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歸還正房

13.歸還正房

這一夜下了淅淅瀝瀝的春雨,如薄霧般撲面而來,浸濕了夜間上夜的下人的鬢角。細密的雨絲將整個天際皆變為了隔了一層輕紗的雲霧瀰漫的仙境,拍打在葉面上,滿是清脆作響的滴答聲。

待到第二日寶玉起身時,雨絲仍未斷,反倒更加急了些,鼻尖儘是帶了些青草香的泥土的氣息。他推開了窗,令那濕潤的水汽撲進來些,對襲人道:「掛在外面的雀兒可都收進來了?小心淋了雨才是。」

「爺放心。」襲人一面為他整理著衣裳,一面答道,「昨夜便收進來了,麝月那幾個淘氣的,還把園中養著的那幾隻鴛鴦和綠頭鴨放了出來,現在正在滿院子亂跑呢。爺出去時,小心些它們,莫被翅膀扇了一臉水才是。」

他說的不錯,寶玉披了蓑衣斗笠,剛走出長廊,便見到處皆是撲騰著水花的綠頭鴨。一隻只在水中游得歡快,倒比平日里自在許多。一堆丫鬟擠在一處,鬧哄哄看著它們取樂。

寶玉抬腳正往外頭走,忽覺自己身旁似乎少了些什麼東西。扭頭一看,果然,無字天書正委委屈屈地盤旋在長廊底下望著他,一點也不願意再往外飛了。

「你怎麼不來?」寶玉挑挑眉。

無字天書憤憤抖了下書頁,哪裡是它不願意去!只是它的確拿水沒轍,因而只能可憐巴巴地躲在屋檐底下,眼巴巴看著他。

寶玉笑道:「這下倒不囂張了?」

愚蠢的凡人,一朝得志便這般輕狂起來,難道不知道風水輪流轉之理?昨日那仇尚且未報,今日又在這舊仇上添上了新仇......無字天書正恨恨地想著,便見沒走多遠的小公子又掉頭回來了,嘴角噙著抹笑意,將自己的一角紅色的衣袖掀了起來,抖了抖。

顯然是讓它鑽進去的意思。

無字天書思忖了下,終於還是暫且放下了身為仙物的高傲,一頭鑽了進去,拿那袖子將自己牢牢地護住。

至於那報仇一事......罷了,看在這凡人還是有點眼力見的份上,對本天書也還算是恭敬,就暫且先饒了他這一日,明日再說。

寶玉掀了帘子進賈母房中之時,便覺一股馥郁香氣撲面而來,帶著充沛的暖意,將外頭那雨絲帶來的寒意全都驅散了。賈母方才起身,正在同賈璉之妻牛氏說著話,見他來了,忙拍拍自己身側的座位:「寶玉,還不快過來!」

「老祖宗!」寶玉行了禮,笑道,「璉二嫂子!」

牛氏點點頭,她與鳳姐截然不同,更是個徹徹底底的水做的女子。說話行動皆是溫婉可人,端莊而知禮,向來深得賈母喜愛。

「我昨日還在與你母親商量,」賈母將寶玉拉到身側來,撫了撫他的髮絲,「張家二爺的學問是極好的,若能教導教導你,你也能進益不少。這幾日你且準備一下,祖母遣人去與他們府上下個拜帖,你可不許與我丟臉!」

「張家二爺?」寶玉吃了一驚,他自然是早便聽過張逸然之名的,知曉對方乃是這世間極受尊崇的大儒。只除卻一點,當日為著賈赦原配張氏之事,鬧得兩家老死不相往來,如今貿然上門......

「你莫要擔憂,」賈母瞥見了他的神情,忙拍了拍他的背,哄道,「他原算是你的長輩,與咱們府上也是沾親帶故的。到時候,你將府上祖上留下的那些個孤本真跡帶著,文人便沒有不愛那個的,定然無甚問題。」

無字天書自進了屋子之後便從他袖中鑽了出來,聽了這彷彿是哄三四歲孩童一般的話,便於書頁上畫了個大大的鬼臉,哈哈嘲笑著寶玉。

寶玉倒是靈機一動,瞬間想起先前掛心的一事來,登時眼睛微微亮了亮。便膩上賈母,悄悄兒與她道:「孫兒在外面聽說,張家二爺平日里最重的便是規矩了——」

「那又如何?」

「老祖宗也是知道的,」寶玉苦著臉,「咱們府上就有一件事,最是不按照規矩來的,傳出去,旁人都笑話呢!張家二爺也知道,若是他因為這個緣故將孫兒拒之門外,可該如何是好?」

賈母奇道:「不說族中其它人家,單榮國府里,哪裡有不守規矩之處?這可是奇了,你且說出來,我聽聽。」

她這般問,寶玉反而吭吭哧哧,不肯答了。賈母心內愈發湧上疑惑來,只當寶貝孫子在外頭受了什麼閑話,登時怒道:「莫不是有什麼人居然敢編排你不成?」

「自然不是!」寶玉忙擺手,「只是先前隨著鳳哥哥出門了兩次,也遇見了幾家少爺。他們都問,為何我們府中,竟是......竟是......」

「竟是什麼?」賈母臉色一沉。

「竟是老爺和太太住著正房,而不是襲爵的大伯和大伯母!」寶玉眨眨眼,「孫兒聽了,竟一句也不能回答,回來問了太太,太太也只說不知。祖母,張家二爺若是知道了,只怕會不高興吧?」

聽說是為了榮禧堂一事,賈母的神色驀地凌厲起來,問:「寶玉,你今日怎麼忽然提起這話?莫不是誰教給你的不成?」

她的眼波登時化為了鋒利的刀子,冷冷地看了牛氏一眼。

縱使牛氏是大家閨秀出身,正兒八經的名門千金,此刻也禁不住委屈。府中人皆知寶玉是不能過多接觸非他親眷的陰人的,她又哪裡會有機會,與寶玉說這個!可見老太太是偏心的沒邊了,竟把他們都想的這樣壞,個個都像是要去害寶玉似的!

寶玉忙擺手:「這話哪裡是別人教給我的?不過是我從外頭混聽來的,細細一想,也覺得不合情理,這才拿來老祖宗面前問一問罷了。」

賈母原本蹙起來的眉便鬆開一些了,笑著點了點他的額頭:「寶玉,你還不懂,原是你老子為了孝敬我,才到這正房來住的。你也莫要聽那起子小人暗地嚼舌,不過是些瞎編排的話,別放在心上才是。」

牛氏縱使心內千般苦澀萬種不平,此刻也不得不出聲道:「寶玉莫要信這話,原是二老爺孝敬,我們老爺又不善這府中事,這才如此。我們住在那邊倒也舒服自在,也不差什麼。」

只要孝道這面大旗仍然颯颯飄揚著,大房就算是再心中不甘,也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這府里,誰不知道賈母疼愛幼子、最厭老大?竟不像是手心手背,倒像是與自己毫無血緣之人似的,便連和賈母隔了幾道親的湘雲,也比賈赦這個親兒更討賈母喜歡。

牛氏清楚,因而老太太在一日,他們便只得忍氣吞聲一日。好在她接管家務之後,到底是令府中那些慣會踩低捧高的下人長了些記性,伺候大房的主子時也盡心了許多,否則,只怕會比今日之境況愈發令人難堪罷。

「話不是這樣說,」寶玉笑道,「老祖宗,如今我們既是知禮之家,這些事兒自然該按規矩來辦,孫兒出去時底氣也足些。否則,豈不是白白令人家笑話?」

他見賈母面有猶疑,又道,「咱們府里無論大房二房,原都是一家人,唯有齊心協力,方能令府上再添尊榮。可若是有什麼事情在心裡隔下了絆子,倒不值得了。如今孫兒既然要去拜師,總要令張家二爺挑不出錯兒來才行,否則,孫兒哪有臉面去見他?」

這一番話,只聽得牛氏心中舒暢,數年來被二房壓過一頭的苦澀也略略兒緩解了些。只不作聲,定定地看向賈母。

「孫兒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寶玉道,「讀了許多史書之後,也漸漸曉得了一點道理。這家中,無論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到頭來,都不過是與了別家人可趁之機罷了——祖母,您說是不是?」

賈母哪裡不知曉齊心協力之理?只是她是看慣了后宅中明爭暗鬥的,眼下聽了寶玉這一番孩子氣的話,心中只覺寶玉太過單純,心地純善,只怕會被老大家的那群人欺負。

只是望見寶貝孫子這般眼巴巴兒地看著自己,一雙眸子黑白分明,純澈的很,賈母一時間又狠不下心來告訴他不成;又想起張家二爺那性子,與二房結下的仇怨,若不討好他一番,只怕寶玉真進不得他門。她是斷然不能拿寶玉的前程來做賭注的,半晌后,只得悠悠嘆口氣,揮了揮手。

「罷了罷了,便隨你心意去,若是你想換個地方住,那便換吧,起碼還有我這個老婆子在,也不能教你受了委屈。若是府里有人嚼舌根,你只管來告訴我,我令人將他們都打出去!」

寶玉大喜,忙道:「哪兒能,璉二嫂子這般疼我,哪裡還用得著老祖宗出馬!」

牛氏亦抿嘴淺淺一笑,柔柔道:「寶玉說的是,老祖宗,您且放心就是了。」

她又與賈母閑話一回,便再不耽擱,徑直回了大房那邊兒去報信。待到聽完賈母之話后,賈赦眼睛猛地一亮,心中登時像是吃了蜜般,甜的幾乎要開出花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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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紅樓都想攻略我[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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