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鬼玉(一)

1.鬼玉(一)

人一生總會有無數後悔的事,有的人後悔沒有在離家前的最後一天跟自己暗戀多年的青梅竹馬錶白;有人後悔沒有在父母在世時盡忠盡孝;有人後悔沒有在年輕時抓住機遇大撈一筆……而劉子安此生最後悔的事情就是識人不清,把自己的大好年華交給了一個不靠譜的師傅。

想當年,劉子安還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年,雖說按他的年紀來看依舊這麼不諳世事有些不正常,但由於是父親的老來子,上面又有不少年紀足以當自己爹娘的哥哥姐姐照看,沒有長成一個混世魔王便已然是萬幸。

這天劉子安正在院子裏看兩撥螞蟻打架,把一撥腦補成是守城的將士,另一撥則看作是入侵者,正當雙方交戰如火如荼的時候,卻聽有人喚道:「小少爺,老爺喚您去書房,說是有客人。」

「來啦。」劉子安只得起身,錘了錘蹲得有些發麻的腿,心下尋思:父親一向寵溺自己,知道自己不愛見客,因此從不勉強。今天這般喚我過去,卻不知是為了何事……

思索間,劉子安已來到書房外。一旁候着的小廝見了沖他頷首一笑,打了個千,進屋通報道:「小少爺來了。」「叫他進來。」「是。」

「小少爺,老爺有請。」小廝拉開門做了個請的姿勢。表面看上去一切正常,但如果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那小廝的拇指微微翹起。

劉子安這才鬆了一口氣,整了整衣冠,走進房間。

來到屋裏,劉子安只見父親和一名年輕男子相對而立。那男子並未將頭髮如旁人那般束起,而是女人似的披散著一頭長發,烏黑亮澤,直立時發尖將觸而未觸地板的那種長度。他容顏俊美,眉清目秀,氣質姿態頗有一種睡蓮般的清逸出塵之感。劉子安一下子為之所傾倒,怔在了房門處。

「子安,來。這位是寶禾先生,著名的旅行作家,曾到過不少有趣的地方。你不是愛聽故事嗎?這位先生將在咱們這兒逗留些時日,你可以去找他聊聊。」說罷,轉向那年輕的男子笑道,「寶禾先生,這是犬子劉子安。接下來幾日恐多有叨擾。」

「能與如此靈秀的小少爺相談,是在下的榮幸。何談叨擾。」那寶禾先生也笑着應和道。

寶禾先生,是一名靠寫旅遊攻略為生的作家。原本這個職業並不存在,早些年政局動蕩,戰爭頻發,烽煙四起,在這樣的年月里,離開自己熟悉的土地外出旅行簡直是自尋死路。而當天下統一之後,人們沒了性命之憂便開始追求起更高的享樂,盼望着有生之年可以遊覽一下各處的名勝,見識一下不一樣的風景,品嘗一下各地的珍饈。於是乎各種旅遊攻略成了搶手貨,一些以寫旅遊攻略為生的人也應運而生。

順便一提,所謂寶禾,只是此人撰書時所用的筆名。據說他另有真名,劉子安雖打聽過,他卻死活不肯告之。

二人有過些許交談之後,某次見面,寶禾先生問劉子安以後想幹些什麼營生。

劉子安被問得一愣,顯然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也對,他家境殷實,父親是當地有名的大財主,手下店鋪無數,光靠收租子就夠全家的花銷。

大哥不喜經商專愛舞刀弄槍,後來父親出資為他開了家鏢局,現在也幹得是有模有樣的。

二哥子承父業,將家裏的產業打理得是井井有條,收益與父親掌權時相比還要再翻上一番。

三哥天生喜靜,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雙眼只看聖賢書的主兒,好在這麼多年的書也沒算白讀,三十齣頭的年紀便中了舉,也算是個青年才俊。

四哥雖沒什麼本事,平時愛去個賭館、青樓什麼的,但家裏還算養的起他,而且他那些混混兒朋友們也幫家裏解決過不少麻煩事。

至於老五劉子安……

「還沒想好,大哥的鏢局我是不想去的……讀書考取功名亦非我願……大概過幾年二哥會在鋪子裏給我安排個差事吧。」劉子安想了想,答道。

寶禾先生皺了皺眉,道:「難道你就打算一輩子呆在家裏混吃等死,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嗎?」

「就算想走又如何?父親和哥哥們不會讓我離開他們的視線的。而且,在家獃著也挺好,什麼也不用想,什麼也不用干,事事都有人幫忙安排。」劉子安伸了個懶腰,坐的時間太長了,一動身上的骨頭都在嘎嘎作響。

「那……若是我能帶你出去呢?你願不願意跟我走?」寶禾拋出了一個誘人的條件。

「你有那麼大本事?」劉子安不信,但對他的話有些動心。

「試試就知道了。」寶禾眯起眼睛,微微一笑。

「好,只要你能帶我出去……我」劉子安的臉紅撲撲的,看上去顯得格外興奮。

「怎麼,你還要以身相許不成?」寶禾先生打趣道。

後來,也不知寶禾先生跟劉子安的家人說了些什麼,他們居然真的同意讓劉子安跟着這個瘋子滿世界亂跑……當然,是以徒弟的身份。

「寶禾先生,為什麼我會成了你的徒弟。」劉子安對此充滿了怨念。

「因為咱們投緣啊。」寶禾先生走在前面,看上去心情頗好。

「那為什麼是我挑行李。」劉子安顛了顛背上的包裹,試圖讓自己輕鬆一點。天知道,他可從來沒背過這麼重的東西。

「因為你是我徒弟啊,師徒同行,哪有讓師傅背行李的?」

劉子安發誓,寶禾先生的表情絕不是找了個好徒弟應有的樣子,而像是找到了一個不要錢的勞力。不,應該是倒貼錢的勞力,出門時父親怕自己獨自在外受委屈,給了不少銀錢,結果自己這個不要臉的師傅居然說師徒財產共享,硬是把錢放在了一起。

「旅途之中,會遇到路匪或竊賊;山道之上,也時有獸類出沒。不過,若是兩個男人結伴而行,應該多少可以壯壯膽子。」

寶禾先生許諾,一應費用皆由出版人負擔,他們現在只是墊付,只要平安回返,便可拿到報酬。所謂出版人,就是委託他執筆撰書的書商。他們出錢送他旅行,而後把途中見聞寫成遊記指南。

慢慢適應旅途生活的劉子安,開始隱隱期待起了日後的生活。

然而,與寶禾先生一同出行數次后劉子安才醒悟,自己當初的決定實在是太衝動了。為什麼像他這麼有名的旅行作家會找不到一個願意與他同行的人?當初真應該把其中的原委仔細打聽清楚。

錢方面沒問題,劉子安本來就不缺錢,每次與寶禾同行歸來后還能拿上一筆不菲的傭金。對於寶禾其人的脾氣秉性,劉子安也並無不滿。反之,倒還有些敬佩。旅途之中,所到之處,無論文化有何差異,或所遇之人態度如何無禮,吃到的飯菜如何粗陋,他從不發一句怨言。劉子安叫不出「師傅」二字,他也從不強求,反倒是劉子安長期受其照顧,有些不好意思,退而求其次地稱他為先生。

儘管如此,劉子安卻覺得與寶禾先生結伴而行,並非什麼輕鬆有趣之事。理由之一,便是壓根兒就不知道自己要去往的目的地是否真實存在。

寶禾先生旅行的目的,既非拜訪名勝古迹,也非休閑療養,而是為了撰寫旅遊指南而四處搜羅素材。然而,著名的古迹勝景在現行於世的讀物當中大抵都已介紹盡了,因此他要找的是那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觀光地。以他的考慮,若能介紹一些默默無名卻具有奇效的溫泉,有特殊功能的水井,或是一些值得一看的古剎佛閣,那麼寫出的書必會大賣。

於是乎,一旦道聽途說有什麼尚不知名的溫泉,就要實際去當地查探一番;若聽聞某某山與某某山深處有座巨大的寺院,即需前去一探究竟——這,便是寶禾先生的旅行。

可惜,那些傳說之中的所在,實際全是子虛烏有。至少對於劉子安而言,他所隨行的數次旅行當中,都未尋訪到啟程前被人告知的地點。抵達之處,僅有些蕭索荒頹的村落,連個過夜的人家都找不到,只能身裹草席,耐著寒意,在野地里睡上一宿。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總難免有些心灰意懶。

然而劉子安不想再繼續伴先生同行的理由還有一點,就是寶禾先生的有嚴重的「迷路症」。寶禾先生的確已慣於旅行,據他說,是曉得怎樣走路不易疲累,往往腳步不停地走上一整天,他也能精神飽滿,絲毫不顯疲態。可問題在於,他這個人太愛迷路了,幾乎可以說回回必定如此。明明是那種筆直向前的一條路,再笨的孩子都不會輕易弄錯,卻不知為何,但凡他打頭走在前面,末了總會兜回到早間動身的地方。哦不,就算他走在劉子安身後,結果也是照舊。寶禾先生的迷路症,會殃及同行者。在他的連累下,原本半日便可抵達的地方,有時甚至需要花上三五天。

劉子安覺得,像寶禾先生這樣的人還是老老實實在家獃著,不要出門旅行為好。不過,寶禾先生自己倒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即使迷了路,意外地來到了某處懸崖峭壁,也只會笑笑說:「真是有趣。」劉子安一直不明白這到底哪裏有趣。

拜他所賜,每回劉子安都會被帶往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不只去過全村以瘦為美,姑娘出嫁先量腰圍的村子,還去過全村上下集體崇奉一隻貓的地方。村民們虔信那隻貓是神托胎降世,可在劉子安看來,那就是一隻普普通通的野貓。他們還到過那種全村人一到晚上就會集體變身,長出獠牙的村落。寶禾先生將這些所在統統記了下來,貌似打算寫進書里。可無論哪一處,都不過是因為迷路,偶爾誤打誤撞進去的,其正確的方位地點,沒人弄得清楚。即使一連幾天沿着與前一次相同的道路跋涉,不斷向前探看,也始終不曾在尋見。

待到第三次旅行時,劉子安終於厭倦了。因聽人說,某地有口井的井水對治療膝痛有奇效,他們師徒二人便前去尋訪。寶禾先生稱,關於那口井,時下的書籍讀物中尚未有所介紹,若能詳細記載它的所在及效能,《旅中書》一定銷量大漲。對了,那個《旅中書》就是寶禾先生當下手頭要寫的那部書。然而,辛苦奔波了半月有餘,他們二人卻再沒聽聞有關那口井的任何傳聞。

「這種事嘛,偶爾也是有的。」寶禾先生慢條斯理地說道。

對劉子安而言,白跑一趟,徒勞無獲,實在掃興之至。再返回出發地的途中,照舊受先生連累而迷了路,最後,他們二人來到了一處本應無路可達的村落。

在那裏,劉子安得到了一件奇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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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師尊總是迷路腫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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