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酸楚不儘是當年

11.第十一章 酸楚不儘是當年

小心翼翼給碗端出來放在左手裡,右手開了蓋子,寡淡的湯水的熱乎氣兒隨著晃蕩的餘波未平,將輕薄的白蓋擱在桌子上,燕淮安拿起食盒裡的小勺舀了口歡喜著送進嘴裡,嘴角大大地翹起,垂下的眸光複雜難明。

今兒是她每生每世的大劫,此前燕淮黎還那樣指桑罵槐地敲打她只作不懂,到了沒有避了這碗湯。領著燕淮黎進來的時候她還在迫切地在心頭過著各種推拒的法子,如今沒想出真正破釜沉舟喝上,卻也不想避了。死了那老些回,也不差這一次了,這湯,她可是有十來年沒有喝到,不遇上還好,一遇上,委實有些懷念。與其杯弓蛇影,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喝下去,再好好品一品這份滋味。燕淮安將水濛濛的眸子低埋在小小的湯碗里,將那些樸實到曾經連下等的奴僕都不願吃喝的東西大口咽下。

燕淮安與燕淮黎的母親並非哪家的貴女,不過是一個在茶樓里靠著善良的樓主的庇護蒙著面,彈琵琶賣唱為生的孤女,之所以成了皇后全然靠的是一張艷絕天下的臉。她也著實風光過一陣兒,冠寵六宮,椒蘭殿里夜夜笙歌,卻在替先皇育了兩子之後色未衰而愛遲,被另一個新人替了皇后的地位,沒什麼心計的賣唱女哪裡敵得上家族裡特地培養出來的棋子,毫無疑問地在兩個月之後被打入了冷宮。新人沒有她美,但是比她年輕,比她會討好人,比她會獻媚和抓住男子的心。先皇的那一顆英雄心就被新人牢牢地抓在了手裡,任由自己曾經那樣寵愛過的皇后在冷宮裡「病死」,任由自己的一雙兒女受粗鄙下人的磋磨而不聞不問。

燕淮安那時候才七歲,從前被寵得無憂無慮,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她不懂父皇為什麼要寵那個壞女人,這樣對他們,還讓母親那樣悲慘著死去,連屍骨都是被隨意地拿走了也不知被怎麼處理的,連想為自己的母親披麻戴孝都不被允許。她那時還與燕淮黎不親,甚至是有些不喜那個總是笑得難看的兄長,於是一個小糰子哭過喊過抗爭過,終於在抗爭不過以後默默縮在冰冷的牆角縮了一晚,第二日偷偷地跑出禁足的冷宮,想要對著那個曾對她百依百順的帝王好好問上一問。

悄然走到御花園的大潭子旁的時候,一個灰撲撲的影子極速撞來,她被一旁正為柳樹修剪枝葉的花匠狠狠撞進了深不見底的水潭裡,旁邊空無一人,她撲棱著,花匠也撲棱著捉她的衣角,灌進去好幾口水,被辣得睜不開眼睛,一個素色的身影沖水潭子一躍而下。是九歲的燕淮黎手裡拿著一塊稜角分明的石頭,靠著會鳧水的優勢,一石頭狠狠砸在花匠腦袋上,花匠驚恐的眸子渾著鮮血直直墜下,燕淮黎又將她帶上了岸,一步一步背了回去。燕淮黎的身子骨不好,也是因為那時候為了她下水兩人一起受了涼,她沒事,他卻一場大熱之後,再沒了從前強健的體格。

後來他二人相依為命,吃連下人都不願吃的都吃不飽,喝冷宮院子里那口老井壓上來的冷水,躲過一步步的欺壓算計,忍著惡仆的打罵摧殘甚至□□,捱過一個春秋輪迴,也算捱過來了。

一滴水打在白玉的碗底,燕淮安拿碗的手抖了抖,連忙用袖子抹了抹眼,在燕淮黎發問前悶悶道:「皇兄,淮安想起來那陣兒咱們在冷宮相依為命的時候了。」

燕淮黎淡淡笑著,將燕淮安手裡的碗與勺子接過來放回盒子里按部就班地收拾好,走過去輕輕拍了拍燕淮安的背,「都過去了。」

燕淮安抬起通紅的眼,望進他狀似溫柔的眼底。

燕淮黎又在這兒待了會兒才走,那時候的事一直都是個忌諱,被稍稍露出來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痛,痛過之後還不能說出來,兩個人只能沉默著圍在一起,用安靜舔舐傷口。

又在府里悶了幾日的燕淮安終於敢稍稍定下心,那碗湯還是沒毒的。老頭兒都沒看出來她體內有什麼種下的毒,大概真的就是燕淮黎一時興起又想給她做一做昔日的情意。

這幾日陰雨纏綿,好容易天氣放了晴,老頭兒也敢拍板定論燕淮安的身子絕對沒問題,拿了一盒子千金難求製作極其費勁的雪絨糕,燕淮安明面上沒帶人,敲響了李府的門。

李太傅是個有大才的,成了兩代帝師,可惜子孫緣單薄,斷了一代,李府家裡三口人,血脈就剩他的小孫女兒李眉雪了。李眉雪雖自小無父母教養,卻長於李太傅膝下,是一個真正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與蔣瑤音是這燕京城裡燕淮安唯二要好地手帕交了,她亦十分珍惜,若是非要比一下兩個人在她心裡的輕重,李眉雪當仁不讓。燕淮安在泥沼里待久了,更願意歡喜些純粹的。

木門輕而易舉地從裡面被打開,李府的門房是一個穿著青藍布衫的中年人,認得燕淮安,叫了聲公主行了個規規矩矩的禮,燕淮安沖他揮手,「你家小姐這會兒可在家?」

正巧李太傅的夫人文氏帶了一個小丫頭從側面兒小路緩步過來,文氏即使老了也是個優雅得體的美人兒,頭髮花白,立立整整用一支紫木簪子固定在頭上,一身兒同色的長裙,體態端莊,眉目慈祥,聽見了沖她淺淺福身行了一禮嘆道:「眉雪前兩日便病了,在她屋子裡將養著呢,精氣神兒也不是很好,正好公主來了,去看看她也好,臣婦這就去給眉雪取葯去了。」

燕淮安點頭一笑,心中恍然,怨不得那些世她大婚的時候李眉雪皆沒到場。李眉雪從來對溫玥都有著滿滿的不喜,燕淮安欲與他成婚的時候她更是一心的不贊同,本來還以為是因為這個她心裡不舒坦,沒想到是真的病了,倒是她氣度小了。

「哎,本宮這就去看眉雪姐姐。夫人快去罷。」

「好。」

文氏帶著小丫頭走了,燕淮安輕車熟路地走向李眉雪的屋子。李府實在算不得大,沒什麼彎彎繞的曲折迴廊,只在坦直的路旁栽了幾樹松竹,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素色野花。從門前到後院快步走著也就半盞茶的功夫,燕淮安到了屋子外一敲門,裡面兒「哎」了聲,是李眉雪的隨身侍女書筠,門被輕手輕腳打開,書筠垂首小聲道:「公主。」

燕淮安心思一轉,沖裡面兒瞥了瞥,亦小聲猜道:「睡了?」

書筠垂著頭嗯了聲,側身給燕淮安讓了路,燕淮安邁步走了進去。

水青的大床上,李眉雪正閉著眼睛睡著,睡的極其不安穩,即使是在夢中,那一雙總是舒展著的柳葉眉也是擰著的,嘴唇緊抿,似乎正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你們小姐這幾日都是這種狀態?」將手裡拿著的食盒放在桌上,燕淮安輕聲向一旁候著的書筠問道。

書筠苦著臉點頭,「這還算好的呢,好不容易能睡著了,也不知小姐怎麼了,突然間就生了這樣的大病。」

「什麼樣的大病?」

書筠搖搖頭,「燕京里最好的大夫也看不出來,但小姐卻眼見著一日一日地衰弱下去了,奴婢瞅著都心疼。」她抹了抹眼角。

「那方才李夫人去取的葯?」

「那是燕京里最有名的王大夫給開的,說是吃了也許會有些效果,」頓了頓,書筠又續道:「他還說,說什麼心病還須心藥醫。」

燕淮安聞言心頭一笑,上下晃了書筠一圈兒,「嗯,本宮知曉了,書筠先下去罷。本宮在這兒守著眉雪姐姐就行了。」

書筠哎了聲告退,貼心的將門也帶上,燕淮安坐在床邊兒,望著李眉眼的眉眼琢磨著書筠的話。

心病還須心藥醫。

一個閨中女子,會有什麼心病呢。無非是相思成疾。這個書筠倒是個心思活絡的。

「淮安?」

又過了半晌,李眉雪才悠悠轉醒,望見她反射性地沖床里縮了一縮,一雙溫婉的柳葉眼睜圓,似驚然似悲然,聲音低柔若涓涓細水「你來啦。」

燕淮安鳳眼微眯,「嗯,聽說眉雪姐姐也病了,過來看看你。」

李眉雪表情更加僵硬了,眼底的難過幾乎要溢出來泫然欲泣,眼睛里泛起了霧氣又生生收住,露出一個彆扭的笑,「來了也好,淮安」

「砰砰砰」

門外響了三聲,是文氏的聲音,輕緩柔和,不容忽視,「公主,眉雪?葯好了,方便進來么?」

李眉雪似被驚到了般,眸中的光一閃,閉了嘴,瞅了瞅燕淮安,又瞅了瞅門的方向,燕淮安知道這是在詢問她的意見,遂起身去開門,替她道:「方便,進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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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總是要殺我(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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