:「你是怎麼教閨女的。」

孔丹依冤枉極了,戳著他胸膛問,「你還讓我怎麼教,就拿今兒來說,我不讓他們出去。你倒好,大手一揮裝慈父,還怨我當狠心的王母,阻攔人家小鴛鴦。」

馮承輝詞窮,噎住半晌無話。良久一拍桌子,「肯定是章年卿這個小兔崽子,教壞了咱閨女。俏俏以前多麼聽話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那姓黃的小子來咱們家的時候,幼娘可是一個字都沒和他說。」

「呵呵。」孔丹依雙掌拍在丈夫肩頭,輕輕把人推開,「你啊,這就不知道了吧。天德來咱們家第一天,兩個孩子就在游廊上聊的十分開心。」

「還有這事?」馮承輝瞪大眼睛。

馬車停在桐孫河旁,章年卿先一步跳下馬車,車夫彎腰支腳踏,他則捉著馮俏的小手,扶著她下來。

剛站穩,河風襲面,冰涼刺骨。章年卿對馬車裡喊:「珠珠,把斗篷給我。」

章年卿細心為馮俏戴好兜帽,遠遠見船上有人招手,一條扁舟划水而來。章年卿低頭看著小姑娘,「怕船嗎。」

馮俏搖搖頭,「不怕。」

章年卿瞥她一眼,沒有說話。船過來時,章年卿說船太小,珠珠穿的也單薄,就留在馬車裡,也省的小船還要過來接一趟。馮俏答應了。

上船時,章年卿小聲道:「抱著我的腰。」

馮俏下意識的照做,她從他懷裡仰起頭,問他:「為什麼要抱著你啊。」

章年卿不答反問,「暖和嗎。」

「暖和。」馮俏重重點頭,像抱著個大火爐一樣。他的氣息籠罩著她,渾身都暖洋洋的。

章年卿似乎笑了一下,她不確定。只感覺他胸膛震動一下,彷彿很開心。

快駛到大船時,章年卿湊在她耳旁小聲道:「船上有人問起,你就說你怕水,暈船才抓著我。記住了嗎。」

「撒謊。」

章年卿擰著她鼻子,「不樂意?」掰著腰后嬌嫩的小指頭就要推開她。

「樂意樂意。」馮俏撲在他懷裡,噘著嘴,悶悶道:「我覺得你都不疼我了。以前你對我可好了。」

章年卿失笑:「我現在對你不好嗎。」

馮俏還未答。

嘭——

一聲輕微的撞擊,到了。

兩人從旋梯處相繼上去,剛一上船,便有人過來打招呼。楊久安端著兩杯酒,自己一杯,章年卿一杯,笑道:「來晚了,罰酒。」

章年卿仰頭而盡,十分痛快。一股**順喉嚨傳進胃裡,全身都暖和起來。一路坐小船過來吃的冷風全部消失殆盡。要不是馮俏不能喝酒,他都想給馮俏喝一杯。

楊久安挑著眉,得意道:「怎麼樣,夠勁吧。身上暖和了沒。」

「又是偷長公主的?」

「瞧你這話說的。船是我娘給我的,自然整條船上的東西都是我的。」

楊久安大言不慚,其實他借船的時候,也不知道船艙底有那麼多好東西。他只看上這艘船的奢華大氣漂亮。只覺得帶出去十分有面子。誰想到還有意外驚喜呢。

楊久安看了眼不遠處的馮俏,問道:「你們兩一起來的?對了,剛你們在船上推什麼呢。」

章年卿沖他使個眼色,苦著臉道:「別提了。馮先生的女兒,托我出門照看的。」

楊久安立即『爽朗』的笑道:「可憐見得,寄人籬下你就忍忍吧。」語氣卻不是那麼回事,捂著肚子笑的不停。

很快跟在楊久安身邊的公子哥,都知道章年卿身邊帶了個跟屁蟲小不點,還打不得罵不得。一個個都不厚道的笑起來。

郭嘉早早受了表哥楊久安指示,牽著馮俏坐到女眷這邊。熱情的介紹給大家認識,女孩子們嘰嘰喳喳的,不一會便問到章年卿身上。

一個嘴邊長著燕子的小姑娘,好奇的問:「你真的跟你的未婚夫同吃同住嗎。」

馮俏一愣,腦子還沒反應過來。郭嘉便不悅道:「應婷婷,別人問這話就算了。你哥哥當初也是在暉聖堂念過幾天書的,你回去問問你哥哥。看看暉聖堂和馮家是怎麼樣個格局。」

姓應,應雲亮的妹妹?

馮俏抿唇一笑:「應師兄是甲午科的進士,外放在甘州也有幾年了吧?不知什麼時候回京城啊。我爹爹還時常念叨他呢。」

「你就是『暉聖堂小師妹』啊。你見過我哥哥嗎?」應婷婷新鮮極了,時常聽她哥哥說起,她還是第一次見真人。

「沒有。」馮俏神情遺憾,歉笑道:「不過我在父親書房見過你哥哥文章,文如其人,想來你哥哥也定是個極為出色的青年才俊。」

應婷婷顯然和她哥哥感情很好,見馮俏贊她哥哥,滿臉得意。兩人你來我往,不一會便熱絡起來,氣氛極好。

今天姍姍來遲的不止章年卿二人,另一位重要客人,任伯中也姍姍來遲。

章年卿攔下楊久安令下人捧上的酒盤,吩咐道:「換杯熱茶來。」

然後對任伯中歉意道:「酒你先別急,今天找你來又正事。等會陪你喝個盡興。」

清河海岸,花船二層是極為幽靜的所在。

少年少女們都聚集在夾板上說笑,章年卿令侍女喊過馮俏,帶她上了二樓。

楊久安、任伯中、郭嘉三人都在內間等著。馮俏一進門,三人便齊刷刷投來好奇的目光。馮俏有些羞臊,瞬間低下頭,溫柔一笑。

在章年卿小聲提醒下,馮俏沖楊久安行禮。

「都別看了。」

章年卿似乎跟楊久安很熟稔一樣,不客氣的推他一把。拉來任伯中,指著馮俏道:「上次我問你的病人就是她。這小半年裡,她又長了兩顆新牙。現在共有二十六顆牙。原來的兩個還是沒掉。」

任伯中冷笑道:「你怎麼不明年把人再帶過來。」翻了個白眼,一副沒好氣的樣子。

章年卿惱道:「我今天能把人帶出來就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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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權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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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六章(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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