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如夢幻泡影

15.如夢幻泡影

白鳥看起來如一朵花般精緻美麗,力氣卻比沈桐兒大得多。

它靜靜地飛到迷雩山腳,尋著處水源把她放下,轉瞬恢復成了比之前還要嬌小的模樣。

沈桐兒坐在地上張大眼睛:「你……到底是不是異鬼?」

如釋重負的白鳥飛上旁邊的高樹,輕輕地歪頭思索片刻,終於又開尊口:「為什麼會這樣想?」

「因為只有很厲害的異鬼才會變化形態,甚至連人都能模仿呢。」沈桐兒說:「我娘告訴我,混跡市井多年的異鬼,能把我們的舉止學個十成相似,誰也看不出有奇怪的地方。」

「我不是那東西。」白鳥俯頭盯著她還在流血的腿。

「噫……」沈桐兒仍舊頑皮:「你能用可愛的聲音講話嗎,小鳥應該是很可愛的。」

白鳥:「……」

順時間它大概不想多理睬幼稚少女,展開雙翅就飛入黑夜。

被拋棄在原處的沈桐兒伸手接住夏夜裡紛紛揚揚、詭異飄舞的雪花,凝望著它們緩緩融化,而後才咬著牙脫下靴子查看傷口。

飛鏢的刃側淬有劇毒,雖然中鏢后她沒有再多行走以至毒素蔓延,但皮膚仍舊自膝蓋朝下而發黑。

小姑娘忍住痛苦,用力將不潔的血液擠出,喃喃自語道:「哎呀……我不會變成瘸子吧……」

幸好消失過一陣的白鳥又撲啦啦地回來,輕盈地落在草地上,將銜來的魂塵放她手心。

「是給我的嗎?」沈桐兒驚喜,立刻將其吃了下去。

她最近已經漸漸體會到魂塵的妙處,察覺到這東西不僅可以解毒,而且能讓自己變得格外有力氣,心裡對其的排斥與厭惡自然少了幾分。

「立刻離開這裡。」白鳥的語氣變得很認真:「等我的傷完全好了,自然可以吃光它們。」

可沈桐兒卻忽然把它抓過來抱在懷裡,低頭仔細研究:「你到底是從哪裡發出的聲音!好生奇怪!」

白鳥挨著小姑娘溫熱的身體,瞬間呆若木雞,眨著清透見底的黑眼睛保持沉默。

見識有限的沈桐兒完全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嘖嘖道:「哎呀,離開這麼會兒,連毛上的血跡都洗乾淨啦,真是個愛乾淨的小東西。」

白鳥忍無可忍地飛了起來:「聽我的話好不好?」

沈桐兒抬頭笑:「你不肯告訴我實話,我為何要聽你的話?本姑娘琢磨了一天一夜,總覺得永樂門和異鬼有勾結是**不離十的事,等我找到證據,馬上就去稟告黃知府!」

「山外的事情我不了解,自己的事也不太記得了。」白鳥緩緩地扇著翅膀:「但只要是異鬼,都可以抓來吃的。」

「哼,真的不記得嗎?還是不想告訴我!」沈桐兒對它有一萬個好奇,眨著眼睛旁敲側擊:「哎呀,竟然喜歡吃那麼髒兮兮的東西,真奇怪。」

「……不喜歡,但是餓。」白鳥無奈地飛上樹梢:「已經十幾年沒有吃過東西,總覺得沒有力氣。」

沈桐兒服下魂塵后漸漸好了許多,爬起身道:「那我給你去買些糕點好不好呀?」

白鳥已經在剛才的大戰中耗費掉了所有的精氣,疲憊過甚,實在沒辦法繼續跟這個插科打諢的小丫頭糾纏下去,它低下頭微微嘆息了聲,便飄然飛回了迷雩山裡。

沈桐兒站在風雪中微笑,紅衣被吹的像鳳蝶般盈動。

說來奇怪,雖然她心內的謎題越來越多,卻並不對這奇獸存在懷疑或懼怕的感覺。

雲娘極信輪迴之說,常對桐兒講:某些人與人之間正是前世有緣,所以便能一見如故。

也許上輩子或者上上輩子,自己曾在哪裡遇到過這隻白鳥,才覺得它那副冰冷彆扭的模樣,總透著沒來由的親切吧?

——

話本里但凡出現夏日飛雪,便是在暗示出現了莫大的冤情。

這自來屬於不祥之兆,不僅不詳,而且暗藏殺機。

次日晨光未明的時候,睡在河邊的沈桐兒終於恢復力氣,拄著破傘回到了南陵原。

結果目力所及,皆是慘淡景色。

原本亭亭玉立的荷花禁受不起酷寒的摧殘,已經衰敗滿河,而街頭巷尾努力用破毛氈包裹著自己的流浪者更是死得死、病得病,完全沒有辦法抵擋這氣候突變的折磨。

雖然風雪已停,空氣也逐漸回暖,但已經造成的悲劇恐怕是無法挽回了。

沈桐兒不知道是不是白鳥帶來的災禍異象,也不曉得是否與自己冒然入戰有關,淡以她的性格很難沉浸在自怨自艾之中,總覺得當務之急是先找到黃知府把最新的發現通通氣,否則以永樂門在這地方的勢力之大,想要勾結那些異鬼輕而易舉。

誰想等她趕到了黃府門口,卻被家僕攔了下來:「沈姑娘,實在抱歉,我家老爺昨夜感染風寒,實在沒有力氣見客。」

沈桐兒急道:「可我有要事稟報,事關南陵原十萬百姓的安危。」

「不如姑娘留個地址,待老爺高燒退下后,在下立刻請姑娘前來何如?」家僕滿臉進退兩難。

沈桐兒沒辦法,考慮到黃思道的確年老力衰,便妥協道:「那好,我還住在原來的客棧。」

話畢她便一步三回頭地遲疑離去。

大雪過後的蒼穹依然陰霾低沉,總有種壞事即將發生的壓抑之感。

——

日升月落是誰也壞不了的規矩。

儘管沈桐兒憂心忡忡,但黑夜還是又一次來臨了。

她把用魂塵換來的金銀交給那些被凍病凍傷的窮人,滿身財產散盡后,才扶著臉躲於客棧房間里胡思亂想,提防著永樂門或異鬼們隨時會來的威脅。

由於這幾天盯梢的太多,已然不敢隨意招來食腐鴉傳遞消息,只能在油燈下摸出偷藏的雪白羽毛細細端詳思索:「小白鳥,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呢?枉費我在娘的教導下讀過那麼多古書,卻沒讀過關於你的半點秘密,只可惜你不相信我,什麼都不肯告訴我……」

這羽毛絲絨分明,毫無瑕疵的白竟然被照出隱約的五彩光暈,實在絢麗極了。

「如果真的有仙境,也許你真是仙境里的一隻白鳳吧?」沈桐兒淡笑,然後對著銅鏡把白羽插/在丸子頭上,左照右照地臭美道:「嗯,我真該去買身白衣服,嘻嘻。」

她玩得累了,也等得累了,終於漸漸趴在桌上墮入了夢鄉。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沈桐兒在恍惚間竟然踏入雲海之上,遠處是巍峨鎏金的宮殿,身畔是奼紫嫣紅的百花,那隻美麗的白鳥簡直比雲朵還要輕盈,始終徘徊在湛藍得天幕中,偶爾調皮地落回眼前,與自己親密無間。

夜錦河邊的燈一盞又一盞地熄滅,黑暗在無聲中蔓延。

正當小姑娘沉浸在美夢中傻笑的時候,夢裡的白鳥卻猛地俯衝到她臉上,把她瞬間嚇醒,帶著睡意本能抬首,忽然看到半開的窗欞外橫著張巨臉!

那深不見底的眼洞窺向屋內的時候,浮現出難以掩飾的飢餓與貪婪。

是異鬼!

沈桐兒瞬間甩出金線,翻身後退。

誰想異鬼卻並沒有襲擊進來硬碰硬的打算,只發出了似笑非笑的咕嚕聲,轉身就擺動著鐮刀般的巨爪逃走了。

勇敢的沈桐兒向來不願放過這種惡貫滿盈的怪物,更何況最近還惦記上確有效力的魂塵,毫不猶豫地便藉助金縷絲的幫助飛身出窗外窮追不捨。

恐怖的異鬼越爬越快,在屋檐和街道留下了血紅的印痕。

沈桐兒連發幾道金線都沒有碰到它分毫,眼看著趕到了南面燈塔的缺口,對方已朝著荒郊野嶺逃之夭夭。

她氣喘吁吁地停步,只能敗興而歸。

未想再回到客棧房間時,桌上又多了份「大禮」擺在那裡。

疲憊的沈桐兒措手不及,關門皺眉靠近,盯著面前還冒著溫氣的心臟許久沒有動彈。

最後終於找到些勇氣,伸手拿過扎在上面染血的紙條,裡面只寫了六個字:三日內出南陵。

到底是哪個無恥之徒的威脅?!

「混蛋!」沈桐兒把它捏爛,氣惱到半點睡意都沒了。

正在此時,街外響起女聲尖叫。

沈桐兒連忙回神,再度跳出房間,生怕那異鬼殺個回馬槍。

然而那路過的煙柳女子並非被是異鬼嚇到,而是被死人嚇到。

那死人就吊在客棧的門口,胸腹大開,內臟被抓個稀爛。

滴滴答答的血滲入腳下石板縫隙,反映著僅存的夜色斑斕,正是有幾天沒見的小乞丐阿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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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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