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襲人

89.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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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也行,」寶釵慢條斯理地戳飲了口茶,「那哥哥這個月要是再到賬房那裡支銀子......我可就不批了。」

打蛇要打七寸,對付人也要對付痛腳。這一威脅准准地戳中了薛蟠的最痛處,若是無了銀兩,他就算出門又能做些什麼?見了那一等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卻兩手空空囊中無物,這還不如不見呢。

於是他只得心不甘情不願應了下來,又問:「那最後呢?」

「最後,」寶釵正色道,「這京城中貴人無數,而咱們家只不過是小小一屆皇商,雖是有個皇字,卻仍是這世上最為人看不起的商賈之流。哥哥可要記住了,於外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果真有人欺侮了你,再來與我說,切不可私自動手,你可明白了?」

薛蟠連連點頭,示意自己知曉了。

「我這兒有兩個會些拳腳功夫的小廝,」寶釵拍拍手,將兩個膀大腰圓肌肉虯結的漢子從門外喚進來,看的薛蟠目瞪口呆,下意識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軟綿綿的肥肉,「哥哥有什麼事,只需要吩咐他們。但若是出了格......就莫要怪他們手下不留情面了。」

兩個家丁也是練過的,早早兒便被寶釵囑咐過了,此刻齊刷刷應了一聲,一左一右立在薛蟠身側,如同兩座巍峨的高山。

而被夾在其中的呆霸王,於兩邊那樣健壯的身材之中,硬生生淪為了被女媧隨手搓了兩個圓球湊活著拼接起來的殘次品。他的腦袋是圓滾滾的,身材也是圓滾滾的,此刻因著驚訝而張大了嘴,眼口俱是圓鼓鼓的,看上去便有著令人忍俊不禁的滑稽。

偏生他又是個生性張揚的主兒,恨不能將所有家私掛在身上,教所有人瞧見才好。因而還穿了身大紅猩猩氈盤金彩綉石青妝緞沿邊的排穗褂子,用孔雀金線細細密密綉出了暗紋。又帶了顫巍巍束髮嵌寶紫金冠,抹額上好大一顆珍珠。站在這屋裡頭,整個人金光燦燦的一大團,簡直像是又一輪太陽升起來了。

寶釵素來最愛素凈,瞧見他這一身裝扮忍不住便要嘆氣,只覺著刺的眼睛生疼。他無力地揮揮手,道:「那哥哥可記住了,這三件事,切莫忘了才好。」

「忘不了,忘不了。」薛蟠滿口答應著,又瞟著門外,問,「弟弟,那我今日且先出去逛逛?」

見寶釵點了點頭,他竟像是得了天大的恩典一般,歡天喜地地蹦躂著出去了。兩個家丁得了寶釵的眼色,立刻形影不離跟在了後頭,做個沉默寡言的看管者。

原本立於寶釵後頭的鶯兒看了半日,這才出聲道:「二爺,這樣,會不會不大好?」

寶釵有些疲憊地向後靠了靠,靠在那紫檀有束腰帶托泥鑲織錦寶座上,伸手揉著額頭,沉聲道:「我如何知曉不好......只是我竟有許多事要忙,一時間不能看著哥哥。媽又是個心軟的,只怕哥哥略略兒說了一兩句好話兒,只怕就要心軟了。偏生哥哥又總是在外頭惹出事兒,除了找兩個人來管著他,我竟再尋不出旁的法子了。」

他們薛家,時時刻刻都像立在那隨時可能崩塌的峭壁之上。這天下商賈如此之多,哪個不覬覦著這皇商之名,哪個不想吞掉他家日進斗金的鋪子?薛蟠每日只知曉吃喝玩樂,自然無須在意;而他須得小心翼翼,不走錯一步路,不留下一丁點可被利用的把柄,方能穩穩立於不敗之地。

再怎樣端方如玉的公子,眼下為著這一個家族,也少不得要殫精竭慮去搏一搏——博得一個富貴,博得一個安穩前程。

鶯兒不說話了,半日後方輕聲道:「二爺,您已經有好些日子沒睡個安穩覺了。今日,還是早些安歇吧?」

「那便先洗漱吧。明日還有幾家商戶要見。」寶釵微微闔著眼,點點頭。鶯兒自去拿銅盆打了熱水,拿胰子搓出了極細膩的泡沫來,伺候著他擦過臉,又脫了大衣服。那水墨的帳子放下來不過幾瞬,鶯兒便聞聽到了極細而均勻的呼吸聲。

她掀開了一個縫兒,往裡頭一瞧,床上丰姿如玉的公子早已沉沉睡去了。烏黑的髮絲鋪於枕畔,像是上好的綢緞般,泛著隱隱的光澤。而錦被下的身形則是有些消瘦的,露出來的臉色也有些蒼白,兩頰都略略凹陷了下去。

鶯兒看了眼,不由得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她近些日子,越來越有了一種錯覺——覺著她家爺像是被這重擔壓的徹底彎下了腰,自從老爺去世后,更是消瘦的像要被這狂風暴雨輕易地折斷了。

不容易,只是這世間,又有多少人是容易的?

薛家這次進京,因著是為了生意上的事,且又有宅子,竟不好去榮國府住的。因而便獨自在外頭這宅院中居住。他們來時本就帶了五六房下人,關起門來獨門別院的過,倒也自在。

除卻王夫人想著令薛家來撐腰的念想兒落空,心中不大痛快外,旁人皆不理論。寶玉聞聽了此語之後,也是大大鬆了一口氣。

倒不是為了別的,只是那日初見寶釵之後,他便於那天書上瞥見了新的一頁,上頭赫然寫著寶釵的名字。

而下頭那一行字則令他整整一夜都沒能睡好,因著那天書上有三個橫平豎直的大字:

【甚憐之。】

天知曉寶玉看到這句話時,幾乎想要在那牆上使勁兒撞上一撞。

他什麼也不曾做,到底是怎麼就激起那位爺的憐惜之情了?

關鍵是,這種情誼......他是一絲一毫也不想要的!

他哪裡知曉,寶釵看薛蟠看多了,付出的心神就如同教導兒子一般,竟將他和薛蟠的兄弟身份硬生生調換了個個兒,處處皆是他反過去去照顧他哥哥。自家養了個熊孩子,再看寶玉丰神俊朗又會讀書,便像是看到了活脫脫的別人家的孩子。

別人家的孩子,看看,多好,多聽話!生得也好,說話也乖巧,也沒有見著個長的稍微好看些的就迫不及待的撲上去。最重要的是,從來不在外頭隨意惹是生非,簡直不能更好養了。

哪裡像是薛蟠那個看起來累死人、只知道到處惹禍的傢伙!

寶玉這些個日子,的確在乖乖做著標準的「別人家孩子」的典範,日日苦讀不輟。雖未曾頭懸樑錐刺股,倒也是頗有了勤學苦讀的模樣兒,眼看著一天天瘦下去,心疼的襲人日日去小廚房催著人給他熬枸杞雞湯喝。

【你何須這般辛苦?】無字天書道,【若是你果真想要,用些好話來哄哄我,便連這會試之題目本書也能告訴了你,豈不好過你如今為著個童生這般勞累?】

那如何能行?寶玉啞然失笑。

他要救自己的親人,就必須用自己這雙手方行——這一世,他決不能再是那個只能立於一旁看著卻毫無作用的公子哥兒了,哪怕是為著疼愛他的賈母,他也需逼迫著自己成長起來,儘快地長出羽翼,牢牢將這座他從小長到大的府邸護住。

無字天書於空中翻了個滾,煞有介事地上下搖了搖,權當做點頭。

【痴兒,如今終於悟了。】

「何止是悟了,」寶玉笑道,「這兩世以來,我從未有一日看的如此清楚過。」

知曉自己該做些什麼,知曉自己仍能於什麼地方加把勁兒......這令他覺著,他不再是命運這浩浩蕩蕩的浪潮中的隨波逐流者,相反,連命運也不得不向他低下頭來俯首稱臣,眼睜睜看著他走出一條與前世截然不同的嶄新道路來。

寶釵偶爾往府中來了幾次,每次都見寶玉待在書房之中,拿著書卷吟誦不絕,心頭不禁愈發羨慕。回頭到了府中,卻看見薛蟠委委屈屈活像是被夫家休棄的小媳婦一般過來了,指著身後那兩人控訴:「弟弟,他們看得也太嚴了些吧!」

「何處?」寶釵挑挑眉。

薛蟠愈發委屈了:「旁的也就罷了,為何我去凈房,他們也要跟進去站在我邊上?」

對著那兩張面無表情注視著自己的臉......薛蟠原本洶湧而出的噴薄之意都被硬生生憋了回去,連褲帶都沒法解下來。

偏生這兩人皆是練家子,他一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公子哥兒是推也推不動,拽也拽不動,那兩人就像是在凈房裡生根發芽了似的。

最後實在是受不了了,他只得頂著四隻發亮的眼睛,在那專註的目光中等待了半日,最終還是發泄不出來,簡直想要嚎啕大哭。

這樣的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了。

寶釵:......

他從未覺著如此心累過。

攤上個哥哥是個獃子,他也就認了;結果家中的下人,居然也全是獃子!

他這一生是什麼?照顧獃子的命么?

「不知道?」寶玉挑了挑眉,「那媽媽填補進去的錢,是用在何地了?」

王媽媽使勁兒咬了下下唇,眼珠子轉了圈,不說話了。

「怎不說話了?」寶玉輕笑一聲,意有所指道,「我怎麼聽說,媽媽光是上夜時輸進去的錢及吃酒的錢......每月便不止二兩呢?」

王媽媽一下子瞪大了眼,心突突地跳起來。旁的都還好說,只是這夜間聚眾賭博一事......若是鬧出來,那可便是萬萬不能翻身的了!

她也顧不得方才那滿腦子亂轉的主意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苦求道:「三爺,寶三爺,我不過是為了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一時太過著急了些。若是有什麼地方言語衝撞了迎三爺,那並非是我本意,我該打,我該打!」

雖是這般一聲接一聲地哀嚎著,她的手卻是始終不曾動的,只小心翼翼地用餘光瞥著寶玉的神情。見這位小爺眉眼冷凝,一絲動容之色也無,只得咬著牙,真上手向自己臉上抽。

「叫你衝撞爺!」

「叫你脾氣壞!」

「叫你還敢瞎編排主子!」

她一面罵一面打著,不多一會兒,整個面頰便如饅頭般腫脹了起來,通紅一片。她的臉上火辣辣地做燒,只覺頭也開始嗡嗡作響,幾乎不曾一頭暈倒過去。

【嘖嘖,】無字天書看著她感嘆,【真慘。】

一屋子的丫鬟僕婦俱都低了頭,恨不能將自己挖個坑埋起來。一直到王媽媽的手臂再也沒有了一絲力氣,寶玉方瞥了她一眼,像是才看到她如此凄慘模樣般驚道:「哎呀,媽媽,我不過隨口說了句話,媽媽怎麼就跪到地上去扇起自己來了?還不快來人,把媽媽攙起來!」

王媽媽的面色青一陣白一陣,心頭暗恨。她是在這府中做慣了的,哪裡能不知曉這句話其中的關竅?寶玉這句話一出,她便由被主子責罰變為了因著做錯事而愧疚才自打臉面,這便成了她自己的事,與寶玉再無任何關係。

就算是她想要去告狀,這臉也是她自己要打的,乃是自己下狠手打成這般凄慘模樣——這樣一來,她只能將這滿腔的委屈給費力地咽下去,因為便是求到邢夫人面前,邢夫人也是沒辦法護著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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