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 期末

過了不久，巡邏的人到了，總算是把他們救了出來。

回到了宿舍，她才發現江曉的衣服還披在自己身上，上面落了不少灰塵。

她獃獃地望著一片葉子黏在潔白的領口。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唐釋心啊唐釋心，你上輩子是多缺男人來疼？！一件衣服，可以讓你感動到睡不著。

是啊……很缺乏。三十歲了，那個肥胖的「老女人」連男人的小手都沒牽過。最後更是自欺欺人，說其實我愛的是女人。不，她知道的，一旦有合適的對象追她，她會死心塌地地嫁了。結果是沒有。所以，一直騙自己騙到了生命的結束。

這輩子能不能找回來愛呢？她不清楚，卻依稀間明白，當江曉把衣服讓給自己的那一刻開始，什麼東西隱隱約約開始萌芽了。

半個月後，當第三場月考結束的時候，本市又下了一場大雪。

布告欄上，她的名字僅僅排在江曉，穀雨菲之下。年級排名第五。

幾個老師樂得合不攏嘴。一班，二班兩個奧賽班一直在暗搓搓較勁，看哪個班的平均分更好。但自從宋楌走了以後，一班的平均分就拼不過二班了。現在她強勢加盟，一下子把全班的平均分都拉了不少。足足超了二班0.8分。

她看著鮮紅的成績，心想三個星期以後的期末考試肯定沒問題了。

不過和成績比起來，她更關心自己的體重。好在，已經度過了減肥的平台期，體重正在逐步下降。

她又上網找了不少減肥的偏方。什麼中藥魚腥草加紅棗，生山楂，干荷葉……輪流煮湯喝。又買了一大袋子的魔芋粉來當代餐粉。但是這種粉末，一泡就漲成了一碗漿糊。沒有一點點脂肪，也沒有一點點的味道，作用只是讓肚子不那麼餓而已。

還有什麼酵母生吃，喝醋，紅酒加乳酪……所有的方子，都往自個身上砸過來。

很快，她就把主食全部置換成了減肥餐。體重也保持著降落的趨勢，165的大關即將看到希望。

到了臨近期末考試前一周，班長又代表學校前去探望宋楌。順便把移動骨髓庫她也帶上。

但這一次，她們來的很不巧。因為宋楌正在做骨髓穿刺。

所謂的骨髓穿刺術，是採取骨髓液的一種常用診斷技術。但凡是得了白血病的人，都要做這個。做了骨髓穿刺以後，才可以知道紅細胞、白細胞、血小板數量增多或減少及形態學異常。為接下來患者的進一步治療提供方便。

可是什麼叫骨髓穿刺呢？就是先選取病人的穿刺部位，進行局部消毒、麻醉，然後將穿刺針刺入骨髓，抽取骨髓液。雖然她不知道這個過程到底有多疼，但是看其他人叫的那麼大聲，就知道箇中滋味肯定不好受了。

當宋楌被推進去的時候，她目送著，好像看著一個人被裝入了骨灰罐子裡頭。

可骨髓穿刺的床比骨灰盒可怕多了。宋楌脫掉了上衣，清瘦的腰部用一條藍色的毛巾蓋住了。醫生用錐子一樣的針扎入了他的背後。一瞬間，少年就緊緊閉上了眼睛，手指死死抓住了身下的床單。手背上更是凸起了一根根青筋。

穀雨菲捂住了嘴，眼淚啪嗒一聲就掉落了下來。她趕緊拉走了班長：「我們不要再看了。」

實在是太於心不忍。

醫院的長椅上人滿為患，穀雨菲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弱弱地問道：「釋心，你說宋楌什麼時候可以好？」

「我不知道。」她比她還迷茫：「我們還是下午再來看他吧。」

「說的也是，那一起去吃個飯。我請客。」

進了肯德基以後。穀雨菲去點餐，她知道唐釋心最近吃的很少很少，就點了一桌子的美味款待她。但穀雨菲的好心顯然用錯了地方。她先是推辭不肯吃。：「我早上吃的太飽了，現在不餓。」

「撒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早上沒去食堂？」

「班長……」

「還當我是你班長的話，你就把這個漢堡包給吃了！」穀雨菲拿出了班長的威嚴。

沒辦法，她開始吃了。第一口嚼下去，頓時美味席捲了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長期忍耐飢餓的胃部，也重新開始叫囂著進食。就這麼一口，她居然生出了一種無邊無際的快感，好像騰雲駕霧在雲端一樣……這種快感，太讓人上癮了。

她害怕了，想一想，上輩子也是不經意間吃了什麼，然後，慢慢醞釀成了暴飲暴食。

於是道：「班長，我現在不餓。這個漢堡包我帶回去吃吧！」

穀雨菲點了點頭：「好吧。」看了下手錶，時間快到了：「走，我們去看看宋楌。」

宋楌這時候已經骨髓穿刺完畢，但麻醉藥的藥效沒有過去，他還躺在觀察室裡面。幾個護士清洗著他穿刺的部位，一個深達脊椎的坑。

「走吧，宋楌要休息了。」她拉走了依依不捨的班長。

見過宋楌以後，她們就回到了學校。一路上，穀雨菲還沉浸在早上骨髓穿刺的一幕中，她也緊緊握住了班長的雙手，告訴她：「宋楌肯定不會有事的。」

「謝謝你。」穀雨菲停在她的肩膀上，彼此交握著手，彷彿心事都想到了一塊去了。

可是她並不是很明白：「班長，我不能不能問你一件事兒。你為什麼這麼喜歡宋楌？」

「我……好吧，我跟你說，那是初二藝術節的時候，宋楌他代表我們班上去進行唱歌比賽……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就覺得他和別的男生很不一樣。他唱起歌來，好像就能唱進人的心裡。」穀雨菲喃喃訴說著，好像，當初霓虹燈下，那個低聲吟唱的少年就在眼前。

宋楌那天的表演曲目是《小情歌》。他唱到那一句「就算大雨讓這座城市顛倒」的時候，目光逡巡過台下起鬨的少年少女。剛剛好目光觸碰到了她。是誰，不經意間，偷走了少女的芳心。只因他在人群簇擁當中的一次回眸，顛倒了眾生。

她發現，穀雨菲在說這段往事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最幸福而甜蜜的。

忽然間，她很羨慕穀雨菲。心中懷著一個人，即使遙不可及，但是回想起來也會微笑而談。

那個人啊，曾經多麼多麼的光彩奪目，曾經在人群中多看了我一眼。雖然生死簿上沒有百年之約，卻在那一瞬間，得到了我們最想得到的永遠。

回到學校以後不久，期末考試來臨了。

考試對於她來說，那就是小兒科。所以她並不是很擔心分數的問題。

一周以後，成績就出來了。她如願以償蟬聯了全班第三，什麼三好學生，進步標兵的獎狀拿到手軟。幾個老師還鼓勵她參加最後一屆班幹部的評選。當然，這都是下學期的事情了。她首先要做的是利用這個寒假衝擊150斤。

如果再拖延下去，宋楌的白血病進入晚期，那麼骨髓移植也救不了他的命了。

時間就是生命，這句話不假。

很快，放寒假了，在家試了半個月她最終認定了三個減肥的偏方：決明子，山楂，車前子三樣混合泡的茶。荷葉大麥茶。以及魔芋粉混合可可粉吃。每日每夜，她就這三個方子吃，頂多再加一點水果輔助一下。其餘的就什麼都不吃了。

到了過年的時候了，奶奶做了一桌子的好肉。她一口都沒動。好在陳集也過來他們家蹭飯，幫忙把大魚大肉都解決了。

吃完了飯，陳集就一直盯著她看，問他幹嘛，陳集就道：「阮阮，你怎麼瘦的這麼快？！我今兒回來一下子都沒認出來你。」

「我這哪裡算瘦了。」她裝了小半碗粥，習慣了飢餓，就無所謂了：「等到了明年，你再來看我，我就是個正常體重的女孩了。」

陳集眯著一雙小小的色眼：「我在想啊，如果你瘦下來，長得也好看的話，那你不如當我女朋友。」

「你想得美。」她泡了一杯決明子菊花茶，吹一吹熱氣：「都初三的人了還想著泡妞兒。你忘了中考啦？等我們考到了好的高中，還怕泡不到好妞兒？如果去了四中那種學校，你就和一些小太妹混在一起吧你。」

四中，是他們本地口碑最不好的高中。在當地人的口中，就是「四中出來的都是混混。」

「得了，打死老子都不去四中那種地方。還不被那學校的混混給整死。」陳集倒是不害怕：「再說了，中考考砸了，大不了我出國留學唄！」

「留學你個頭。不如好好學習，咱們一起考上省立高中還不是美滋滋？」

「好，那我考給你看。」

送走了陳集，她又拿出課本開始看書。

省立高中……是她上輩子的母校，也是夢想開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