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童生,不識

2.童生,不識

?兩個嬸子緊張了,還有不爽,「咋滴,你還想幹嘛?」

許二嬸瞪着許青珂,這一回來又啥都沒撈到,可算倒霉大發了。

「我若是重新開始考試,四月縣試,還有一個月,往後再算五個月,這六個月每月你們來我這裏一次,還要帶上她。」

許青珂手指指著旁邊木訥的小表妹,「我看她約莫有四十斤,四十斤對摺一半再一半,我給你們十斤豬肉兩百文錢,日後每月她在四十斤基礎上每加十斤,我都給一百文錢,到九月止。」

他攤開手,掌心已有一串兩百文錢。

眾人一片安靜。

許家人走後,其餘人也散盡了。

灶房裏,牛慶憋著氣兒生火,那木材扔得動靜挺大,許青珂不理他,只勺水進鍋里,再放入米燉粥,闔上蓋子。

另一個鍋中,豬肉切片加上田間的蕨菜翻炒出鍋,再打四個雞蛋做了四個荷包蛋。

一切完畢后,許青珂從桶里撈出兩把山裏才有的牛香菜,用菜刀剁碎後放入粥中。

然後清理灶台,洗了手。

很簡單的早飯,但雞蛋、豬肉跟菜都不缺,是農民家怎麼也不捨得的飯食,許青珂卻拿來當早飯。

日日如此,已持續好幾年了。

用許家人的話便是——這許青珂是金貴養起來的,他們許老三的錢遲早要被他敗光。

最近牛慶蹭飯的次數其實不多,因他胃口大,這樣的一頓要吃掉好些呢,他自己不好意思,他爹更是不許,不過偶爾嘴饞會過來。

許青珂對此沒多大反應,偶爾還會多煮。

牛慶吃多了,個頭比其他人大了許多了,牛鐵匠哪裏不知啊,又驚訝又感謝,帶着兒子上山獵獸的時候總會給許青珂送來許多野味,一來一往也算平衡。

不過現在么,牛慶聞着菜的香氣,卻還記得自己在生氣,實在憋不住了,「青哥兒,你為啥要給他們那麼多錢啊,這錢是許三伯掙的,給你是天經地義,他們打哪門子秋風,可不要臉了!」

許青珂已擦了手,指節比大多女子還要纖細修長,皮肉清透,骨骼清俊柔軟,十分之好看。

「女孩兒在農家本就難養,因我的緣故還被故意餓了好幾日,也是我欠她的,給些錢財也無妨。」

牛慶恍然,又癟嘴:「就怕他們拿了錢卻不捨得給她吃半點好的。」

「縱使沒有肉,也會讓她吃飽,至少要讓她胖上幾斤才行。」

不然哪有下次拿錢的機會呢。

「好吧,你說的也有道理。」牛慶釋然了,正好粥也好了。

許青珂喝着粥,他吃飯速度比較慢,細嚼慢咽的,不像個爺們,反正牛慶是這麼認為的,不過小時候還敢嘲笑,現在卻是不敢了。

牛慶咕嚕咕嚕喝了兩大碗的粥,正好讓上門來的鐵匠看到了,翻翻白眼,訓斥了幾句,牛慶怕極了他,吃完就乖乖收拾碗筷幫忙洗碗。

「這小子沒大沒小的,成天跑你這兒蹭飯,該是好好打一頓才行。」

鐵匠嘴裏這麼說可也知道自己快打不動自家兒子了——好傢夥,都比他高半個頭兒了,老了。

「阿慶很好。」許青珂話一向不多,但在村子裏,鐵匠以前跟許老三關係極好,鐵哥們似的。

兩夫妻去世后,他對許青珂多有照看,因而不覺得許青珂話少寡淡,只覺得這孩兒乖得很。

只是他已經有三年沒見過這許家小子了。

「這三年你替你父母親守孝,也在外遊歷,如今肯回來,自是極好的。但我一直不明白,既要守孝,為何要外出呢,你雖聰穎,但畢竟年輕,體格也不甚好,一個人在外,這三年我一直都不放心。」

許青珂坐在那裏,背脊挺直,闔了眼,斂去眼底的淡色。

「父親早年在衢州那邊做些小本生意,因我九歲的時候遇上一場大旱,便是起了回鄉的心思,帶着我跟母親一路顛簸,雖后落葉歸根,但他心裏一直嚮往外面的廣闊世界。」

頓了下,許青珂便是聞言便是看向鐵匠。

三年,這位叔輩似乎蒼老了一些。

「男兒當志在四方,博聞強識。」

鐵匠愣了下,點點頭,「是這個道理,所以你父親是我們這一輩最出色的,若不是遇上大旱,該是有更好的發展,至於你.......」

三日前許青珂回家的時候,他正好上鎮里辦事,回來的時候也不願打擾,今日才是第一次見。

這小子九歲的時候回來的,有些瘦跟安靜,後來養了一段時日便是覺得跟村裏孩兒都不一樣,甚至把鎮上那些女孩兒都比了下去,雖也覺得男兒家過於秀美不好,但山裏人心思單純,也沒想太多。

只是這次再看......男孩兒怎就好看成這樣呢,日後可如何是好。

「青哥兒」

這語氣太慎重,許青珂聽出來了。「牛叔請說。」

「你繼續念書考試是對的。」

自然是對的,為何還要再這樣重複呢?許青珂有些莞爾,仔細看了下牛叔的眼神便是懂了對方的隱憂。

她沒說話。

等送走牛家父子,許青珂回到灶房勺了一盆水,正要將中午要煮飯的米放在水中浸泡,卻忽然倒映水中的一張臉,默了下,將米倒進去,白色的米粒打散了倒影。

她的志從來都不在四方,而在那遙遠的邯煬。

————————

定遠縣童生考試歷來是縣裏的一件大事兒,士農工商,中原上下多少年這等秩序明面暗面都一直未大變過,至少士一直在前沿。

要入士,若非祖輩福蔭,也只能自己考入官門了。

寒門尤其如是。

許青珂就是寒門,這裏十有八九的人都是寒門。

若說她是五年前童生縣試第一,那麼五年時間可以改變太多太多了,至少她今日出現在定遠縣衙的時候,如五年前第一次參加一樣,無人認得她。

童生試分縣試、府試跟院試,首先縣試就需四名村莊里的人跟秀才保舉,才有應試資格,然後一層層篩選考核,最後才選出最有才學的人成為秀才。

有些人考到白髮蒼蒼都還是童生無法成為秀才。

「讀書人若是無功名,終究只是寒窗苦讀芸芸眾生之一,天下人無人知,兒子,好好考。」一位儒生打扮的男子拍了拍少年模樣的孩童,惹得孩童眼裏緊張更甚。

也有舉家老少前來打氣的。

村裏百姓還是鎮上商賈,亦或者是鄉鎮上頗有名望的書香家庭,也都將今日視為頭等大事,且在縣衙前等候的這段時間裏,已經足夠附近居民品頭論足選出好幾位今年縣裏童生鰲頭選手了。

比起這些成群結伴等候考試的人,許青珂一人安靜立在牆角,旁側是一株老槐樹,樹蓋蔥蔥,映襯這少年郎分外俊秀爾雅。惹得不少人打聽,但都無人知,也就歷年都在這條街上開鋪子的酒館老闆多看了兩眼,似有認出,但又不肯定。

轎子被抬過前門的時候,轎子上的縣令鄭懷雲到了,下轎,旁側的考生跟家長多數都低頭彎腰,示以尊敬。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有人敲了鍾,大門打開。

許青珂等人進去后才跟着尾巴進去了,過了一會,大門闔上。

縣衙前沒了這些大大小小的學子,卻有諸多家長不願離去,有條件的去下館子喝酒聊天等待,沒條件的便是蹲守在牆角下。

孩子而事兒,就是他們一家的事兒。

「孔門一氏古為宗,聖人之學,學而入士,用而益民治天下,這就是咱們讀書人將來要做的,終究不是商賈農家可比的。」有位今日給自家兒子打起的秀才開了口,旁邊不少人都聞言附和,秀才也是功名,整個定遠縣到現在也就二十位在世的秀才了,還有好幾個是老得要入土的。

就是縣衙也都給秀才們面子的,平日裏編書跟宣傳討論縣內政策等文雅之事也都給秀才們參與,可曾叫商賈或者農家來了?

沒有!

酒館老闆聞言也不惱,反而很以為然,因此他那十五歲的兒子今年又下場了。

沒辦法,去年不中,今年只能再來,難道讓他跟自己一樣開酒館?

「趙先生,您的公子今年也下場了吧,其實我等都覺得公子去年就可以下場了,他的才學當得起咱們定遠縣第一。」

定遠縣地處蜀國南邊,靠水,田地耕作物產不錯,因此民豐還可,雖在蜀國不算挂名的富庶,但比起其他地方好得多了。

只是這幾年稅重,不管商賈還是農家都越發期盼家中出一個秀才,能得減稅這等特權,也讓後輩福蔭多些。

這個縣中人也不少,縣城一共八百多戶人家,若是整個縣好幾個鎮跟村加起來少說也有四千戶了,家家戶戶二十有其一有子弟要參加今年童生考試,便也有兩百人。

這一關縣試不知要刷下多少人。

反正不可能有趙秀才之子的,不然自家兒子不是死定了!

「諸位過獎了,我那犬子一向讀書不用功,得時時鞭策著,去年還不夠火候,今年嘛,年紀也有了,若是再不參加,怕誤了機會。」趙秀才嘴上謙虛,心裏卻是滿意的,只是不能單說自己兒子,不然還是得給別人留下吹捧自己兒子的印象。

「不說犬子了,我倒覺得李家大郎李申甚為不錯。」

「仿若是聽說才學不俗,前年小尾山踏青,聽說他在一眾學子裏面還作出了一手《春涼詠懷詩》,甚是不錯。」

「若論這次童生縣試鰲頭,我看應成安也是極好的。」

眾說紛紜,但說來說去,最後定下公認最有可能拿下童生試縣第一名、也就是案首的人是縣城中最有名望的韓家三郎。

至於小三元什麼的就不提了,那都是省州範圍內的比拼了,區區一縣過早談及這個就太可笑了。

只是偶然中,有人問起剛剛站在槐樹下的少年郎是誰。

「我也只是覺得那少年長相十分貴氣,還以為是哪兒來的貴家子弟呢,卻不成想好些人都不認得。」

其餘人一聽也想起來了,但紛紛說自己也不認得。

直到作陪喝酒聊天的酒館老闆沉吟了下,有些不確定地說:「我記得....仿若是姓許,叫.....青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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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珂浮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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