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莊周夢蝶蝶夢庄

5.第五章 莊周夢蝶蝶夢庄

維持著輕吻的動作,許久,玉棺里的人身上附著的冰霜又深了些,連睫毛上也凝成了白色一片,燕淮黎又深深地抱了玉棺里的人一下,踉踉蹌蹌爬出來,將玉棺的蓋子合上,凌亂走了幾步遠,他身後散亂的髮絲銀白色漸漸侵襲,皺紋也在他的臉上迅速蔓延,短短几步,幾十載的蒼老錯亂。

他走到石門的位置,靠著它滑下去跌坐在地上,背對著玉棺的方向,時不時嘔出一口鮮血,襯著滿頭的華髮悲涼寂然。斷斷續續的痛.吟開始從他的嘴裡漏出來,燕淮安躊躇的時候,已經飄了過去。呻.吟中,他臉上的皺紋慢慢褪去,一頭白髮也漸漸恢復到青絲,只是望著比來前又多了些銀色。

到最後,彷彿是從水裡剛撈出來的一樣,身上骨白的中衣已經被浸透,貼在身上透出方才劃下的那條血道,消瘦蒼白的身子頹靡地貼在青色的地上,他閉上眼睛。

燕淮安往回望了一眼,玉棺里的人除了那層冰霜與生前別無二致,似乎連氣息也是鮮活的,這鮮活的生機,都是從燕淮黎身上來的。

燕淮安蹲在燕淮黎的一旁,靜靜用目光描摹著他的眉眼。

他的心思她都知曉,陰暗的,明媚的,該知曉的,不該知曉的。她虧欠過他,所以但凡是他想要的她都給了,只除了這番情意。她給不了,也不能給。

他們身上流的血,到底是一樣的。

燕淮安嘆息一聲,想要觸碰連閉眼都望起來十足的痛苦的人,卻又猛地縮回手。

燕淮安不能離開她的身子太遠,飄過的最遠的距離不過那道石門,在石室里沒有黑夜白晝,沒有光陰的流逝,燕淮安幾乎是與燕淮黎朝夕相處,只是他從來都不知道她的存在。燕淮黎也不是每次來都會給她輸送內力。她無聊的時候算了算,大約每十五回一輪,他推開玉蓋給她一個擁吻,她的身子上的冰霜便又凝得深了些。

燕淮安曾經以為這種狀態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燕淮黎第一千零九次來的時候。

他少見地穿了身兒冰冷的鎧甲,顏色是血液染成的暗紅,眉目間冰冷陰鷙,嫣紅的唇抿的緊緊的,霍然一望,倒是幾分驚艷。

燕淮黎的動作匆匆,開了石門又關上,不知道按到了石門上的哪個機關,玉棺突然墜下,那裡出現一個黑乎乎的大洞,燕淮黎毅然決然跳下去,燕淮安也跟著下去。

洞底下暗藏玄機,待燕淮安慢悠悠地打量完飄著跟上時,燕淮黎已經橫抱著玉棺里的人走了很遠,他們一同穿過陰暗狹長的地下隧道,暗道的出口通的是燕京城外不遠處瀲灧峰的山腰,飛湍瀑流在不遠處直直砸下,在山底與他川匯成浩浩蕩蕩的瀲灧水波。這裡翠色濃郁,陰影里,一個姿容昳麗,白袍出塵的人帶著漫山的人馬正等著他們。

溫玥保養的很好,已經是中年人,望起來卻還與年少的時候一般溫雅如玉,意氣風發。他的眸子卻沒有當年乾淨了,帶了滾滾的怒氣,「燕淮黎,已經這些年了,你還是不肯放過她么!」

燕淮黎抱著『燕淮安』的手一緊,邁步走了出去。他瞥了眼溫玥,深情的目光緊緊盯住懷裡的人,嫣紅的唇印在蒼白的唇上,「朕為什麼要放過淮安。」

他抬眼望著溫玥,一步步向一旁懸空的地方走去,停在懸崖邊,鞋邊有幾顆碎石受不起力道,分崩離析成更加細小的灰塵墜落深淵。

「你不知曉罷,是她先招惹朕的。」

周遭的人馬蠢蠢欲動,溫玥抿了抿唇,望向燕淮黎懷裡的人比了個手勢,那些拿著利器的士兵們的殺氣收斂許多,也不再動作。燕淮安懸在半空中望著他們對峙心思複雜,她從沒想到,溫玥會為她這個毫不相干的公主做到這個地步。這種時候若是換做她,定會一聲令下奪取先機,先制住燕淮黎再說。

「即便如此,你就不想給她一個安寧么?」

燕淮黎嗤笑「偽君子。」

溫玥聽了也不見氣,只肅然嘆道:「你先過來,我答應,留你一命,你讓淮安安安生生地入土,好么?」

「呵」

燕淮黎輕笑一聲,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帶著懷裡的人迅速一躍,向下直直墜去。

「淮安!」

燕淮安的魂魄跟著身子跟著燕淮黎一同摔入極深的水中,慢慢地下沉,有很多氣泡懸在他們周圍,眼前的一切逐漸暈成深藍,這裡一定很涼,燕淮安望著燕淮黎一點一點沒了氣息,唇色變得比在玉棺里時還要黑紫。

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無力地合上,透著怨恨透著不甘,透著自始至終的惶恐,再也不會睜開。

燕淮安用手在自己的臉上抹了一把,沒有淚。

她離不開她的身子,她的身子被另一個人即便是死也緊緊地綁在懷裡。許多游魚蝦米從他們的身邊游過,有些匆匆忙忙,有些還有閑心繞著他們打轉,將周圍的水波帶起一些無形的紋絡,轉了幾圈擺擺尾巴離去了。

她眼睜睜見著水裡的兩個人一點一點腫脹變白,終於在不久之後雙雙葬身一隻大鯰,鋒利的牙齒撕扯著他們的身子,而後盡數吞下。

「怎麼,睡著睡著還落淚了?」

低沉的笑聲在耳邊滲入心臟,一隻微涼的手指探到她的眼上,替她揩了揩臉上的水,猛然睜眼,一雙漂亮到她心坎上的桃花眼彎了彎,「淮安終於醒了。」

燕淮安還有些恍惚,乾澀道:「皇兄?」

那人笑眯眯的地,顯然心情不錯,「哎。方才做夢了?」

燕淮安雲里霧裡地點頭,環視一周,是她自己的屋子。

夢?

燕淮黎將她頭上的布巾拿下去,投了兩次讓它恢復到合適的溫度又放上來,眸子里溢滿關切「現在怎麼樣了?頭還疼么?要朕說這個溫玥就不像話!還有兩日就大婚了,竟然還做出這種事!這讓朕怎麼放心將你交給他!」

燕淮安一愣,這對話似曾相識,更加熟悉的話從她的嘴裡下意識地吐出來,「這事兒不怪溫玥,他也是被陷害的。」

大致複製了記憶里的對話,燕淮黎被虛虛浮浮的燕淮安苦口婆心終於打發走,外邊兒已經是日落西山,從大敞著的門口望出去,滾滾的煙霞罩著遠方朦朧的山脈,向這面一點一點壓過來,明黃的袍子似乎劈開了一瞬,又與其融在一起,耀眼的橘紅中泛著華貴的金光。

這個人合該如此。

不該在石室里自怨自艾自毀前程,也不該如過街老鼠般被人厭惡逃竄捉捕。

燕淮安將頭上的布巾按了按,「阿暮」

公主府的女管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外,邁步進來,善解人意地關了門。

「讓她們去查這幾日神箭李昶的行蹤。另外派人送消息給攝政王,不要被察覺,告訴他,兩日後的大婚是一個局。大婚上也派幾個人手,要西津那樣的,多派幾個,不能讓大婚上出現任何差錯。還有,去那個老頭子那裡給本宮拿幾顆他當寶貝似的藏著的葯。」

陳暮的聲音恭敬清冷,「是」

燕淮安點點頭,閉上眼睛「去罷。」

陳暮依言離去,卻在即將關上門的時候透過門縫向床上蹙著眉躺得十分不舒心的燕淮安瞥去一眼,犀利探究,一無所獲。

燕淮安待她徹底離去的時候往門口的方向望了下,眸中一團亂麻。

困頓。

迷茫。

不知所措。

她唯一知曉的是,不論那是不是夢,是真是假,她都得有所動作。她不能死,至少不能是記憶里的那個死法,讓那個神采飛揚的燕淮黎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耳熟的噼里啪啦聲響起,燕淮安心下一顫,李昶已經被她的人控制住了,如今躲在暗處的是東青易容的扮的,她的身子在這兩天被老頭的葯調養得恢復得**不離十,這溫府周圍已經安排了不少人守著,攝政王那邊兒也通知到了,這一番,該不會再出差錯了罷。

「公主?」

溫和的聲音響起,燕淮安才發現她眼前的帘子已然被人掀起,一隻溫熱修長的手伸在她的面前,溫玥正溫溫柔柔地望著她,那個流淚的,忍讓的溫玥同眼前的人重合。

她將手搭了上去,順著溫玥的力道伏在他的背上。

若是有機會,好好提攜一下這個人也是使得的,燕淮安想。

兩人跨過了高高的門檻,燃著灰的火盆,一起扯著喜娘遞過來的紅綢到了堂上的兩個人下方。

攝政王今兒沒像之前說了一番敲打的話,鋒利的鷹眸射出的精光在溫玥身上一晃,向一旁的燕淮黎道:「開始么?」

燕淮黎風流的桃花眼向燕淮安這邊兒望了眼,輕輕一笑,「開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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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總是要殺我(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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