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焦饒國、巫咸國

130.焦饒國、巫咸國

在回王宮的路上,劉子安再看那些熱鬧繁榮景象,只覺得恍若夢幻一般,不像是真實的。

「這城裏之人亦要拉屎撒尿,不知他們是如何解決積累的屎尿?」走着走着,劉子安忽然想到,不免可惜方才忘了問妮子。

待回到王宮,他已是飢腸轆轆,隨便翻出些食物,勉強果腹。此時想起**他們,恐怕尚在宴席上與眾人飲酒談天,無暇再思及巫咸國之事,不免有些愁悶。

他忽然想喝點酒。

寶禾先生說他酒品差,所以很少讓他在外面喝酒,他為了不惹先生不快,也很少喝酒。

好在,他本身也不是個酒鬼,喝酒還是喝水對他而言沒什麼太大區別。

今天他忽然想喝酒,並不完全是因為喝了酒之後膽子比較大,有很多平時不敢做,也做不出的事,喝了酒之後就可以做得出了,只因為他真的想喝。

一個並不是酒鬼的人忽然想到要喝酒,通常都因為他想到了很多別的事。

劉子安就是這樣。他想到了自己十六歲以前的少爺生活,以及十六歲以後的旅者生涯。

十六歲是個轉折點,在那一年,他碰到了寶禾先生。

可現在,帶給他轉折的那個人又在哪兒呢?在巫咸國?

劉子安一面喝酒,一面嘆氣,喝一口酒,嘆一口氣,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嘆氣。

能喝這麼多酒的人不多,這麼喜歡嘆氣的人更少。

「我見過喝酒比你喝得還多的人。」**眼看自己帶回來的酒都要被劉子安喝光了,笑道。

「我本身就不常喝酒。」劉子安嘟囔道。

「可是像你這樣會嘆氣的人,我實在從來都沒有見過。」**接着道。

劉子安嘆了口氣,道:「其實我也不見得天生就喜歡嘆氣的。」

「你不是?」**有些詫異,在他記憶中,劉子安好像總是莫名其妙地在嘆氣,好像有無盡的煩惱一樣。

「不是。」劉子安道。他記得自己一直都是個愛笑愛鬧的,似乎從來不知道愁苦為何物一般,膽子也大得很,為此先生當初沒少說他。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愛嘆氣了?是從他發誓再也不會給先生惹麻煩那一刻開始?還是更早以前?

「咱們什麼時候出發去巫咸國?」劉子安忽然問道。

**聞言長嘆了一口氣。

「你為什麼嘆氣?」劉子安笑問,

「我是在為你擔心啊。」**道。

「可是我一點都不擔心。」劉子安聳了聳肩,道。

「那隻因為你根本不知道巫咸國的那幫傢伙有多大本事!」

「本事有多大?」

「大到這世上就沒有他們想干卻幹不成的事。」

「那就讓他們想都不敢想!」劉子安猛喝了一口酒,道。

**笑了,他就喜歡劉子安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偏偏寶禾先生在的時候,這傢伙總裝得像只小白兔一樣。

「走吧。」**忽然道。

「上哪兒去?」劉子安聞言一怔,下意識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去巫咸國啊。」**道,「你不是一直着急想去嗎?」

「現在?」劉子安雖然一直嚷嚷着要離開,可**這說走就走的架勢,倒讓他有點犯懵。

「要不然呢?」**反問。

「不用跟女王她們打個招呼嗎?」劉子安小聲道。

「咱們要去哪兒還用得着跟別人打招呼?自然是想走就走。」**哈哈笑道。

就在這時,乙戌君提着行李走了過來。

「什麼時候走?」他問道。

說完,他和**一起轉頭看向劉子安。

「現在!」劉子安拍了一下桌子,道。

就這樣,他們在夜色的掩映下,安全出了城門,撿一條大道,向前方走去。

出了女子國,三人又走了多半日,料想對方不會再派人來追,方才止住了腳步。

然而這一停下來,劉子安他們只覺得又渴又累,再也走不動了。

「昨晚走得急,乾糧倒是記得帶了,可水卻是一點都沒帶。」劉子安癱坐在地上,嘆道。他現在只覺得自己又累又渴,幾乎快要昏過去了。

「誰也沒想到這一路走來,山上連一點水的影子都沒有。」**抹了一把汗,道,「無木無水的,算什麼山!就是小土坡也不至於這般寒酸吧!」

乙戌君心知這兩人是**凡胎,見他們抱怨無水,便主動請命要去找水。

二人欣然應允,不過還是囑咐他要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乙戌君點頭應下。

走了不知多久,乙戌君忽見眼前出現了一條小溪,波光粼粼,清澈見底。

他看了一會兒,忍不住蹲下捧了口水喝。

那水甚是甜美,乙戌君心中一喜,正要用水壺裝些水回去,忽見那小溪之中,冒出幾個小人來,對着他橫眉冷目。他們的身子雖不過三寸來長,卻對乙戌君毫無畏懼。

「你這傢伙是哪裏來的妖怪,為何要侵犯我焦饒之國?」

乙戌君見這些小人說話,不覺吃了一驚,暗自忖道:「這些小傢伙說附近有個焦饒之國,可這一路走來,明明連半個國家的影子卻沒看到......難不成是他們在扯謊?」

那些小人見乙戌君不說話,更疑他心中有鬼,不覺大怒道:「看你這般吞吞吐吐,必是姦細,兄弟們,且將他捉住,押去見國王!」

不過,雖然嘴上叫嚷得厲害,卻無人出面來「抓」乙戌君。想來也是,他們這麼小,乙戌君站在他們面前就好像巨人一般,要怎麼抓?

乙戌君忍不住笑出聲來,道:「我今天就站在這裏,頂天立地,任你們來抓。不過你們多少人來,只要我動了分毫,就算我輸,心甘情願去見你們的國王。」

那些小人彼此互望了一眼,點點頭,便有一人一猛子扎進水裏,不見了蹤影。

「想來是去叫幫手了吧。」乙戌君心道。

他看着眼前這幾個嚴陣以待的小人,覺得十分有趣,於是問道:「爾等自稱焦饒國,不知這國卻在何方,怎的我從未聽說過?」

「像你這種俗人,哪裏知道我們這國,實在是連仙境都比不上哩!」一個小人得意道。

「哦,這倒要請教了。」乙戌君道。

「你急什麼,到時候見了我們國王,自然就分曉了。」又一個小人說道。

乙戌君四處看了看,忽見水波大興,無數小人踏水而至,又見小溪兩岸,人頭攢動,密密麻麻,如取食螞蟻一般,看樣子恐怕沒有上萬也得有個千八百。

見夥伴到來,這些留守的小人大為開心,連忙吆喝起來,手舞足蹈。

不過一眨眼的工夫,這幫小人就把乙戌君圍住。他們有的帶着繩索,有的手執長劍,有的緊握長槍,氣勢洶洶,誓要把乙戌君打敗。

乙戌君信守諾言,一動不動,任那些小人在他身上爬來爬去,纏繩子的纏繩子,捆藤條的捆藤條,那那些不過針尖大小的見刺他,拿玩具樣子的長槍戳他,他亦不動怒,只當這幫小傢伙是在幫他撓痒痒。

就這樣,乙戌君很快就被裹成了一個「大粽子」。

那些小人各個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不過,見成功把乙戌君裹住,他們卻十分高興,竟不由自主地又唱又跳,好不快活。

乙戌君見他們一副興奮的模樣,覺得十分好笑,然而面上還是一臉冷漠。

「看到時候他們怎麼把我運走。」他心道。

果然,熱鬧過後,待要把乙戌君拖到國都去時,這些小人又叫苦不迭起來,即使他們有成千上萬人,在乙戌君刻意壓沉身子的情況下,也很難搬動他分毫。

「搬不動?那就再去叫些人來。」乙戌君冷笑道。

小人們都嚇壞了,三三兩兩地立在一旁討論起來。

「這傢伙到底是什麼做的,怎麼這般沉?」

「我看他是石頭做的,方才我怎麼使勁,都刺不穿他的皮膚。」

「我看他是烙鐵做的,剛才我不小心用手碰了他一下,居然被燙出了一溜火泡。」

他們正討論的熱鬧,忽聽一陣鶴唳,小人們驚叫着四散奔逃。

「鶴來了!鶴來了!」

乙戌君一看,是幾隻鶴從空中飛過。

「這些小傢伙跑什麼?」乙戌君正暗自奇怪,忽見那些鶴俯衝下來,轉眼各叼住幾個小人,復轉九天去了。

乙戌君這才明了,原來這些鶴專門啄食這些小人,所以他們害怕至此。

乙戌君無心在此枯等,於是便施法化作與那些小人一般大小,跟在大隊伍中,沿岸狂奔。

這些小人雖然步伐短小,跑得卻是極快,乙戌君險些跟不上。

「這恐怕就是為逃命而練就的本領吧。」乙戌君心道。

跑了一會兒,那些小人的步子便漸漸慢了下來。乙戌君抬頭一看,那小溪旁邊,有一個黑黢黢的大洞,小人們都跑到那個洞裏去了。

於是乎,乙戌君一不做二不休,也跟着跑了進去。

剛進這洞時,只覺入眼一片黑暗,只有些星星的火燭之光,把路程照亮。

繼續往前走,只覺周圍越來越亮,漸漸便如同白晝一般。

此時,乙戌君已到了一座城池,城門上掛着「焦饒國」三個大字。

這城池究竟有多大,乙戌君不清楚。但是以他現在的大小來看,這座城池是在壯觀,比起以富麗堂皇著稱的女子國來不遑多讓。

進了城,只見一片熱鬧景象。三百六十行,行行有生意,人來人往,車如流水馬如龍。

這車馬雖然現在看來與平日所見相差無二,但若以原來的身材來看,這些小車、小馬不過只有乙戌君手掌大小。

走着走着,乙戌君忽見不遠處人頭攢動,湊過去一看,原來是個招賢榜,是要招一個聰明強壯,能對付鶴的人。倘若此人能永除鶴患,國王許諾,願將王位拱手相讓。

乙戌君看了兩眼,走上前,一把撕下榜文。

那看管的小吏一見,慌忙把乙戌君的手抓住,道:「方才是你摘的榜?」

「是。」乙戌君點了點頭。

「大喜!大喜!趕緊與我面聖去!」說完,那小吏也不等乙戌君反應,拉起他就往前走。乙戌君任他拖曳,到了王宮。

及至門口,又有數人不知從何處冒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帶他來的那個小吏解釋說乙戌君是來除鶴患的,眾人聞言吃了一驚,慌忙把此消息傳報國王。

那國王一聽,心中大喜,忙招乙戌君上殿。

恰此時,百官正在議事,聞說招賢榜被人摘了,皆是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想知道那摘榜之人是何方神聖。

然而,乙戌君一出現,他們便大失所望。

雖然看上去像是個有本事的,但眼不驚人,行為粗鄙,見了國王,連普通的跪拜之禮都不行,只是昂然地站在那裏。

禮官看不過去,慌忙叫乙戌君行禮,可他哪裏肯。

「他是國王,難道我便不是了嗎?憑什麼讓我來跪他!」他心道。

好在那國王倒是有容人之量,緩聲道:「倘若這位能人異士能治理鶴患,則我們一國都要服他管,難不成還要他向我跪拜?」

乙戌君見國王是個親賢之人,案子點了點頭,問道:「你們這鶴患是怎麼一回事?」

「你既是我國之人,怎會不曉得鶴患之事?」一個大臣冷哼道。

乙戌君頓了頓,也不急也不惱,平靜道:「我是四海走得久了,把故國之事忘了個一乾二淨。今聽說故國有這等好買賣,故此重新回國。爾等不知,我在外國學了大本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無所不知,那鶴患又何足道哉。」

「原來卻是個忘本的東西!」一個大臣似乎對乙戌君忘了故國之事頗為不滿。

其他大臣皆嘆息起來。

好在那國王並不怪他言語冒昧,解釋道:「原本那些鶴每日吃些草露魚蝦也就夠了,可是不知從何時起,他們聽說人肉美味,便打起了我這一族的主意,終日在我國土徘徊,一見有我國民出國,在小溪邊玩耍、遊玩,便狠心將其吞食。至今為止,死在這上的國民已有將近千人。」

乙戌君聽了,沉默了半晌,道:「這事好辦。」

「果然是從國外回來的,此時便有了主意。」那國王虛心問道,「卻要如何?」

「爾等只要不出此城門,便不怕那些鶴了。」乙戌君道。

「原來是這等餿主意!不出城門,我們一國之水從何而出?況且老是悶在城中,不外出遊玩,國民必定會發瘋發狂,到處滋事。長此以往,國將不國矣!」那些大臣怒道,顯然並不贊成乙戌君的方案。

「既然如此,我便還有一個計較。」乙戌君道。

「但請說來!」國王道。

「待會兒你們找幾個膽子大、跑得快的跟我出去,然後便看我的吧。」乙戌君道。

眾人雖不知他要做什麼,但還是按照他的吩咐找了人來。

到了洞外,那些鶴見又有美味送上門來,忙俯衝而下,想要啄食。

乙戌君冷笑一聲,陡然變回原來的身形,抓住其中一隻鶴,一下子便扭斷了它的脖子。然後,趁群鶴慌亂之際,吐了一把火,把它們身上的羽毛燒得焦黑。

群鶴大驚,怪叫着落荒而逃。

乙戌君冷笑一聲,變回了焦饒國人的大小。

果不其然,在場的眾人都驚呆了,口中不斷叫喊著:「果然外國回來,本事便大了許多,連這種變化的本事都學到手了!」

乙戌君微微一笑,心情十分愉悅,在眾人的簇擁下返回了王城。

然而,才一進王宮,就見眾大臣滿面愁容,涕泗俱下。

乙戌君奇道:「爾等既已除鶴患,何以竟憂傷起來?」

「鶴患除了我們心裏自然歡喜。只可憐國王,今日便要退位與你,卻不傷哉!」一個大臣哭哭啼啼地說道。

乙戌君冷笑,道:「方才揭榜,不過是看你們可憐,助你們一臂之力而已。至於國王之位,非我所求,爾等卻莫要再做這等婆娘之態!」

說完,乙戌君轉身便走。

那些大臣一聽此語,便知此人也是個明事理的,哪裏肯放他走?

國王亦抵死要他留下,說自己不能做了負義之君,一定要把王位傳給乙戌君。

乙戌君心下嘆息,沒想到這小民之國,比起那些大國來,反而更具仁義之心。當下也不忍叫他們為難,簡明扼要地向他們講述了自己的故事。

「我的國民亦在等我。」在最後,他是這樣說的。

眾人無法,只得放他離去,不過與此同時卻也承諾,焦饒國的大門將永遠向他敞開。

除了洞外,乙戌君心裏感慨萬千,走了幾步,忽然想起此行目的,急忙拿水桶灌了兩桶水,向回趕去。

等回到劉子安他們那兒,二人已等得心焦。

「怎麼去了那麼久?莫不是迷路了?」劉子安猛灌了兩口水,問道。

「或許吧。」乙戌君笑了一下,答道。

**確是不信,道:「你騙得了子安小哥,可騙不了我**。看你一臉喜色,定是在什麼地方得了好處,卻不肯跟我們說,是不是?」

乙戌君搖頭否認。

又歇了片刻,三人便繼續上路了。

此時,天空中下起了斜斜的細雨。

劉子安忽然有些不敢想寶禾先生。

「相思」已令人纏綿入骨,黯然**,那「不敢相思」又是種什麼滋味呢?

多情自古空餘恨。

如果你不敢多情,即使情深入骨,也只有將那一份情埋在骨里,讓這一份情爛在骨里,死在骨里。

那又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劉子安忽然合起了他手中的傘,讓冰冷的雨絲打在他的身上。

風雨無情,可是又有幾人知道無情的滋味?

他忽然好像喝酒。

好在,前面不遠處就有酒樓。他們已經到巫咸國了。

奔波了這麼多天,劉子安他們進城的第一件事不是找住的地方。而是先吃頓好的。

若是跟寶禾先生出來自然不會這樣,他肯定先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之後才考慮吃東西的事情。也正是因為如此,劉子安的包裹里總是備着吃食,以備不時之需。

先生啊......

劉子安幽幽嘆了口氣。

**有錢,所以他點了很多菜,點了最好的菜。

然而,劉子安卻為自己點了兩樣東西,一壺酒和一串辣椒。

用辣椒下酒,吃一口鮮辣椒,喝一壺辣酒,那才真辣得過癮。

辣椒紅得發亮,額頭上的汗珠子也紅得發亮。

**看着也覺得過癮,可等到他自己這麼吃的時候,他就發現這種吃法似乎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過癮了。

他已經被辣得連頭髮都要立起來了。

「吃兩口飯,照你這樣吃會吃壞腸胃的。」**為劉子安添了碗飯,說道。

然而劉子安並沒有吃,接着喝他的辣酒,吃他的辣椒。

**搖頭,不知道這孩子在犯什麼神經。

乙戌君則是個行動派,一把奪過了劉子安手中的酒壺和辣椒,道:「先吃飯。」

劉子安看着面前的飯,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行了,如果你要是個小姑娘,或許我還會安慰你兩句。一個大老爺們,哭什麼哭?」**笑道,把飯碗又往劉子安那邊推了推。

劉子安這才開始老老實實地吃飯。

「寶禾先生不在,我們肯定沒法像他那樣照顧你。有什麼不滿你就明說,別哭哭啼啼的,讓人看見了像個什麼樣子!」**見劉子安鼻涕都快流到嘴裏了,遞給他一方手帕,道。

劉子安接過手帕,不好意思地擤了擤鼻子,道:「你們很好,是我自己犯渾了,別介意。」

**點了點頭,沒再追究。

一時間,三人之間陷入了沉默。

他們靜下來,旁邊的人談話的聲音便聽得清楚了。

劉子安雖然沒有聽牆角的習慣,但那桌人聊天的聲音實在太大了,讓人想不聽都難。

「那人的排場難道比十巫還要大?」

「大得多了哩。十巫出來時,最多也只不過帶三四個隨從,可是他無論走到那裏,至少也有七八個人在暗中跟着他。」

「是為了保護他?還是怕他跑了?」

「都不是。」

「那是怕他惹事?」

「也不是。」

「那我就不懂了。」

「什麼事你不懂?」

「既然不怕他跑,不怕他死,也不怕他惹事,那為什麼要派七、八個人跟着他?難道咱們巫咸國的人都很閑嗎?」

「跟着他主要是怕他忽然消失不見。」

「消失?天底下有這種巫術?」

「就因為不是巫術,所以才不遠萬里地把他帶回來啊。回來的路上,據說把隨行的人上天入地折騰得夠嗆,後來連他們自己都找不到會來的路了,還是國君派人把他們接回來的。」

劉子安聞言暗暗心驚,這說的怎麼那麼像是寶禾先生?!於是更加用心地聽起了旁邊那桌的談話。

「能讓巫師迷了路,這傢伙不簡單啊。」

「可不是嘛,而且據說這傢伙能讀取聖石上的信息。」

「他是巫師?」

「怪就怪在這兒了,他不是巫師,而且自從他接觸過聖石之後,聖石就變成了一塊普通的石頭。」

「聖石是什麼?」劉子安輕聲問道。

**搖了搖頭。

「不過可以斷定,他們說的那個人,八成就是寶禾先生了。」他道。

劉子安也覺得他們說的是寶禾先生,畢竟天底下恐怕沒有比他更能迷路的人了。只是,寶禾先生在哪兒呢?

他正想着,旁邊說話的人便忽然沒了聲音。

原來方才樣東西飛過來,塞住了他的嘴。

乙戌君笑了。

那人恐怕做夢也想不到外面會忽然飛進塊泥巴來,砸進他的嘴裏。

乙戌君卻早已想到。

窗外的院子裏,已經來了三四個人,他們的腳步聲雖然輕,卻瞞不過乙戌君。

動作最輕的一個人,剛剛便已到了窗外,乙戌君連他從地上挖塊泥巴起來的聲音都聽得很清楚。

可是第一個走進來的卻不是這個人。

第一個走進來的,是個很高很高的女人,穿着一身鮮紅的衣裳,個子小小的,如同五歲孩童,然而身材卻出乎意料地好,應該凸起來的地方絕不平坦,應該平坦的地方也絕沒有凸起來,只要把她整個放大一號,她實在可以算是很有誘惑力的女人。

她的年紀已經不能算很小了,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已有了皺紋,可是她笑得還是很媚,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更叫人受不了!

她吃吃笑着,扭動着腰膠,走到對面桌那人面前道:「我佩服你,我真的佩服你!」

那人滿嘴是泥,吐都吐不出,實在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好讓別人佩服的地方。

這女人笑道:「我實在沒有法子不佩服你,明知道我們就在這附近,卻還敢在這裏嚼舌頭。」

她的話還沒說完,窗外已有人大吼:「跟他廢什麼話!」

吼聲就像是半空中忽然打下個霹雷,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接着又是\"砰\"的一聲,只支起一半的窗戶也被震開了,一個人就像是一面牆似的撲了進來,瞪着對面桌那人。

他一定要低着頭才能瞪着他!

因為他站在這個人身旁時,個子足有他的兩倍。

「個子這麼大,難怪聲音聲音這麼響呢!」劉子安揉了揉耳朵,心道。

那高個巨人話一說完,便舉起拳頭向旁邊桌那人打去。這一拳就算不把他活活打死,至少也得打掉他半條命。

劉子安下意識地側過了頭,不願看到那血腥的畫面。

不過,這一拳並沒有打在那倒霉鬼身上,忽然間人影一閃,已經有個人擋在他面前。

高個巨人這一拳氣力已放盡,已經沒法子再收回去,只聽「卜」的一聲響,這一拳已著着實實打在這個人肚子上,聽聲響卻好像打到了一塊硝過的牛皮。

這個人硬碰硬挨了一拳,居然還是面不變色,連眼睛都沒有眨。

可是他的臉色本來就已經很可怕,就好像他身上穿着一件藍布長衫一樣,已經洗得發白,白中透藍,藍中透青。

他的肩極寬,臂極長,可是全身都已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這件又長又大的藍布衫穿在他身上,就好像空空蕩蕩的掛在一個衣架上。

像這麼樣一個人,怎麼能挨得住巨人的那一拳呢?不是親眼看見的人,實在很難相信。

那巨人一拳擊出,倒退了三步,抬起頭,才看見這個人的臉。

這個人臉上還是完全沒有表情。

巨人臉上的表情卻很絕,好像很想對他笑一笑,卻又笑不出,明明笑不出,卻又偏偏想拚命擠出一點笑容來。

那小個子女人卻已笑得彎下了腰。

無論誰都看出她笑得有點幸災樂禍,不懷好意。

巨人總算也笑出來了,乾笑道:「幸好我這一拳打的是你。」

這人冷冷道:「是不是因為我比較好欺負?」

巨人立刻拚命搖頭,道:「我發誓,絕沒有這種意思。」

明明那麼大的個子,此時看來,倒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那你是什麼意思?」

巨人陪笑道:「這巫咸國之中,誰不知道巫盼大人您是金剛不壞之身,我這一拳打在您身上,不就跟撓痒痒一樣嗎?」

巫盼卻還是板着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巫禮。」

「巫禮,無禮,這名字倒也配他。」劉子安偷笑道。

巫禮見巫盼這麼說,鬆了口氣,道:「只要巫盼大人明白就好了」

巫盼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只會挨揍,不會揍人?」

巫禮立刻又拚命搖頭,道:「不是,我絕不是這意思。巫姑可以為我作證。」

那矮個女人忽然格格笑道:「他的意思是說,巫盼大人已經是金剛不壞之身,就算挨了他一拳,也不會在乎的,更不會跟他一般見識。」

原來這女人就是巫姑。

巫禮又鬆了一口氣,道:「今天你總算說了句人話。」

巫盼冷笑道:「現在你總該明白,她究竟還是幫着你的。」

外面忽然響起了一陣咳嗽聲,一個人嘆著氣道:「夜深露重,風又這麼大,你們明明知道我受不了的,為什麼偏偏還要在裏面吵架,是不是想要我大病一場,病死為止。」

這人說話尖聲細氣,說兩句,咳嗽幾聲,一口氣好像隨時都可以接不上來似的,顯然是個病人,而且病得很不輕。

可是一聽見這人說話,連那個趾高氣昂的巫盼大人的態度都變了,變得很謙和有禮,道:「這屋子裏還算暖和,你快請進來。」

外面的病人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像我這種身份的淳淳君子,有人吵架的地方,我是絕不進去的。」

巫禮搶著道:「我們的架已經吵完了。」

「還有沒有別的人準備要吵架?」那病人又問道。說真的,劉子安聽他說話都替他覺得累的慌。

巫禮道:\"沒有了。\"

這病人終於唉聲嘆氣的走了進來。

雖說才下過雨,天氣有點涼,但來者身上穿着件皮袍子,居然還是冷得臉色發青,一面咳嗽,一面還在流鼻涕,就有點讓人奇怪了。

其實他年紀還不太大,卻已老病侵壽,像是個行將就木的人。

他看起來簡直全身都是毛病,別人只要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把他擺平。

但是別人卻偏偏對他很尊敬。

巫盼居然搬了張椅請他坐下,等他的咳嗽喘息停下來的時候,才陪着笑問道:「現在你是不是好一點了?」

這病人板着臉道:「我總算還活着,總算還沒有被你們氣死。」

「現在你是不是可以看看,這地方寶禾先生是不是能來?」

這病人嘆了口氣,從狐皮袍子的管袖裏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劉子安他們,道:「這些傢伙是誰?」

巫姑道:「不過是閑人,馬上就趕走。」

「趕快趕快。」病人擺了擺手道。

「等等!」劉子安見巫禮那個巨人朝自己走來,下意識地退了兩步,叫道:「我不是閑人。」

「那你是什麼人?」巫姑看了他一眼,妖嬈地笑問道。

「我是寶禾先生的徒弟,也是他唯一的徒弟!」劉子安道。

那病人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劉子安,忽然道:「你過來。」

劉子安依言走了過去。

這病人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很久,道:「把你的舌頭伸出來給我看看。」

在這種場合伸舌頭?

劉子安看了看四周,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不想惹麻煩,可是也不想被人當做笑話。

他沒有伸出舌頭來。

巫姑又在吃吃地笑,道:「你一定從來都沒有想到有人要看你的舌頭。」

劉子安點頭承認。

巫姑道:「他第一次要我把舌頭伸出來讓他看的時候,我也覺得很奇怪。」

「哦?」由於他們都姓巫,劉子安以為他們是一家子,但就現在來看,好像並不是。

「常常都有人要我讓他們看看,有人要看我的臉,有人要看我的腿,也有人要求我,要我讓他們看看我的屁股。」

主盟下意識地想吹個口哨,但他忍住了。可不能不承認,她說的這些部份,確實都值得一看。

巫姑笑道:「那時候我也跟你一樣,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麼要看我的舌頭。」

「現在你想通了?」劉子安問道。

「那時候我想不通,只因為我還不知道他是誰,可是現在……」巫姑媚笑着說道:「現在隨便他要看我什麼地方,我都給他看。」

劉子安注意到巫禮在那裏瞪眼,忍住笑問道:「他是誰?」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巫彭大人。」

劉子安笑了。

他實在想不到這個全身都是病的人,居然是天下大夫的老祖宗。

這幾個「巫」當中,他唯獨聽說過巫彭。

巫姑笑道:\"別看他自己一身的病,可是別人不管有什麼病,他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巫盼冷冷道:「平日別人就算跪下去求他,他也懶得看的。」

巫姑道:「可是今天寶禾先生一定要到這裏來。」

巫盼道:「我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到這兒來,但絕不能冒半點風險。」

巫姑道:「所以我們要先來看看,這地方是不是有危險的人,是不是有人生病?」

巫盼道:「因為這裏若是有人生病,很可能會傳給寶禾先生。」

巫姑道:「所以他要你伸出舌頭來,看看你是不是有病?」

劉子安嘆了口氣,道:「看來寶禾先生這段時間過得不容易啊。」

巫彭也嘆了口氣,道:「他不輕鬆,我們也不痛快啊。」

劉子安苦笑道:「有理!」

巫彭道:「可是現在你已經用不着把舌頭伸出來給我看了。」

「為什麼?」

「因為你的病我已經看出來了。」

「我的病?」

「病得還不輕。」

「什麼病?」

「心病。」

劉子安笑了,臉上雖然在笑,心裏卻在暗暗地吃驚。

他的心裏確實有病,病得確實不輕,可是從這難道已經明顯到能讓人看出來了嗎?

「你的臉上已有病象,顯見得心火郁紅,肝火也很盛丁想必是因為心裏有件事不能解決,只不過你一直都在勉強抑制,所以,別人是絕對看不出來的。」

這位自身難保的泥菩薩,居然真的有點道行,連劉子安都不能不佩服。

巫彭道:「幸好你這種病是絕不會傳給別人的。」

**忽然站起來,道:「我呢?你為什麼不替我看看?我是不是也有病?」

巫彭道:「你的病用不着看,我也知道。」

「哦?」

「你是個商人?」

「沒錯。」

「商人一般只有一種病。」

「哪種?」

「貪病。不過這病雖然無葯可治,倒也不會傳給別人。」

「我呢?」乙戌君開口問道。

「你沒病,但是你很危險。」巫彭道,「很抱歉你不能留在這裏。」

乙戌君倒也沒多說什麼,默默起身,離開了酒樓。

「我等會兒回來。」他道。

「那麼寶禾先生現在是不是已經可以來了?\"」**道。說實在話,他覺得寶禾先生怪可憐的,表面看上去這幫人把他照顧的無微不至,但實際上,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枷鎖呢?

「現在還不行。」巫彭搖了搖頭。

「為什麼?」劉子安問道。

「因為我還在這裏。」巫彭嘆了口氣道,「我全身都是病,每一種都會傳給別人的。」

「你既然會替別人治病,為什麼不把你自己的病治好?」劉子安也嘆了口氣,問道。

「我的病傍不能治。」巫彭一本正經道。

「為什麼?」**覺得這話新鮮,它還是頭一回聽說有不能治的病。

「因為我的病一治好,我這個人就要死了。」巫彭道。

這是什麼道理?

老孔不懂,劉子安不懂,不光他們,巫盼、巫姑、巫禮他們也不懂。

「為什麼?」他們一齊問道。

巫彭笑了笑,沒有回答,看着劉子安,反問道:「你剛才看我是不是有點不順眼?」

劉子安有些尷尬,不知該承認還是該否認。

「可是不管你怎麼討厭我,卻絕不會對我無禮的。因為我全身都是病,隨便誰只要用一根手指頭就能把我打倒,你打了我非但沒有光彩,而且很丟人。」頓了頓,巫彭又道,「可我的病如果治好了,別人對我就不會這麼客氣了,以前我得罪過的人,一定也會來找我的麻煩,我怎麼受得了?」

「所以我的病是千萬不能治好的。」他搖著頭,嘆著氣,慢慢地走出去,到門口,頓了頓,又道,「記得幫我給老朋友帶個好。」

劉子安忽然發覺這位全身是病的大夫其實也很有趣。

這些人好像都不是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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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師尊總是迷路腫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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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焦饒國、巫咸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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