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野生

44.野生

?第四十三章

要是聶錚開口就絕不是跟明煊說話,但眼下童延代替他開了口,目標直指明煊,他還是有種被搶了台詞的錯覺。

童延一句責問,屋子裡幾個人神色各異,聶錚在一閃而過的詫異后,眼色重歸平靜。老聶直勾勾地朝童延看著。

明煊一張臉又青又白,片刻,眼光擦過童延的肩,對聶錚冷笑道:「聶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護短護到公私不分了」

這就是不屑正眼看童延,聶錚眼光猝然轉冷。

而童延向來捨得下臉,哪容得了聶錚拉低身段,對,讓聶錚跟明煊對上就是拉低身段。

於是他搶在聶錚開口之前說:「自己渾身是毛看別人也是妖怪,你是什麼東西?別扯其他人,現在,這兒,你勉強夠得上跟我說話。」

明煊也不是好脾氣,目光立刻就朝他刺過來,「你是誰?」

童延更跋扈,「我是你爺爺!」

偌大的客廳,一片寂靜。

在場幾個大男人都愣了,畢竟都是場面上的人,就算是對峙,也沒人想到能聽見潑婦罵街的詞。

不得不說,有些時候,潑辣還是佔得到便宜的,就明煊這種習慣含沙射影的偽上流,此時只有氣得發抖的份。

童延氣焰越發囂張:「你想得美,我要是有你這種不著調的孫子,早把你悶死在馬桶了。你說仗人的勢吧,也沒見你爭氣,你大小還頂著個影帝的名,有你在,劇組其他人都不怕演技墊底。誰他媽稀罕當你爺爺!」

行,要說到道上了,聶錚本來不喜歡童延妄自菲薄,但此時,也歇了插嘴的心思。

這會兒,老聶唇角浮出一絲笑,只朝童延看著。

明煊眼睛充血,嘴唇顫著說不出一個字。

童延則緊追不放地掐,「你很有出息是吧?人家求著導演重拍是為把戲演好,你今兒就為了整我,耍手段把整個劇組耽擱一整晚。你對得起誰?算個什麼影帝?以為自己很牛逼?就連我這種你看不上的角色都知道,看不慣你就單給你一耳刮子。」

明煊眼圈都氣紅了,偏老聶聽到了重點,這時眼光也轉到他身上,眼神探究。

聶錚可不管這兩人間的眉眼官司,童延該說的已經說完,還說得有理有據,表達十分完美,現在到了他表明態度的時候。

他神色凜然,沉聲對老聶說:「現在我是警告你,別亂打主意,不是誰都能讓你打主意。」

老聶依然沒出聲,只是挑了下眉。

童延一怔,原來聶錚猜到了明煊為難他的原委。算了,甭管因為什麼,現在氣了撒了,還把明煊噴得還不了嘴,他心裡挺痛快,腳往後蹭幾步退到聶錚身邊,小聲說:「走吧。」

聶錚卻站著沒動,是分寸不讓的架勢,「我怎麼教你的,你跟誰學的以德報怨?」

童延:「……」就這樣一頓破口大罵還是以德報怨!?

沒毛病,聶錚沒錯,得有實質。

朝茶几上的茶海掃了一眼,紫砂壺太小……水壺還湊合,上前,拎起水壺,很沉。揭開蓋子,又到明煊面前,把水壺裡的水從明煊腦袋頂上兜頭淋下去。

明煊完全沒防備,成了落湯雞,驚叫出聲,「你——!」

即使這一淋夠不上童延那兩小時的分量,但聶錚還算滿意,這事非得童延自己做才行,辱人者,人恆辱之。

但轉瞬,童延扔掉茶壺,又到一邊矮櫃前,捧起柜上擱著的碧玉荷葉紋的魚缸,朝明煊走過去。

明煊這時站了起來,本能地想躲,童延哪容他躲,隔著幾步遠就把魚缸里的水照明煊的臉潑過去,「哈,不用謝!」

聶錚:「……」

明煊滿頭滿臉的濕,衣領還扎了條紅艷艷的甩著尾巴的魚,別提多狼狽。

童延放下魚缸,回頭問:「這樣可以了?」

聶錚認真發表意見,「魚挺無辜。」

童延又沖明煊說:「魚你自己收拾吧,還沒死。」

最後,讓這童延親手教訓明煊的這一招,聶錚完全是臨時起意,這也算是尊重童延的個人特色。

童延不好惹,那就讓今晚惹童延的人記住,有他在,童延怎麼羞辱回去都沒人能說什麼,他要明煊以後見了童延氣焰就低一截,明煊不是問童延「你是誰?」?

這招看似解氣,但也莽撞,不是符合他一貫的行為習慣。在外頭掐完人,回頭,私下還得教童延。

返程車上,聶錚正色對童延說:「動手要有分寸,這種撒得了氣,傷不到根本的招數,不是每次都合用。」

童延四肢百骸都舒暢,樂滋滋的,「放心,我懂。」話音剛落「阿嚏——」

接連三個噴嚏過去,想到聶錚今晚直接對上了老聶。男人的確一貫不太把老流氓當爹,但眼下公司雖然是聶錚做主,老聶卻還是最大的股東,於是他問:「今晚的事兒,會不會給你惹麻煩?」

薑湯加上熱水澡,這孩子還是受了涼,聶錚把脫下的西裝扔到童延身上,「感冒是挺麻煩。披著,回去得吃藥。」

回酒店,童延直接往留給他的小房間奔。但剛到門口,就聽聶錚說:「站住!」

他果然就把腳停住了。

聶錚擰眉望著他,「睡那邊,半夜你有個頭疼腦熱,我還得來回跑。」

童延說:「可別把你也給傳染了。」雖然他挺想粘著聶錚,但也要看時候,眼下他病都上身了,就是個污染源。

聶錚哪能不知道童延在想什麼,微微笑著說,「我不是你那種體格。」

童延:「……」算你厲害。

而在同一個城市,另一間酒店的房間,這個夜晚又是另一番狀況。

童延跟聶錚出門不久,老聶看了明煊片刻:「你又過界了。」

明煊頭髮還滴著水,濕著的半身冰涼,人冷得直哆嗦。心裡更是不忿,上次,他製造關於聶錚的流言時,老聶就警告過他,不要關心不該關心的人和事。

可如果聶錚是老聶的兒子,那童延又算什麼?

他在老聶面前蹲下,拉住男人的手貼到自己臉頰,「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老聶看上誰,他順手把人拉來折騰一把,老聶從來只當他是玩兒,從來都是聽之任之的。

眼下這過界兩個字,無非因為童延跟那個人像。

明煊這一句話說完,老聶笑了,眼睛很冷,但眉梢風流不減。

老聶慢悠悠地起身,「人啊,想不清楚,就活不明白。」拎起外套披在身上,「五月,董事會換屆,這次跟往常可不同,到如今,我還能給你留條後路……」

這是深夜,見老聶要出門,明煊慌了。

起身,一把拽住老聶的胳膊,「你去哪?」

老聶卻一根根扳開他的指頭,「我給你留條後路,你自己也得走得上去。」

老聶出門時,心裡很有些四面楚歌的凄愴,董事會換屆對別的公司來說或許不算什麼,但他錯就錯在,從一開始對聶錚大意,在董事會的表決讓聶錚注資進雲星時沒強硬反對,這是其一。其二,在聶錚架著公司發起人之一跟他定下賭約時,他再次揣著看好戲的心思,把決策權交給了這位很爭氣的兒子。

五月換屆,他依然可以強硬,但有什麼意義?聶錚那個子公司的章程他看得很清楚,他甚至能看清幾年後,子公司分拆上市,他被架成個空殼子。

他現在還可以強硬,可他越強硬,聶錚越是有辦法架空他,他眾叛親離,曾經跟著他的那些人,現在都跟著聶錚,誰都巴不得他死,誰都想看他死。

他累了,但也輕鬆,可能他就是在等著這一天,反正,他早就是個死人了。

終究是受涼,次日早晨,童延起得晚了些。聶錚一邊系領帶,一邊用手背探童延的頭,好在,沒發熱。

這天上午沒童延的戲,本來還想睡一會兒,但聶錚是清早的飛機,他掙扎著起身,披衣下床。

聶錚倒了杯水,回頭見童延已經站在地上,把水遞到男孩面前,又拆出兩片葯:「回去躺著,這幾天沒你的角色,就留在這兒休息,待會兒讓小田過來陪你。」

按慣例,聶錚出差處理完公事都是當晚回,這次多留了一晚,今天是徹底留不住了。所幸,童延病得不算重。讓童延留著這兒休息,至少環境比劇組定的酒店好,環境好,人心情就舒暢。

童延一口把葯塞嘴裡,又喝了一大口水,「去劇組坐著看也是休息,你都回去了,我在這兒怎麼呆得住?」

這話聽著讓人心裡熨帖,聶錚愣了一會兒,伸手摸摸童延的頭,「你就當我在這兒。」

讓人欣慰的是,童延這次沒懷疑自己頭髮亂,伸手拉下聶錚的手,握住男人寬大的手掌,眼睛笑成兩道彎,「我有空就回去看你。」

聶錚終究沒讓童延送,童延也沒真在住處躺一天,待聶錚出門,他穿厚實了些,最終還是去了劇組。

本來聶錚離開,童延心裡還有些莫名惆悵,但當鏡頭前鏑燈點亮,場記牌咔地一聲響,聽到熟悉的「a」,惆悵的情緒頓時去了一半。

他和聶錚都是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的人。

這天上午都是周煜的戲,中午吃飯時,周煜破天荒地到童延旁邊,壓低聲音問:「你蠢不蠢?」

童延用紙捂住嘴,打了個噴嚏。完全沒料到這位也聽說了昨晚的事兒。

明煊耍手段的事兒在之後的兩天才算真的收場,先是動作導演不知道在哪聽說了什麼,把明煊拉到一邊問了許久,據說,有人瞧見兩人眼色都不太好看。

接著,有一場戲下來,童延跟嚴導一塊擠在監視器後頭看,嚴導像是不經意地說:「明煊那個替身,以後當不了替身了。」

童延一愣。但轉念一想,也是,作為一個替身,收人錢財破壞劇組拍攝進程,混個行業除名完全不冤枉。圈裡搞武術的都是練家子,練家子尤其看重道義。

明煊咖位大,不會垮在這點事上,但這回在劇組也算是混了個沒臉,接下來一直到殺青,幾乎每次,明煊都是悄然無聲地來,悄然無聲地走,沒他的戲時,童延很少看他出現。

這是2012年,這一年的春天,發生了很多事。

聶錚回S城的幾天後,接到聶太太身邊護士打來的電話,「聶先生,您母親最近狀態非常不好,有些事我們不方便開口,您能不能回來看看?」

聶錚的回答很簡單:「直說。」

護士沉默片刻才開口:「您父親這次在家住了好幾天,眼看還打算繼續長住下去,這對您母親來說本來是好事,但我發現,自從您父親回來后,聶太太反而每晚失眠,現在她作息基本算是晝夜顛倒,情緒比以前更難控制,這樣對她的精神狀況非常不好。」

聶錚微怔,這幾十年,老聶何曾在家連著住過三晚以上。

他替童延找場子,跟老聶杠上,沒怕過老聶在公司蹦躂,老聶現在蹦躂得越厲害,倒下去越快。

但他沒想到,這個報復會轉嫁到他母親身上。對自己的髮妻出手,對一個女人出手,這是什麼?下作。

聶錚回老宅時,老聶剛好在,他沒什麼可遮掩,冷冷問:「你想幹什麼?」

老聶笑了,「這是我的家,我回來不正常?」

這時候,聶太太剛好下樓,旗袍松落落地裹住枯槁的身體,精心打扮過。但就像護士說的,形銷骨立,活像一具從墳墓里爬出的乾屍。

但眼神碰上老聶的,她笑容竟有幾分少女般的羞澀,看向聶錚時才收住了些,像是有些不愉快,「你回來幹什麼?」

老聶伸手接住她的手,聳了下肩,「兒子不喜歡我回家,要趕我出去。」

聶太太立刻柳眉倒豎,一雙渾濁的眼睛幾欲充血又精光四射,那眼神透射的全是瘋狂,轉瞬,拿起一邊架子上的白玉花瓶朝聶錚砸過來,不顧一切地嘶吼出聲:「滾!——」

接著,只要她觸得到的物件,全都在各種破碎的聲響中被砸到了聶錚身上和腳底下。聶錚一動不動,只是,眼光死死鎖住他母親,鎖住這個像是被du品迷幻得神魂顛倒,只等著醉死在夢中的人。

聶錚帶了人,完全可以把老聶強押出去。但最終,他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上車,他給趙老打了個電話,這次心情相當頹喪,開口只有一句話,「我救不了她。」

他外公沒說什麼,甚至沒問這話的原由,只是深深嘆了口氣。

電話掛斷,接著,來了聲短促的信息提示音。

聶錚點開,是童延按慣例發給他的拍攝現場照片。照片上,男孩已經卸掉蒼白妝容,面色紅潤,雖然作勢扮酷皺起了眉,但那種健康鮮活的生命力,讓人看著心就熱了起來。

他一時沒回復,接著又來一條信息,「你在忙嗎?」

這時候時間已經過了晚九點,但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不習慣說話,還是沒回復。

童延的信息緊趕著追過來,「你先忙你的,我沒事,就問問,現在問不到,我待會兒再來。」幾乎能讓他想到大男孩靈動跳脫的笑,

一瞬間,聶錚覺得這個世界還有美好。

至少,還有這麼個孩子,當他是特別。

作者有話要說:聶家的舊事要揭開了,順便,開車倒計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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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聶先生的恩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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