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狂蜂（六）

方如風收拾停當去往皇宮，胡成仙心神不寧，用靈力打了一道傳聲符給爺爺。

很快門外侍衛進來稟告，說有老人帶着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來找。

胡成仙驚喜道：「快請進來。」

三人見面，胡漂亮一下子飛奔過去抱着姐姐大哭。說自己如何附身到一個被丟在山坡下的屍體上面，說自己如何找不到爺爺被人販子賣到一戶人家，又說爺爺如何裝成算命先生把自己救出來。

聽語氣小狐狸必是吃了不少苦的，但她不會說，七分苦也就只能說出二分，胡成仙全憑自己的想像心疼，摸著胡漂亮的後背道：

「你也算是有了人身了，省去化形的功夫，等有時間就跟姐姐一起學習法術，這個世界靈氣濃郁比我們那裏要強百倍。我們好好修鍊再也不讓別人欺負好不好？」

說到這，老人忽然插言：「仙兒，你知道這個地方有青雲觀嗎？」

胡成仙臉上一冷：「有，他們就在京城，爺爺你怎麼看？」

老人捋了捋鬍子：「這兩個世界必然有聯繫，這裏的青雲觀很可能跟我們世界裏的青雲觀一脈相承，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胡成仙點點頭：「我探查過皇宮裏的那個，築基期，跟我一樣，但我們三個魂魄不穩，還是先出城避一避為好。」

老人嘆了口氣：「本來京城龍氣旺盛，我想着帶漂亮來這裏穩固魂魄，可惜這裏也不是良地。」

胡成仙道：「只要我們能躲過雷劫，哪裏都是良地。我已經用靈藥和法訣跟方如風交換了將軍令，等她的新令做好，我們就可以拿着舊令遠走高飛。」

「那也是個辦法，」老頭仔細打量胡成仙，「丫頭，你最近命犯桃花，可要小心些。」

「桃花煞？」胡成仙皺眉。

「對，血氣官氣互相混雜，分辨不清，恐有性命之憂，我們還是快快離開這裏，找個安全的地方爺爺給你破局。」

胡成仙正要點頭，突然門外侍衛來稟：「姑娘，老夫人有請，說讓老爺子和小小姐一併過去。」

既然離開怎麼也得跟主人打聲招呼，胡成仙道：「好，我們這就去。」

她簡單收拾了重要物品，帶着爺爺和胡漂亮順着侍女的指引來到老夫人住處。

老夫人的院子渾不像方如風的住所，這裏到處洋溢着歡快明朗的氣息，老夫人看起來來很愛花，奼紫嫣紅擺滿廊下，溪水繞庭，拱橋清荷，趣味十足，不像個老人住的地方，倒像年輕女子的閨房。

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滿處掛着紅綢子和大紅燈籠。

「仙兒，你給爺爺交個底，你們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胡成仙：「……實力逼婚，她奶奶一廂情願。」

「哦，」老頭捋了捋鬍子，「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想生小狐狸還是趁早，修為越高越不容易有孩子。」

胡成仙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被傳染了？」

老頭咳了一聲沒再說話。

胡漂亮留戀美景，只聽見最後一句生狐狸，忽然來了興趣：「爺爺我能生嗎？」

被她姐彈了個腦崩。

老太太站在窗前，見三人老的仙風道骨，小的聰明機靈，再看中間那個姑娘，哎呦，怎麼這麼好看！頓時心裏樂開了花。

雖然不知道是哪裏人氏，但看她姿容整潔，舉止大方，一分嬌美兩分灑脫三分自由自在，真是飄然出塵，跟摘星樓上的那些真人也不逞多讓。

她就知道風兒是個有福氣的！

胡成仙等三人進來施禮，老太太合不攏嘴。

「姑娘，我有話直說了，老身中意你，盼星星盼月亮盼來了你，早想跟你聊一聊，可風兒喜歡你，一直不肯放手，算算日子也不短了，姑娘打算何時成親啊？」

胡成仙凳子都沒來得及坐，一聽這話立刻站了起來：「老夫人，多日叨擾，深感歉意，早想跟您來道謝，但方將軍那裏還有事走不開，這次事情終於了結，我們其實是來辭行的。」

老太太瞪大眼睛：「辭行？他們可不是這麼跟我說的，姑娘你放心，我們三媒六聘樣樣做到最好，你說親事怎麼來咱就怎麼來，一切好商量。」

胡成仙深深地記得方如風談起她祖母時的臉色，當下也不敢多說，直接拒絕道：「老夫人，我們確實沒有成親的意思，您一直都誤會了，今天跟您來告別，感謝您多日照顧，一枚養元丹不成敬意，祝您身體康健，再見！」

說完放下丹藥，拉着胡漂亮就往外走，老頭胡半仙惋惜地看了一眼桌上的茶，難得好茶呢，一口沒喝上。

老夫人忙差侍女攔住他們，可胡成仙幾人哪是她們能攔得住的，幾個閃身將她們遠遠甩開。

老夫人正在屋裏着急，青鸞從外面急匆匆走進來。

「老夫人，外面有傳旨官帶着一群道士想要進府，說皇上有旨，他們奉旨來驅邪。」

老太太的眼眉立刻豎了起來：「一派胡言，我們方家哪來的邪祟！」

「他們說是有妖女纏上了將軍……」青鸞小聲道。

「……」她孫兒不近女色，唯一親近的女孩剛剛還走掉了，攔都攔不住，她倒是想人家糾纏，那也得人家願意啊。

將軍府更加雞飛狗跳，出了府的胡成仙渾身輕鬆。

「姐姐，令牌不要了？」胡漂亮昂起頭。

「要，只不過不是現在，等方如風回來，我們再去取。」

三人擠過行人向城門方向走去。

迎面走來兩個女道士，細瘦高挑，穿着青綠色道袍，白拂塵掛在腰間，胸前一個黑色的『道』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邊走邊攔住路人問：「請問有沒有見過我師父？跟我們打扮一樣的那個。」

胡成仙一見就知道她們說的是蔣林月，她原本以為蔣林月無門無派，現在看來，人家徒弟都有了，但以蔣林月的情況，跟她說謊的可能不大，自己真忘了自己的身份倒有可能。

蔣林月於她有恩，她當時無奈將錢塞給了蔣林月，結果蔣林月還特意把錢送回了將軍府，這緣分等於一點也沒解。胡成仙還是欠著蔣林月的。

「兩位道友，你們說的人我一個月前見過。」她主動招來兩個道士。

兩個年輕的女道眼睛一亮，擠過人群來到胡成仙身邊：「多謝姑娘，你知道她去哪了嗎？」

胡成仙搖頭：「我只知道她一個月前去過鎮國將軍府。」方如風已經跟她解釋過。

兩個女道互相看了一眼，問了將軍府的方向，再次表示謝意，匆匆離去。

胡漂亮拉了拉她的手，她又看中了一件衣裙。

胡成仙心疼妹妹，自然是買買買，等三個人到了城門，已經是大包小包提了一堆。

城門烏壓壓一堆百姓，提菜的擔柴的擠作一團。

「姑娘，別擠了，城門鎖了，一個時辰前就鎖了，說城裏有妖，等捉住了再開門，等等吧。」

胡成仙看了看爺爺，老頭抬頭向遠處望了望，不遠處皇宮方向，隱約有一黃一黑兩條巨龍彼此對峙，他拉過胡成仙：「雙龍惡鬥，肯定會禍及無辜，囚煞死局，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用輕身術翻牆走。」

三個人轉身鑽進小巷，小巷兩邊一個驛站，一個馬場，盡頭就是城牆。

胡成仙率先翻上高牆，剛一露頭，忽然一愣。

「仙兒，怎麼了？」老頭還在給胡漂亮的腰上綁繩子。

「爺爺，外面有很多軍隊，已經圍到城牆根了。」

這一天註定是不尋常的一天，彷彿上天吹響了行動的號角，平穩無波的京城忽然掀起驚濤巨浪。

胡成仙坐在牆頭看得很遠，從皇家護衛兵營方向，十幾隊快馬直奔這裏而來，沿路百姓商家，躲避不及的便被驅趕踐踏，他們十萬火急渾然不顧其他，街道很快被清空。

「皇上有旨，命鎮國將軍除妖斬魔，所有人一律靠後，不得阻攔，否則做妖魔同黨處置。」

馬隊越來越近，城門百姓被驅逐一空。

領頭的將士下馬立刻登上城樓，對外面軍隊喊道：「端木學，你們將軍還在城裏除妖為民，你卻帶人圍攻京城，是何用意？」

城門外，幾個將領怒目而視，其中一個身穿文士袍的人越眾而出：「高統領，一個時辰前我們收到了將軍遇險的消息，妖魔強大，我們將軍孤身一人，我們自然前來接應保護將軍，也好保護城裏的黎民百姓。」

城樓上那人冷笑一聲：「你們保護是假，狼子野心是真，快快離去，勿讓你們將軍蒙上罵名！」

那文士在馬上拱了拱手：「那就有勞高統領了。」

高余軍一愣，他聽着話頭有點不對，身下忽然一震，緊接着城門開啟的聲音轟然響起。

「是誰開的城門？於奉，我沒有下令你敢開門？」

他像瘋了一樣地踢倒城門衛，跑下城樓大喊：「關門，不要開，快殺了開門的人。」

然而已經晚了，門外文士高呼：「多謝高統領開門。」

大軍虎賁狼撲湧進城裏，黑色盔甲在陽光下熠熠生寒，街道上剩餘不多的百姓見情況不好四處奔逃。

寒光乍起，兵戈相向，高余軍人頭滾落塵埃，那文士將手一揮：「高統領為妖魔所惑，殘殺同袍，我們一定要為高統領報仇！」

「為高統領報仇！」

鐵蹄踏地，一股墨流滾滾沖向皇宮，旌旗招展，一個「方」字烈烈生風。

皇宮方向，火光四起，無數人影在其中掙扎倒下，呼喊慘叫聲似乎近在耳邊，胡成仙忍不住心裏一顫。

看氣勢，方如風似乎贏定了，她正要拉胡漂亮上來，忽然見京城西方，火光熊熊，一隻巨大的火鳥向著皇宮方向飛速臨近。

颶風襲來，亂石紛飛，頃刻間死傷無數。

「這不是傳聞中的畢方？」老頭胡半仙瞪大了眼睛。

胡成仙忽然醒悟過來，「爺爺快上來，肯定是青雲觀的人出手了。」

火鳥盤旋不停，一口一口吐出烈火，大火越來越盛，已經從皇宮擴展到了周圍的民居。

慘叫和絕望在大火中蔓延。

胡成仙抱起胡漂亮，正要跳下城牆，忽見皇宮附近一處高樓，一個熟悉的人影揮舞著拂塵對火鳥大聲喊叫，似要阻止。

那火鳥極通靈性，已經將頭調轉過來，對準那人。

胡成仙冷汗唰就下來了，那人是蔣林月！！！

她連忙跳下城牆，將身上大包小包塞到胡漂亮懷裏：「漂亮，姐姐去救人，你帶着爺爺找個安全的地方躲一躲好不好，等姐姐回來！」

胡漂亮堅定地拉住胡成仙的袖子，死活不鬆手，胡成仙親了親她的額頭：「姐姐一定會回來，只是把人帶出來，很快。」

說完她掰開胡漂亮的手，轉身奔向城牆，老頭胡半仙狠狠地跺了一下腳：「仙兒，千萬別靠近方如風！」

胡成仙擺擺手，跳進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