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鏡中花(八)

49.鏡中花(八)

日落山頭后,劉子安與果兒、阿堯三人相伴回家吃晚飯。

「今天還去母親那裡吃晚飯嗎?」果兒一邊為阿堯整理著衣服,一邊問道。

「我是無所謂啦,你們以前是怎樣?全家聚在一起吃晚飯嗎?」劉子安覺得在哪兒吃都一樣,作為「客人」自然是主人家怎麼方便怎麼來了。

「咱家可沒那麼大規矩,如果不是逢年過節的話,各屋在自己院子里吃就好。」

「那咱們就在自己屋裡吃吧。說老實話,那麼一大家子湊在一起吃飯怪憋屈的。」

果兒斜著眼睛瞪了他一眼,掩口笑道:「誰都有資格埋怨,就你沒有。吃飯的時候哪次好吃的、新奇的不先緊著你來?我當初做姑娘的時候也算是家裡受寵的,跟你一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得了吧,看你一副嬌小姐的做派,往你身邊一站,我就是那跟班的小碎催。」劉子安隨口調笑道,就像他和果兒是真的夫妻一樣。

「就你會說話,回頭再把孩子給教壞了。」

果兒羞得臉色通紅,忙捂住阿堯的耳朵,不讓他聽這些混賬話。

「娘,您別捂我耳朵,這都是經驗之談,兒子可得好好聽聽。」阿堯一本正經地說道。

劉子安聽了這話倒覺得有些新奇,問道:「什麼經驗之談?」

阿堯笑了笑,胸有成竹道:「若不是爹會說話,又怎麼會娶到娘這麼個美嬌娘。兒子就算是為了以後的幸福,也要洗耳恭聽。」

劉子安聽了這番解釋,啞然失笑道:「這孩子!這都是誰教你的?」

「還不是你,一天到晚沒個正形,孩子跟你學,可不學壞了嗎?」果兒叉腰佯怒。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話說回來,今天晚上咱們吃什麼啊?」劉子安心知這個時候還是服軟比較好。

「自己在院子里吃,就弄點愛吃的吧。」果兒想了想答道。

回到家,果兒親自蒸了米飯。不得不說,那米飯軟硬適度,恰好是劉子安喜歡的口感。只要在白飯上配些淋了醬油的腌菜,有多少他都能吃下去。

見劉子安吃得狼吞虎咽,果兒忍不住數落:「吃慢點啊,說你多少遍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短你吃喝了。」

「啊,抱歉,你說得對。」

雖說道了歉,但劉子安知道果兒平日里常常數落的那人,是柳子涵而不是自己。不過他也懶得糾正,不管怎麼說,重點是他自己也有這種感覺,彷彿從前就被她數落過。

劉子安心裡清楚,自己正在慢慢接受大家將他當作柳子涵的這種想法。能否就這樣以柳子涵的身份生活下去呢?與果兒結為夫婦,攜手養育阿堯,把日子繼續下去?或許這才是最幸福的人生。

「旅行就讓他到此結束不好嗎?」果兒的話又重新浮現在他腦際。才過了一晚,這提議就變得如此具有吸引力。

接下來,要是繼續旅行的話,有什麼意義?跟著寶禾先生到達一些稀奇古怪的所在,然後回城,領了酬金,整日無所事事。過段時日,再次陪著寶禾先生踏上旅程,周而復始。

那樣的話,還不如就停留在此地,結束旅程,跟女人孩子一塊把日子過起來反而更好。對了,到時候還可以把鳶兒接回來,據說她對自家少爺可謂是一往情深。

不過,如果自己留下來的話,寶禾先生怎麼辦?開始或許還會有人慕名前來,但時間長了誰又受得了他呢?像他這種人,有這麼嚴重的迷路症,明明應該好好在家呆著,卻成天地到處亂晃。說真的,他的家人不擔心他嗎?不過話說回來,好像從沒聽先生提起過自己的家人。

「涵哥啊。」

「啥事?」

雖說劉子安並不覺得自己是他們所說的那個人,可還是不由自主地應了聲。

「你是不是在那兒想心事呢?」

「沒有,你多心了……我一直在發獃……這輩子自打出生起,就愛發獃。」

「那就好。」

「我以前可曾有不發獃的時候?」

「被你這麼一說,還真沒有。涵哥不管什麼時候都睡眼朦朧的,要麼就是一副孩子氣的模樣。」

果兒彷彿覺得有趣,吃吃竊笑起來。或許是油燈的光線過於暗弱,她看起來神情有些落寞。

寶禾先生明日一早就要出發了。是否與他一同踏上旅程,劉子安還踟躕著難以決定。

此事他與柳家人絲毫未曾提及。

他若說走,就又撇下阿堯母子二人相依為命,想來日子一定十分寂寥。好不容易以為生活恢復到了原來的舊貌,現在卻再次面臨失去。對於昨日才初次見面柳家眾人,劉子安開始珍惜和在意起來,感覺就像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骨肉相連,血脈相通。一旦有人覺得難過,他也會感同身受。一股真情摯意,不斷在他心頭翻湧,汨汨而出。

阿堯被下人帶去睡覺了,劉子安坐在床榻上跟果兒聊起天來。

「這孩子之前一直哭著問我,爹上哪兒去了。」

果兒擺弄著衣角,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於是,我就告訴他說,你爹他只是出門一陣子,就像你二叔那樣,過不了多久就會回家來,在你不注意的時候,突然出現在你面前。所以啊,你壓根用不著擔心。」

「所以當我突然出現的時候,那孩子一點也不感到詫異。本來他就覺得,自己的父親早晚有一天會回來。」

「嗯,對的。」

「我以前是做什麼的?我是說,我這麼大人了,總該有個工作吧。」

「涵哥什麼都干過啊,甚至還把鄰家的孩子都聚在一起,教他們吹樹葉來著。」

「吹樹葉?」

「是啊,就是拿樹葉吹一些簡單的小調。」

「這我倒還真知道,不過吹得卻不怎麼好。」

「所以啊,就連干這事,孩子們也立刻就能吹得比他還好,弄得他無事可做。」

「還真是沒用啊…..我不是說他,我是說我。」

「我知道……」隔了半晌,果兒又道,「請為我用樹葉吹個小調吧。」

「這麼晚了……」劉子安看了看天色,有些猶豫,「而且我吹得並不好啊。」

「沒關係的,我只是想再聽聽。」

劉子安無法,只得起身來到院子里,從矮樹上隨手摘下一片樹葉,斷斷續續地吹了起來。其實說斷斷續續都是抬舉他,除了能發出些詭異的音節外,完全不成曲調。

吹完,劉子安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撓頭道:「我吹得不好,回頭讓先生給你吹一個,他吹得可好聽了。」

在夜色的籠罩下,劉子安並沒有發現此刻果兒已經淚流滿面。

「已經很好了,謝謝你。涵哥也就這個水平。」

劉子安聽后啞然:「就這水平還敢去教別人?」

「所以涵哥後來到二哥的鋪子里去做幫工了。」

「文不成武不就的能做些什麼工作。」劉子安小聲嘟囔了句。

「也試過好多工作,去年做的事帳房。」

「賬房。」劉子安有些咋舌,「這麼重要的工作,二哥也不怕我給搞砸了!」

「那有什麼辦法?其他的活計也不是沒試過,只是都做不長……」

漫天綴滿星辰,夜風涼習習的,沁人心脾。風中攜帶著草木的氣息,讓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天色不早了,安置吧。」果兒道。

「好。」

回到屋內,果兒抱著劉子安的手臂,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劉子安卻盯著眼前的黑暗,無論如何都沒有睡意。想著往日這個時候寶禾先生大抵正在秉燈趕稿,他不睡也不讓自己睡,就算自己困得哈欠連天,他也讓靠在旁邊陪他說話。時間長了,竟養成晚睡的習慣,即使早早上床也完全睡不著。

劉子安悄悄鑽出被窩,躡手躡腳地,小心把油燈搬到書房,怔怔地望著那搖曳的火光。說老實話,他心裡真的放不下寶禾先生,先生對他來說亦師亦友,甚至還是他愛慕的對象,就這麼撇下他不管,似乎顯得太無情了,況且自己家那邊先生也不好交代;可若是隨先生離去,這柳家人又該如何自處?大喜大悲之下,誰知道會鬧出些什麼事情來。

走還是不走?一時間劉子安竟不知該如何抉擇才好。

不,這裡並不是自己的家。他姓劉,不姓柳!橫豎那柳子涵已經死了,他只是讓他們明白真相罷了......如此一想,劉子安反倒是解開了心結,雖然內心仍有些許愧疚,卻不至於讓自己夜不能寐、寢食難安。

正在這時,劉子安忽聽耳畔傳來一聲呼喚。

「太好了,你果然在這裡。」

果兒穿著寢衣,立在門口道。

「人家擔心死了。還以為你回家這事,只不過是一場夢……」

「我睡不著,就過來看會兒書。」

果兒走到劉子安身旁,替他剪了剪燈芯,讓油燈的光更亮些。不經意掃過他手邊,發現那裡空無一物,皺了皺眉。

「你啊,說是看書,書在哪兒呢?」

「書啊……書在我心裡呢。」

「油嘴滑舌……跟從前簡直一模一樣。一有心事你就愛把自己關在書房,也不看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沒想什麼啊……我、我在想看什麼書。」劉子安邊說,邊從書架上隨便拿下來一本書,胡亂翻著。

雖然已經打定心思要跟柳家眾人坦白,但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明明開始的時候否定的話簡直是脫口而出啊,為什麼現在反倒吞吞吐吐起來了?

果兒見劉子安神情尷尬,左右言他,嘆了一口氣。

「其實呢,從一開始我就是知道的。」

果兒啜泣著。

「不光是我,鳶兒、二哥他們也都知道。然而我們卻堅信著,涵哥他總有一天會回家來,而之前發生的一切,僅是場誤會而已。就像我跟阿堯描述的那樣,只是暫時出門一陣子……但我心裡其實十分清楚,這壓根是不可能的。」

劉子安低著頭,望著手中那本書上的某一頁。

「柳子涵他真的很幸福啊,能有你做他的妻子,還有阿堯那麼個可愛的孩子。」

果兒聞言潸然淚下。油燈橘色的火光,照亮了她的面頰。

「能夠和涵哥結為夫妻,真的很幸福。但他已經不在人世了,也不可能從旅途中歸來。我一直都很清楚,你並不是他……這段時間……給你……添麻煩了……」

話還沒說完,果兒便已泣不成聲,伏在桌案上大哭起來,纖弱的肩膀以極高的頻率抽動著,久久不能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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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師尊總是迷路腫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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