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第二百章

這座宮殿說不上黑暗,但畢竟所處的地方特殊,所以即便是被燭火照亮,壓抑的氛圍也將光亮逼暗了三分。

男人，是這座宮殿的主人。

閻魔，地獄之主。

每天都有無數的亡魂來到地獄,等待審判,然後或往生，或贖罪。

閻魔在此處,並不用親自去處理工作，他在這裏,更多的像是一個象徵。

若非有重大的事情，他不會走出自己的寢宮,外面的事情一目了然,太過無聊，逐漸的,他也就失去了往外走的興趣。

少年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相對於地底世界的天上,直接掉在了他的懷裏。

閻魔有着一雙能夠看透一切的眼睛,能夠看穿一個人的靈魂,看穿那人生前所犯下的所以罪過，也包括未來,或是既定的命運

他在看見少年的第一眼，就認出了少年的身份。

天麒麟。

這讓閻魔十分意外。

並不是因為見到了本該只在傳說中出現的存在而意外，而是為天麒麟居然會出現在這裏而感到驚訝。

更何況,他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為什麼天麒麟會從天上掉下來？

這裏是，死者的世界，而天麒麟就算死了，也不會來到這裏，他的靈魂只會回到「天」的身邊。

眼前的少年……

閻魔眼眸微眯。

顯然還活着。

翊常從天上掉下來，看起來有些難受，整個人都是懵的。

隨後他意識到自己在別人的懷裏，立刻就紅了臉，話語也變得結巴起來。

「對對對不起！」

稍微有點可愛，聲音也挺好聽。

閻魔想着，將他放了下來。

翊常的腳觸及地面，剛站穩，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便發現自己的身體被黑色的霧氣鎖住，動彈不得。

「回答，為何你會出現在此處。」

閻魔將聲音壓低，不怒自威。

「我，我不知道。」翊常很慌。「這裏是哪？我只是，為了躲陰陽師跑向森林，然後就踩空了……」

沒有人能在閻魔面前說謊。

所以，他說的是真的。

「有點意思。」閻魔輕笑一聲。

也沒見他做什麼，原本鎖著翊常的黑色霧氣便自行散開，隨後，他對上了那雙帶着些許恐懼的金眸。

接着看見了，瞬間就看見了對方的過去，看見了對方的未來。

那無數的過去，以及在此刻看來無比遙遠的未來。

閻魔之目，或者是相關的，使用窺測未來的道具或者是有這樣能力的人，大抵都有這麼一個禁忌。

不可用來窺視自己，以及與自己相關之人。

這是個非常簡單的道理，因為命運這種東西，向來是非常玄妙的。

探測到的命運，到底是原本的命運，還是因為自己探測之後做出的行為導致的命運？命運是否能改變？沒有人能說的清。

因此，使用這些道具或者是擁有相關能力的人，必須擁有強大的心理素質以及精神力，不然，就會在自我懷疑和無盡的否定中走向毀滅。

可是閻魔看見了，看見了少年跟自己糾纏着的未來，跟「天」的對抗。

他看見了自己，看見自己到底有多愛眼前的少年。

若是有一天，你預見了自己會愛上的人，那麼，你會怎麼做？

閻魔的反應很平靜，不管怎麼說，作為冥界之主，他也不可能大驚小怪。

「是嗎，你的名字是翊常。」他伸手撩開了翊常額發，更深的凝望這那雙眼睛，然後在翊常終於受不了移開視線之時，鬆開了手。

命運的意義什麼的，閻魔從來都不在乎。

他在下一刻將翊常抱了起來，走向了卧室。

翊常更慌了，自己完全不知道這個男人要做什麼，剛才問他這裏是哪裏，他也不回答，現在這是要帶自己去哪？？這男人是誰？？如果是陰陽師的話……

「你要帶我去哪？！放開我！」

「安靜。」閻魔道，翊常撲騰的力量沒有讓他的手移動一絲一毫。

他將翊常放在了床上，道：「抱歉，我從來沒有跟人這麼相處過，如果有哪裏冒犯了……」

他頓了一下，似乎想了想。

「你可以提出來。」然後他也不一定會改。

翊常手腳並用的往後躲。

「不用那麼害怕，」閻魔的聲音中似乎帶上了愉悅，「你之前一直在跑，應該已經很累了，現在，先休息一下吧。」

翊常聞言一頓，這才發覺自己之前在森林裏跑了那麼久，身上也有些臟，這人居然讓自己躺他的床。

這時，他才小心翼翼的抬頭打量男人。

身着華服，容貌俊美，黑色的長發鬆松的綰成一束，周身都是屬於上位者的氣勢，額生雙角。

「……不是人類？」

「不是，」閻魔回道。

現在才反應過來，看來是真的嚇壞了。

「你可喚我閻魔。」

「閻魔……」翊常喃喃道，然後猛的瞪大了眼睛，「閻魔是、閻魔大王？」

「不，喚我為王的人不多，你可不必……」

「那麼這裏是地獄嗎？我，我已經死了嗎？」

閻魔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翊常急切的打斷。

閻魔說話，從來沒有被人打斷過，在這個地底世界，有誰不是畢恭畢敬的聽他說話，可他也不惱，反正覺得十分新鮮。

「不，你並不是亡者。」

「那我為什麼……！」

「不知道，」閻魔看向他的眸中興味愈濃，「你自己剛才不是也這麼說嗎，不知道。」

閻魔極重紀律規則，他看了不知多少事出有因的冤魂索命，無論有多慘，該判的罪還是要判，沒有什麼能夠令他動容，只要他面無表情的坐在殿上，底下的亡者全都會瑟瑟發抖得幾乎連話都說不出。

不過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直至翊常剛才從天上掉下來，掉進他懷裏為止，他都一直坐在宮殿中的王座之上，就像沒有生命的雕像。

翊常並沒有死去，而這個地底世界裏不允許生者存在。

可那又有什麼關係？

閻魔是這裏的主人，這裏的王。

他看重紀律規則，那就看重，若他要把翊常特殊化，那就特殊化。

「閻、魔……？」翊常試探著喊著。

「嗯？」閻魔應道。

啊，這也很新鮮，因為從來沒有人敢這麼直接呼喊他。

「你，對來這裏的人都，都這麼好的嗎？」翊常有些局促不安，因為這跟他印象中的閻魔，從他人口中聽來的閻魔，有很大區別。

什麼青面獠牙的形象姑且不說，這個性格也跟他想像中的不一樣。

「不，」閻魔再次給出了否定，「不一樣，你是，不一樣的。」

他是因為看到了之後的命運才對翊常特殊化，可這本身，就是命運的一環。

就跟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一樣。

因果已經纏繞在了一起，分不清先後，這時再去尋找起源，已經沒有意義了。

「這裏，也不會有人來。」這是他一個人的宮殿，沒有誰敢進來，亡者便更不用說。

「那、那是為什麼……」

「因為，」閻魔凝視着翊常的金眸，壓低了聲音。

「命運告訴我，我會在未來愛上你。」

他看見了翊常的所有，樹狀的世界線，與式神和刀劍們的相遇，分離，與「天」的抗爭。

他知道翊常扭曲的追求，異樣的思想。

在如同白紙的時候，被『樹』無意間灌輸了錯誤的觀念，然後變得偏執。

「你，為『愛』與『奉獻』而來，對吧？」閻魔道。

翊常的瞳孔猛的緊縮。

「你看起來很驚訝，想問我為什麼會知道？」閻魔坐在了床邊。「很簡單，我看見的，這雙眼睛，能夠將所有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我也有疑問，」他抬手，執起了翊常的一束髮絲，「為什麼，你對我的態度，跟其他的妖怪，不一樣呢？」

「什麼其他妖怪？」翊常根本就不知道閻魔在說什麼。

因為天麒麟的身份，他除了要防備陰陽師，妖怪也要同樣要防備，他沒有世界線的記憶，所以不明白。

閻魔自身也是第一次看見翊常這樣的，眾多世界線的未來和過去，他見翊常是真的一臉疑惑，也就放開了手。

「意思是，我，不能成為你的對象嗎？」

這句話問得實在太過旖旎，翊常知道，閻魔問的，是他所追求的，『愛』與『奉獻』的對象。

翊常的觀念是扭曲的，他想要證明自己活着的價值，那麼，越強大的對象，越是能證明。

閻魔很強，這是毋庸置疑的。

地獄對應着高天原，作為地獄的主人，閻魔的強大已經不能定義了，不是一般的妖怪，而是神明，但又不是普通的神明。

所以，翊常對着閻魔，有種莫名的瑟縮。

「你在害怕我嗎？」閻魔問道，「我給你帶來了恐懼嗎？」

「不，並不是……那樣。」

「那麼你便沒有必要畏懼我，因為，或早或晚，我都會愛上你的。」

「雖然這麼說着，其實我也不知道，所謂的『愛』，究竟是什麼東西。」

閻魔見過太多與愛有關的案件，或是彷徨在奈何橋上等待愛人，或是不願忘記愛人拒絕喝下孟婆湯。

最終，翊常還是留了下來，就算他想走，閻魔也不可能將他放回地面上去。

經過一段日子的相處，翊常已經能夠十分平常的跟閻魔說話了，並不像之前那般畏懼。

「可是，若是說奉獻的話，我沒有什麼東西能夠給你。」翊常道。

閻魔，並不需要天麒麟的血。

「那麼，就給我你的『愛』吧。」閻魔答道。「時刻想起我，時刻挂念我，為我而開心，為我而難過，我想，那一定便是『愛』了吧。」

「因為，我對你，便是如此。」

翊常在這裏待了很長的時間，直到有一天，他認為自己該死了，他就那麼直接的，跟閻魔說了。

「我並無真名，名字也無法奈何我，可若你願意，我可被你束縛。」

閻魔的神色平靜，並未阻止。

「我能讓你離開，是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在將來回到我的身邊。」

「那個時候，你一定會跟初見一般，直接落入我的懷中。」

「翊常，你能做到嗎？」閻魔低聲笑着，「再次見到我時，便第一時間，想起我。」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寫出那種上位者遊刃有餘又成熟又迷人的感覺（。

閻魔大人我喜歡你（。

感謝君子y的手榴彈！！新文也給我投了雷實在是太感謝了嗚嗚嗚！！

新文的文案和封面都已經弄好啦！！等一個預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