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大結局（二）

神木傾倒是什麼景象,巫丑從來不敢想像。就好像一個小花盆裏栽了一棵大樹苗，大樹苗倒了,花盆不翻都是好的,至於泥土，那肯定是要被撅出來的。

更悲慘的是這棵樹還支撐了一方天地。它倒了，天翻地覆。

雷電幾乎要掀飛整座小島,暴雨從天上傾斜如瀑,神木在風雨飄搖中向地上歪倒，巫丑從火鳳身上掉下來,一眼看到了神木下掙扎的胡成仙。

一時間,她也忘了哀戚,也忘了命運大思考,只覺得腦袋上的血一下子堵了上去，意識一片空白——神木那麼大,它要是倒了,下面的胡成仙還能不能存活？這可是她的魂魄，沒了就真沒了。

巫丑一瞬間想到了自己身上的圖騰九尾狐，她急忙將它喚出,雪白的九條尾巴裹着靈動的身子一下子出現在半空,妖媚通靈的雙眸快速將所處境況看了一遍。

「快，救人！」巫丑本意是想讓九尾狐暫時收留一下胡鴻珠，等她找到合適的盛放靈魂的外體再把胡成仙請回去。

結果那九尾妖狐眯着眼看了看她,一甩尾巴,頭也不回地竟然騰空而去。九尾狐不聽使喚,跑了！

巫丑又氣又急，想到胡鴻珠同樣不聽話的脾性，便散了這口惡氣，攀上火鳳急速飛來的翅膀，緩緩落在地上。

她伸出手，想將胡鴻珠的靈魂收在火鳳身上，可是沒等碰到，一柄黑色長、槍便遞到眼前。

「胡成仙在哪？」那槍指着她的喉間。

原來她沒有對自己痛下殺手是因為這個，巫丑看着樹下焦急呼喊方如風名字的胡鴻珠轉世，忽然抿嘴一笑收回手。

「自然是跑了，你沒看見剛才的九尾狐？」

「它不是。」方如風簡潔明斷。

巫丑一愣，隨即冷下臉：「誰知道她跑哪去了，這裏被你攪得這麼亂。」

她說話間，頭頂的陰影已經越來越近，神木終於向他們倒去，趁方如風抬手抵擋，巫丑迅速撈向胡成仙。

手伸到一半便堪堪停住，因為一條黑龍呼地穿過她的胸膛。她伏身伸手的急速動作像極了進攻。

她驚訝又苦澀地看着手掌對面的胡成仙，身子一震，黑龍穿過她的胸膛衝進雲端，她彎下腰，嘴一張，一口血便吐了出來。

「方如風，等下！」胡成仙喊道。

方如風手臂向前一遞，槍身上纏繞的無盡殺氣瞬間在巫丑體內爆發，巫丑聽到了自己將要化為齏土的心跳聲。

「你看她，這麼多年了，還是一點兒人情味兒都沒有，是不是？」巫丑嗬嗬笑着，口中的鮮血滴在胡成仙面前。

鮮血紅得刺眼，胡成仙忽然脫口而出：「快服藥，還有救！」

巫丑深深地看着她，好像要從那眉眼中看出另一個人的影子來：「神木已毀，再靈的葯也救不了我，胡鴻珠，讓我最後再看你一眼。」

「胡鴻珠」三個字讓近在咫尺的方如風身子忽然一震：「你說什麼！」

巫丑「嗬」了一聲，嗓子像被沙土淹沒，撇了她的腰間一眼道：「再不給她將軍令，她就要隨着這破樹的死而死了。」

方如風雙目如電掃過巫丑的臉，用力拽下將軍令：「胡成仙！」

將軍令在身前散發着安定的氣息，胡成仙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她伸出手指，碰到將軍令，對面容迅速灰敗的巫丑說道：「我還記得你，十四歲與我們初見的模樣。」

巫丑胸膛的一口氣忽然散開來：「那就好。」

她仰頭向上，好像要看穿無盡高空：「你說得對，大荒的天太小了。」

隨着這句話音，她笑着閉上眼睛，抽搐的身體漸趨平靜。神木之地，矗立無盡歲月的參天神樹轟然倒地。

大地在這一聲中巨響中陷入沉寂，隨即再次陷入混亂。

巨獸奔走，山洪瀉流，風雷大作，大地在向四面八方拉扯。

生靈塗炭。

「風起兮上神，天怒兮靈威。」不知哪裏傳來第一聲誦鳴，緊接着大荒之地無數聲音響起來。

方如風收好將軍令，轉過身，指尖動蕩的土地上，無數巫女巫峴虔誠地拍着手鼓，祈求神的原諒。

熾熱的紅漿在地底湧出，撕裂的大荒像散開的拼圖，在紅漿推動下越來越分散，大荒的住民在災難中掙扎。

聖獸圖騰不再聽話，無數神獸變成了可怖的模樣，在原本殘酷的世間更添一分慌亂。

巫禮、巫彭、巫咸等一干大巫靜靜地站在神木之地邊緣，一個接一個加入誦讀：「風起兮上神，天怒兮靈威，竭忠誠以備御，平余心之所乘。」

一股方如風難以理解的神秘的力量在大地中升起，方如風看到了幾個巫女一動不動祈禱，被淹沒在紅色岩漿。

彷彿生命最熾烈的渴求，一個又一個巫者死在祈禱中，忽然，那幾名大巫動了。

方如風警惕地提起長、槍，卻發現對方神情肅穆，向神木之地湧出岩漿的地方走去。

滾燙致命的紅色淹沒了他們的腳踝，將他們撲倒在火熱之中，生生化成黑焦。

方如風震撼難以自抑，隨後趕來的墨風傲同樣震驚地望着眼前景象。

聚攏在將軍令里的胡成仙忽然想到小梔的一句話：「做巫女，首要一點是得準備好獻身，巫女不是屬於自己的，巫女屬於神，她是神愛世人的證明，所以巫女愛人。」

在寂靜的此刻，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陣凶獸的嘶吼和無數層層疊疊的慘叫，方如風皺起眉頭，黑龍在高空咆哮一聲來到她的頭頂。

「讓它們閉嘴，要麼死，要麼滾！」

黑龍暢快地扭轉身子，好像被鬆了枷鎖的囚徒，興奮地撲向巨獸嘶吼的方向。

紅色岩漿在眾巫赴死的過程中奇迹般地減緩速度直到恢復平靜一動不動。

到處是焦糊味兒，還有刺鼻的其他味道，在屍橫遍野的災難地上瀰漫。

巫羅率領倖存的大荒戰士死死地守在墨風傲等人的對面，傷殘挂彩，哀傷卻不頹敗。墨風傲正想與巫羅說些什麼，忽然有人來報。

「陛下，五界屏障突然自燃，消失了！」

墨風傲一驚，見來報的是皇姐曾經的仙將柳不明，心下便不得不信，下意識向身後望去。

荒涼枯寂的神木之地廢墟上，一個嬌小的女子緩緩走出，她穿着一身微黃麻布的袍子，脖子上掛着一塊黑曜石，臉上帶着一個木製的面具。

「我認為，屏障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所以讓它消失了。」那女子聲音婉麗，言語中透出一絲囂張，然而語氣卻又有些灑脫不羈。

「我是第三任巫首白鳳，大荒劫難未平，不便待客，五界之主若有什麼話說，不妨約個地點一敘，想必你總會得到滿意的答案。」

烏雲在緩緩消散，方如風喚回黑龍雲槍，握著將軍令，走向墨風傲的部隊。

墨風傲身後，胡漂亮焦急地探著腦袋：「姐夫，這裏！我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