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人臉漁村(六)

39.人臉漁村(六)

劉子安伸出手臂,指向垃圾桶。村人自桶里撿出那團內臟,露出不解的神色,好似在說:這玩意有啥不對嗎?村人捏著的那團臟器中,墜著一塊連著臍帶的胎兒狀的東西。

「這……這……」劉子安指著那胎兒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來。果然,那不是魚。魚是魚卵孵出來的,怎麼可能由臍帶跟內臟連在一起生出來。

村人沒察覺到劉子安的恐懼,以為他想要那胎兒,便輕輕一扯,把那臍帶扯斷,將胎兒交到他手裡,還朝他憨憨一笑。接著,回到灶間,把切成厚塊的魚肉放入了煮鍋中。連帶那顆仍舊殘留著驚恐表情的女人頭,也一起丟了進去,而後蓋上鍋蓋煮了一陣子,香味便在屋裡飄散開來。

「行了,別再介意了吧。你就當這些東西並不是人。」寶禾先生對耿耿於懷的劉子安丟下一句話,接著便滿不在乎地把村人準備的餐飯吃了個精光。劉子安好幾次用筷子挑起米飯,想往嘴裡送,結果都沒辦到。肚子空空餓得頭暈眼花,也沒有進食的**,所以劉子安的體力始終難以恢復。另一廂,寶禾先生或許從食物中攝取了營養,病好得特別快,等到能起身時,就在漁村裡散步打發時間。

「阿寧,你也出去玩玩吧。」劉子安從被窩裡向在屋裡走來走去的阿寧說道。

阿寧也像寶禾先生一樣,管它米粒上有沒有人臉,都能毫不在意地啄食,因此始終精神滿滿。她一出家門,劉子安便聽見屋外傳來孩童們的喧鬧聲。這座漁村裡住的也有孩子,他們對阿寧稀罕得不得了,為了瞧一眼她的樣子,常在屋子附近轉悠,於是被大人們訓斥:會被傳染風寒的!

據說漁村裡沒有雞呀豬呀以及牛馬之類的動物。孩子們自打生下來以後,還是頭一遭看見長翅膀的東西。

在這座漁村生活的孩子們,大概從不知道自己每日所吃的魚,樣子有什麼奇怪吧?劉子安躺在被窩裡思索著。在此地,那就是魚,所以吃掉它們,大約也不會有什麼罪惡感;殺掉它們,也不認為是罪孽。

劉子安糾結著,難以將它們送入口中,做不到像寶禾先生和曹大夫他們那麼看得開,也無法當它們「僅僅只是蔬菜」,或「僅僅只是穀物」。他總是覺得,這個村子里的一切東西,裡面都宿有某種靈魂,絕不可把它們當食物吃下肚去。

這村子里的魚啊米啊,全都是人轉世投胎所變,原本是應該生而為人的。殺生而食之,就等同於吃人。劉子安在內心深處這樣確信著,因此才對其抱有罪惡感。

寶禾先生貌似認為劉子安的這種想法是受了什麼宗教的影響。另一方面,他個人一直堅持說,就像地域不同蔬菜形狀也會有所別,那些東西不是人類,僅僅只是些食材而已。孰是孰非,旁人也無法論斷。

患了風寒后五天過去了,劉子安依然無法從病榻上起身。如此劇烈的飢餓感,他平生還是第一次體驗,連指尖都麻木起來,身體的狀態也似乎逐日在惡化。寶禾先生對著不吃不喝的劉子安厲聲訓斥。然而,劉子安腦子昏昏沉沉地聽著他的聲音,卻無法分辨他究竟是在罵自己呢,還是自己在做夢。總之,劉子安的狀態已到了抬抬眼皮都覺得難受的程度。

「怎麼會如此固執,這樣下去他會死的!」寶禾先生氣道。

「要不給他灌點流食吧,好歹也能吃進去點。」曹大夫提議。

寶禾先生想了想,點了點頭。

昏睡之中,劉子安感到一股稀粥流進了口中。原來是曹大夫抬起他的頭,寶禾先生端著碗正往他嘴裡灌。劉子安攢出渾身力氣將二人的手拂開,用指頭戳進喉嚨,把剛灌進去的東西全嘔了出來。寶禾先生望著他,有些擔憂地嘟囔了一句什麼。大概嘀咕的是「瘦得腮幫子都塌下去了」,或者「不攝取點營養可不行啊」之類的話吧。可惜此時劉子安耳朵里、腦子裡全麻麻的,對他的話一句也沒聽明白,感覺就好像,怎麼連他也變得跟這些漁民一樣,凈說些自己聽不懂的話。

曹大夫與寶禾先生又出去了。劉子安躺在被窩裡,呆愣愣地把目光投向天井或牆壁,也不知是否飢餓所致,看上去那些木紋都在搖曳。他與木紋中的人臉好幾次目光相遇。如此說來,劉子安忽然意識到自己有好一會兒沒眨眼睛了。該不會是快死了吧?迷迷糊糊地想到這點,不禁害怕起來。

「哈士奇,你還活著嗎?」阿寧跳到劉子安身側,擔憂地望著他。

劉子安彷彿聽到耳側傳來一聲笛音般的低鳴,費力地側過頭去,眼中映入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雞……沒有人臉……」劉子安輕輕用雙手捉起她白色羽毛覆蓋的身體,緊緊抱在了懷裡。

阿寧沒有察覺到劉子安的用意,歪著頭,顯得有些困惑。或許是剛剛還在院子里玩耍的緣故,白色的羽毛散發出陽光的味道。

劉子安攢足了氣力,左手攥住她雙腳,以防她逃走,右手掐住了她的脖頸,彷彿擰抹布似的,狠狠一用力,就感覺阿寧的脖子細得驚人,手心裡清晰地傳來骨頭的觸感。

阿寧撲騰著翅膀掙紮起來,口中發出悲鳴,好像在說:為什麼你要這麼對我?

頸骨在劉子安手中吱嘎作響。

阿寧反抗著,想要逃走,似乎在表達不屈的意志:不要啊,不要!我不想死!不想死!

突然,劉子安眼前閃過一道白光,靈魂像遭受了重擊一樣,昏死過去。

朦朧中,劉子安突然覺得口中一陣甘甜,是蜜水的味道……他費力地睜開沉重的雙眼,發現自己處在一家客店之中,寶禾先生正抱著自己的頭喂著蜜水。

「我……這是怎麼了?」劉子安張口問道,聲音嘶啞難聽。

「太久沒吃飯,餓昏過去了。」寶禾先生見劉子安除了神情有些恍惚並無大礙,便放下心來,「你緩緩,我去找曹大夫來給你看看,順便買碗稀粥。」

「我不喝……」劉子安有氣無力地說道。

「咱們已經從那個村子里出來了,不用擔心。」寶禾先生道,「至於怎麼出來的,我回來再給你講,你先歇著吧。」

劉子安點了點頭,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天井,果然,上面的花紋看不出一絲人臉的痕迹。他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死哈士奇,竟然敢謀殺我!反了你了!」突然,劉子安頭部遭到了一記重擊,力量大到直接把他一巴掌扇下床去。

劉子安被打得眼冒金星,隔了半晌才認出打他的人是阿寧,當即怒道:「你打我幹嘛!我還在病中知道嗎,有沒有點同情心。」

「同情心?」劉子安不提還好,一提起他生病這事就勾起阿寧一肚子氣,「我之前倒是有同情心,你是怎麼對我的?竟然想吃了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我,是你能吃的嗎?」

「吃了你?」劉子安一臉詫異,完全不知道阿寧這唱的是哪齣戲。

「可不是嘛。當初,你,一隻手掐著我脖子,一隻手抓著我腳,想把我脖子擰斷。」阿寧一邊說,一邊做出一個擰毛巾的動作。

劉子安仔細回想了一下,還是沒想起來,剛想向阿寧詢問些細節,卻發現阿寧看上去與往常有些不大一樣。

「阿寧,我怎麼瞧著你跟之前有點不一樣了。」劉子安邊說,便用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阿寧。

「別用那種色迷迷的眼神看我。噁心!」阿寧故作厭惡地把頭轉向一邊,但神情中難免興奮。

「好阿寧,你就告訴我吧。」劉子安見阿寧神色有些好轉,忙服軟道。雖然他不記得自己之前對阿寧做了些什麼,但看阿寧的樣子……總之,不挨打是最主要的。現在自己這副身子骨,再被阿寧打上那麼一巴掌,保不齊就要一命歸西了。

「你有沒有覺得我看上去比之前成熟了?」阿寧紅著臉,有些羞澀地問道。

劉子安又仔細瞧了瞧,好像胸比之前大了……不過,劉子安覺得自己這麼說肯定會挨打,於是正色道:「是啊,阿寧有了一種成熟女性的魅力。」

「果然,果然。」阿寧興奮得來迴轉圈。

「果然什麼?」劉子安好奇地問道。

「我成年了啊!等了四千多年,我終於成年了!」阿寧激動得熱淚盈眶。

「呃,恭喜啊。」劉子安有些尷尬地祝賀道。果然,長壽物種的世界不是他這種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

突然,阿寧不懷好意地朝劉子安走來,並伸出自己的右手。

「幹嘛?」劉子安覺得阿寧這副表情准沒好事。

「禮物啊。你之前差點把我殺死,雖說是差點,但精神補償是少不了的。更何況,作為我的好·朋·友,我成年了,你不該隨份子嗎?」阿寧笑眯眯地細數著劉子安需要給自己禮物的理由。

「呃,出門在外,身上也沒什麼貴重的東西,要不等回去我再給你?」劉子安商量道。

阿寧一聽這可就不樂意了,道:「這可不行,萬一你賴賬怎麼辦。就得現在給。」

劉子安無法,只得說:「你知道,我就包袱里那麼點東西,你要是看上什麼就拿走吧。」

阿寧「哼」了一聲,拿起劉子安的袋子就口朝下抖了起來,這一抖,還真發現了點兒新奇的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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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師尊總是迷路腫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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