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野生

49.野生

?第四十八章

這天下午,童延的路演也還算順利。當然,順利是建立在他自己小心翼翼的基礎上。

這天沒有其他咖位更大的演員在場,又是有組織的應援,他粉絲所佔的比例可想而知,他第一次在現場聽到這麼多聲音呼喊他的名字,連自己都覺得有些不真實,精神高度緊張也高度集中,不算長的時間,連額頭都覆了一層汗。

路演結束,在後台短暫停留。

帶來的人收拾禮物,童延則在裡間換上衣,小田隔著一層帘子在外邊看回放,笑著問:「小童哥,你怎麼不多說幾句?這真是惜字如金。」

還真怪不上小田多問,跟粉絲面對面接觸時童延是什麼樣:雖然笑,但笑意很有限,跟他平時的張揚完全不是一個概念,帶幾分含蓄的調調。但眼神很深,就像把所有的精神都投注在眼神上,讓人覺得,跟他對視一眼,就有被他專心關注的錯覺。

童延一手把衣扣解開,擰起的眉頭帶著絲疲倦,「說什麼?」

小田答道:「比如說幾句鼓勵的話,洒洒雞湯。現在還挺流行這個,這叫用偶像的力量引導正能量。」

童延扯出個笑,一閃而逝,還老鴨湯吶。他又不是沒到微博上偷瞄過自己粉絲是些什麼人,好多粉絲在資料上都注了學校,高校學生,比他有文化多了。

引導?說笑的吧。他這所謂的偶像能拿出什麼樣值得稱道的人生經驗引導人?

小姑娘們喜歡看他的臉,那他就專心賣臉。自作主張加戲,一個不慎就崩人幻想,何必呢?

童延眼神擦過帘子縫隙,瞧見靠牆放著的一花牌,這是完事後,粉絲直接送他面前的。鄭總監交待過,粉絲禮物非手工品不要接,太貴重的也不要接,他也是這個想法。

花牌也是手工品,可童延一邊胳膊伸進袖子里,頭探出去,問小田:「哎,那東西也不便宜,你怎麼就伸手接了?」

小田順他眼光一瞧,笑著說:「那是粉絲湊錢一塊兒做來應援的,算是心意。小童哥,這才是個開始,再過兩年,你有活動,外邊估計得擺一排。」

童延眼神就朝那花牌橫著,像是跟人說話又像是自語,語氣弔兒郎當的,「盡在這種地方費錢……」

小田說:「她們喜歡你唄。」接著,聽見手機響了聲,拿起來一看,「小童哥,我出去一下。」

童延應道:「快去快回。」

門嘭地一聲關嚴,房間里除了衣物摩擦時的窸窸窣窣再沒別的聲音,童延手頓了下,片刻,掀開帘子,從更衣隔間出去了。

他一直走到花牌前邊,彎腰,伸出手,手指底下,是扎得密密實實的小朵粉色玫瑰。童延的動作很快,眼神掃了片刻,挨邊挑了個不顯眼的位置輕輕地扯了一片花瓣,腰剛直起來,又俯下了,這次掐了一整朵。

隨即,回到帘子后,掏出隨身帶的字典,翻開,把花瓣小心地夾進去,壓實,手裡沉甸甸的。而後把字典塞回包里,等外衣套上,右手又虛握著那整朵的玫瑰往兜里一塞。

於是,小田再進來時,看到的就是童延一手揣兜,對鏡扒頭髮,狀若無事的樣兒。

小田過來順手拎起他的包:「可以出去了。」

童延笑著,「走唄。」

他跟聶錚都是這晚回S城,還真是順了個遍,童延蹭了聶錚的飛機。

這次跟著聶錚的人不多,機艙裡頭顯得很寬敞。入夜,飛機起飛,聶錚還在攤著文件看,童延突然傾身朝前,飛快地把什麼東西cha進聶錚西服兜里。

聶錚意外,低頭看一眼自己前胸,粉色的玫瑰,花瓣有些蔫了,「這是什麼?」

童延抿唇不語,臉轉向窗外的浩瀚夜空,再緊著眉裝酷眼裡笑意都掩不住,「就一朵花唄。」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收穫,雖然這點收穫在聶錚面前不算什麼,但他就是想跟聶錚分享一下。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有我一半也有你一半,對吧?

他沒直說,聶錚也明白了。

聶錚心裡忍俊不禁,浮在面上也就是在唇角暈出一個微不可見的弧度,垂眸,把扎兜里的花扶正了些,深深看了童延一眼,「謝謝。」

要是現實能按童延的幻想來,他是巴不得一直演電影的,但好的電影劇本和角色本來就可遇不可求。一年兩部電影的野望暫時實現不了,工作還要繼續,接下來,鄭總監本來替他物色的是一部都市偶像劇。

但到底是計劃趕不上變化,還沒等他去試鏡,突然聽到一個消息:燕秋鴻導演的古裝劇《刺客》開拍,對外招募一名男配角。

為什麼只說到男演員的地步,連主角配角都沒提,這裡頭還有一段官司:早先,這個角色是定給了當前新興人氣小生鍾誠。鍾誠因為燕導的前兩部戲的男配小紅了一把,目前又因為綜藝大紅,《刺客》籌拍時,燕導更是把男二扔他兜里后才開始對外招募其他演員。

這算是大恩德吧,可鍾誠眼下水漲船高,身段也端起來了,沖著燕導的戲好,有穩定的觀眾群,他接了。但臨著官宣卻突然鬧起了幺蛾子,《刺客》這戲講的三個男人的故事,所謂男二就是戲份略次於男主演,但鍾誠不滿,經紀公司要求自帶編劇進組,這一下就惹毛了燕導。

童延聽鄭總監說完全部,「呵,夠牛的啊。」自帶編劇,這是趁著三人故事,想跟男主演爭一爭番位。

鄭總監說:「他那團隊,以前乾的混賬事就不少。反正,燕導現在爭著這口氣,是一定不會用他了,這對你來說,是個難得的好機會。」

童延的年齡問題眼下算是個硬傷,年輕臉嫩啊,適合他出演的角色本來就不多,都是帶著些少年氣的。此類角色在劇中別說是男一,通常連男二都沾不上。而《刺客》就不同了,人家當紅人氣小生嫌棄的番位對他來說卻是提升自己的時機。男N出身,總不能一直是男N。

這鏡要不要試?當然!

雲星雖然是個製作公司,但簽來的藝人總不能每次都消化內部資源。

鄭總監說:「而且還有個好處,這戲現在已經開拍了,估摸著三個月能拍完,十一月《23秒》上映,接著,明年初《刺客》開播,這連著兩波熱度,只要咱們別太不像樣,你想不撲騰出點水花都難。」

童延就笑,「從十八線到三線唄。」

鄭總監卻正色說:「決定試就好好試,燕秋鴻比他那一夥兒的編劇和製片還牛,他的戲,想用誰全看他自己。」

戲已經開拍,試鏡得很牛的燕導自己通過,因此,童延不遠千里地跑了一趟影視基地。

搭景的間隙,燕導果真是單獨見了他和鄭總監,燕導先是提到他目前在播的這部古裝劇,頗有些不以為然地說:「你的古裝戲我看過,扮相不錯。」

平心而論,劉導那戲,童延表現差強人意,當真也就是賣了個臉。童延有些不好意思,人家這是剛好記住了他的黑歷史。

接著,燕導把手上道具匕首扔給他,「鬧市,十步殺一人。」

童延順手就接著了,行,給他證明自己的機會就行。

這是間偏殿,他到十米開外,轉身,對著燕導和鄭總監站定,深呼吸一口。

接著,對面的兩個人發現他整個人從姿態到氣場都變了。

童延把匕首折在腕后,雙腿不疾不徐地往前,一步步朝目標靠近。前兩步,他那眼神冰冷,就像是只蟄伏在安靜中伺機而動的豹子,只是看著,就能讓人嗅到其中的血腥味。

但也只走了兩步,那股子血腥迅速收斂進去,步態悠閑,眼睛還時不時往不存在的街道兩邊掃,他成了鬧市中最平常不過的一個遊人。就好像,剛才的冰冷殺氣,全是花眼時的錯覺。

他到了燕秋鴻面前,眼睛從一邊轉回,見有個人離自己不到一尺遠,短暫怔愣,帶著歉意點了下頭。但也就是這個瞬間,他眼神精光暴露如吹毛斷髮般犀利,同時,燕秋鴻脖子上劃過一抹冰涼,是沒出鞘的匕首。

童延不是編劇,設定什麼樣的劇情不重要,表演能收放自如就是好,電視劇追求拍攝速度,基本是量產的調調。這位燕導對演員的要求正是:能快速進入角色,能快速轉換情緒。

有在《23秒》中的表演經驗,童延做到不難。

燕秋鴻摸著脖子大笑,對鄭總監說:「這事兒是你親自管?走,咱們去見製片和製片主任,早定下早好。」

那兩位出現,就是要敲協議細節了,童延這才鬆了一口氣。

《刺客》戲已經開拍,但開機發布會卻在五天後,拜官宣前換角所賜,童延來,這部戲的最後一批角色宣傳照才放出。看著協議上的數字,童延不得不佩服鄭總監在商言商的本事,鄭總監跟劇組那幾位碰頭可是一派熟人經久不見的和樂,談笑風生間,真是給他要了個好價。

統籌特意把空缺角色的戲份押在了後頭,因此,童延還有一兩天的時間回去收拾。

這一進組,又是多長日子不見,童延也算不到,因此,晚上去了聶錚的房間。

大概是聶錚也惦著離別在即,不僅沒跟他提一周兩次的事兒,這次比他熱情多了。事實證明,一周兩次果然指的是一周兩晚,這一晚聶錚就連著做了兩次,等洗漱完,回到床上,童延不剩多少力氣,但還是把自己塞進男人懷裡,抬著男人的手數指頭。

聶錚問了幾句新戲相關的事兒,童延想到什麼,說:「明早,去你書房,你給我挑幾本書帶著,我到那兒慢慢看。」

聶錚眼神頓了下,但也談不上多意外,「你想看什麼書?」

說到這個,童延還真沒概念,總之,他的目標之一,讓自己看起來別那麼沒文化,那天聶錚演說時的瀟洒自如他還清楚地記得,對著粉絲生怕露短他也記得,還有,燕導跟他說「十步殺一人」,他就真是走了十步,殺了一個人。

底子太薄,補都不知道從何補起,童延嘆口氣,「反正,專業書之外的吧。」

結果,第二天一早,他到書房,聶錚果然給他收出了幾本書,都是名人說史之類的。

童延捧著翻了下,行,講述還挺生動,他能看得進去。

聶錚果然比他自己還了解他,說:「你就從這兒看,畢竟歷史涵蓋面廣,社會風貌,市井文化,人文哲學,以及藝術發展,這裡面都有,你閑著就當故事看。發現對什麼感興趣,再深入了解。」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童延現在事兒挺多,聶錚說完,打開抽屜,拿出個IPOD遞到他面前,「這裡面下載了有聲版,沒精神看,就聽著解悶。」

藝人忙起來真是比他這個總裁還駭人聽聞,童延帶著個有聲版,奔波路上睡覺前可以聽,晚上還可以用來催眠,又學了東西又不耽擱休息,挺好。

童延樂了,「隨身故事機?」

聶錚怔了下,往靠背椅一坐,「這樣說,也對。」

童延拿著IPOD樂滋滋的,搜有聲讀物下載也是要時間的是不是?可從昨晚他開口到現在,聶錚一直在他跟前啊。

他上前,往聶錚腿上一坐,手摟住男人脖子,「你早替我準備好了?」

聶錚並不想說話,下意識地伸手托住大男孩兒的后腰。

童延又是打蛇上棍,索性又換成跨坐的姿勢,臉湊向聶錚的臉,額頭抵著聶錚的額頭。

他眼睛亮晶晶的,離聶錚灰藍雙眸不到一寸遠,「你什麼時候準備的?我拿什麼報答你好呢?」手很快摸到男人小腹下方。

聶錚盡量調整呼吸,心裡是真犯愁。他做點不值一提的事兒,童延就這麼熱烈,但要真由著這孩子性子來,兩個人都控制不住,那還不得成天都得扎在床上?

很快,他捉住童延的手腕,「柳依弄的,去謝你柳依姐姐。」

但轉瞬,童延嘴唇湊到了他耳朵,「我知道,是你讓她弄的。」

話是這樣說,當表達的感謝還是得表達,童延在書房纏著聶錚鬧了一會兒,還是去院子里找到了女秘書,揚著手裡的IPOD笑著說,「姐姐,謝了!」

女秘書渾然不知那小長方塊跟她有什麼關係,但童延顯然是從書房出來的,說的話必然是聶錚的意思,她只得受了,「不客氣!」

有光棍節那晚的談話,童延知道女秘書最大的願望就是賺足錢混吃等死,本質是個小資青年。

見女人正拿著手機對著花圃拍發微博的照片,順著攝像頭方向看過去,順口問了句,「這什麼花?」

女秘書一秒后回答:「野百合。」

童延說:「哄我的吧,野百合不是這顏色。」

那花還真跟百合一樣,是一株到頂端朝四面開出好幾朵,花朵形狀也跟百合相似,只是,花瓣是灼艷的紅色,只有靠近的花心處放射出幾縷青白。這朵朵的紅點綴在深綠葉片間煞是好看,間雜幾朵花苞,看著柔弱,顏色卻紅得愈發熾烈。

女秘書立刻矯正他,「不是名叫野百合的那種花,是野生百合,野生百合有好多種,這花去年突然憑空長在了院子里,聶錚費了些心思,才給養成這樣。」

好像是野生百合吧,她依稀聽見誰是這麼說的。

童延在心裡叫了聲服,一株野花能養成眼前這樣生機勃勃、令人賞心悅目的一片,聶錚還真是做什麼像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於是好多年認成了野生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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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聶先生的恩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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