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給我一剎那對你寵愛 (二)

8.第七章 給我一剎那對你寵愛 (二)

次日年畫到麵館的時候,顧天北已經一如往常在忙活,看到她進來,他洗凈手,去牆角拿那箇舊背包,「昨天買葯和晚飯一共多少錢?」

年畫瞥見他錢包里一張一張疊放整齊的零錢,心頭揪了揪,手指比劃下:「10塊。」

顧天北眉頭蹙起來,拿出一沓零錢一張一張數,五塊、十塊、十五、二十、二十五,依舊未停。

年畫按住他的手,「騙你遭雷劈,我拿我媽醫保卡刷的,真的只有十塊錢。」

顧天北盯着她真誠的目光審視半晌,堅持給了她五十,年畫沒推脫。

她知道,比起經濟上的拮据,自尊是更重要的東西。

日子平淡如水地滑過去,年畫一日又一日呆在顧天北十米範圍之內。

月底的一天,她興沖沖跑來,「顧天北,顧天北,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媽同意我念五中高中部了。」

她穿一條滿是花朵的百褶裙,黑色小皮鞋,露出兩條纖長的小腿,頭髮也精心編著,興奮跑來的樣子像一隻翩迭燦爛的蝴蝶。

快樂的情緒傳到顧天北的眼底,他輕輕抿唇:「你怎麼做到的?」

半個月前小姑娘還在他耳邊嘀咕著抱怨這事。

她攤手聳肩,很隨意的樣子,「就不開心不高興不笑不愛吃飯啊。」

原來是靠任性耍賴。

年畫一臉得瑟,顧天北摸摸她歪向一邊的腦袋,露出一排整齊的溫柔牙齒。

他喜歡她又任性又幸福的樣子,這樣,他好像也有了幸福的錯覺。

******

暑假過去,顧天北一箱教科書複習地幾乎見底,年畫也順利升了高中。

她私下和顧天北成為朋友的事終於被林茜發現,在痛罵了她三天之後,林茜偶爾會陪她一起來麵館。

說是偶爾,主要是因為她又交了新的男朋友,有點忙。

剛入高中的少男少女們都懷揣著躍躍欲試,升了高中換了環境,蠢蠢欲動的心思重新萌動,入學剛滿一個月,班裏已經成了一對兒。年畫長得好看,自然也有男生來追,可她心裏裝着一個顧天北,誰也看不到眼裏去。

和顧天北一比,那些人都太膚淺幼稚。

年畫不住校,時間上多了點自由,但晚自習是逃不過的。高中校區與初中校區隔了一個院牆,離家更近。但她堅持每晚放學繞遠路回去,這樣就可以理所當然地路過麵館,理所當然地繞進去,看一眼顧天北。

碰上關門早的時候,顧天北會將她送到小區附近,看她進去了再回去。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許久,直到有一天,趁顧天北收拾東西的時候,彭哥將她叫到一邊,斟酌語氣,讓她以後不要再晚上過來了。

「你知道小北家住的遠,這孩子心拗,送完你還要步行回家,一走就是近一個小時,回去還要熬夜看書,」彭哥探頭往他的方向瞄一眼,「我看他最近好像又瘦了。」

年畫捏著書包帶的手指扭來扭去,沒說話。

秋意濃,夜晚的風一天天涼了下來,年畫將校服拉鏈拉到下巴上,瞪着一雙大眼睛看身側安靜的少年。

他穿白色一向好看,只是這衣服也太單薄了些,年畫頭腦發熱,本意要放進衣兜的小手轉哥彎,驀然拉住他的手。

顧天北身形一滯,幾乎是下意識般把手抽出來。

年畫面上笑嘻嘻的,「你手真涼,我看天氣預報說明天降溫,記得再多穿一件啊。」

「嗯。」顧天北緩緩點頭。

「顧天北,問你件事兒,」年畫神秘兮兮湊近他:「你攢多少錢了?夠第一學期的學費了嗎?」

顧天北看向她,眸色深深。

年畫抿抿唇,說出心裏盤算已久的想法,「你這樣攢太慢了,為什麼不考慮換份工資高點的工作呢?」

「外公不許,」顧天北吸口氣,涼意自鼻腔湧入沁透心脾,「外公說,人必須要學一樣傍身的本事,給自己留條退路。學廚師,到哪都餓不住,以後他不在了……」他笑了笑,「留我一個人也放心。」

「他不在了還有你父母啊。」年畫脫口而出。

顧天北沉默地看她一眼,雙手□□衣兜里,微微仰頭,「到了,你快回去吧。」

年畫磨磨蹭蹭走兩步又折回來,「我只是提個小小的建議啊,你可以不接受,但是不許生氣。」

得到少年無奈的首肯后,她才斟酌著用詞小聲說:「我攢了些壓歲錢,放在手裏總是亂花,不如借給你吧,就算你幫我攢錢了。」

小姑娘抬頭,眨巴著黑漆漆的大眼睛,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她怕一不小心,會傷害面前這個少年的自尊心。

顧天北低頭俯視着她,唇線抿地筆直,那含水的、乾淨的眼眸投射在年畫臉上,讓她有些心疼地想要避開。

沉默在空氣中流動,年畫乾笑着,越發有些站不住。少年卻忽然笑了,眼角彎彎,眼中流光溢彩。

他抬手,冰涼的手指極輕極快地撫摸過她發頂,「年畫,不用擔心我。」

年畫不懂,以他目前的能力明明還不足以養活自己,為什麼事事都要逞強靠自己,他活得那麼艱難,又那麼努力,偏偏又總是這樣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縱使雙手冰涼,秋風蕭瑟,他的笑容總是乾淨溫暖,一如往昔。

年輕的她煽情又衝動,情緒頂着喉頭上來,擲地有聲,

「顧天北,雖然我沒有很多很多的錢,但我有很多很多的愛。」

******

「以後,我會像家人一樣愛你的!」

太衝動了嗎?年畫裹着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耳邊不時炸開自己「愛的宣言」。

是不是有點浮誇?

不管了!怎麼想就怎麼說,有什麼好隱瞞的,反正厚臉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她蒙上頭,強行睡覺。

饒是這樣想,年畫接連一個星期都沒再去麵館,一是學校組織歌詠比賽,每天放學被揪著綵排,二是,確實有些尷尬。

再加上彭哥那天說的話,她倒真不知道什麼時候過去合適了。

……

林茜開始幫年畫送信了,有時候三兩天一封,有時候一星期一封,沒頭沒尾想到些什麼寫什麼,老太太的裹腳布一樣臭長。

剛開始只是送信,後來還要附送零食,送了一個月,林茜也受不了了,將信封甩到她懷裏,咬着牙數落:「年畫你能不能出息點,都什麼年代了還做這麼老土的事,去找他不行嗎?發短訊不行嗎?我家那大傻子以為我和小顧哥哥有一腿,攛掇著兄弟要去找茬呢。」

年畫眼睛銅鈴般瞪起來,「敢!他敢給我們家顧天北不痛快我就打斷他的腿,給他自行車放氣、去他班門口堵他、給他老婆不痛快!」

林茜:「……」

氣勢如虹撂下這一句頗有些忘恩負義的狠話后,她卻再也不敢使喚林茜了,生怕一個不小心給「她家」顧天北添了麻煩。

只能等到歌詠比賽后,藉著自己生日的由頭,生拉硬拽請顧天北吃了一頓肯德基。

作為生日禮物,她理所當然地跟着顧天北回家,討了一碗他親手做的「長壽麵」。

顧天北略微無奈地開門讓她進屋,「你先在這坐會,我出去一下。」

年畫坐在床邊,盯着他洗的發白的床單發了會呆,又用手指捏一捏他稍顯單薄的舊被,那硬床板也硌得她心裏不舒服。

她站起來,半彎著身子去看他桌上羅列整齊的書,一本一本掃過去,竟意外看到好幾本關於攝影的。

她好奇地抽出一本,隨手翻開一頁看起來。

等顧天北回來時,年畫已經將那本舊攝影書上的圖片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見他拎着雞蛋蔬菜進門,她沖他揚起手中書本:「我實在閑得無聊,就看了你的書。你喜歡攝影?」

顧天北將東西放好,直身回頭,眼中閃過一絲光,他的表情明明有一絲不同往日的鬆動,說出口的話依然波瀾無驚:「閑着沒事時會翻一翻。」

年畫眼睛一挑:「你也有閑着沒事的時候?顧天北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啊那麼好騙。」

她轉眼間就蹦躂到他面前,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原來你真正喜歡的東西是攝影啊?你想當攝影師?」

顧天北垂眸,幾不可查地笑了:「沒想過。」

是沒敢想過。

深陷泥潭,勉強餬口,又何來的想做和不想做。做夢之前,不應該先擁有一張不會突然坍塌的溫床和一間不懼風雨的屋子嗎?

年畫不置可否地撇了嘴:「喜歡就是喜歡,有什麼好遮掩的,想要的東西就努力去爭取,這不是你跟我說過的話嗎?怎麼到了你自己身上就羞於承認了?」她踮腳,努力拍拍他的肩膀,「做攝影師,拍好看的人和風景,用眼睛領略、記錄大江南北,多酷!顧天北,我支持你!」

顧天北;「……」

這小姑娘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行和他交心……他竟然感覺有一絲絲感動。

年畫看他不語,急切舉例舉證:「司馬遷遭遇酷刑后堅持寫出資治通鑒;張海迪身體三分之二癱瘓創作了一百多萬字的作品;霍金在只有一根手指能動的情況下堅持科研;還有我,明知道你不喜歡我還堅持追你。」

顧天北:「……」

剛才的那一絲感動一定是他的錯覺。

他低咳一聲,轉身將剛買的蔬菜拿出來摘凈,「吃了面,就回家吧。」

年畫:「……」太主動了么?

******

隔天晚自習放學,年畫竟然從傳達室大叔那裏拿到了顧天北送來的生日禮物,她抱着那包裹嚴實的DIY禮盒,藏寶貝似的跑回房間,鎖門、洗手、開枱燈,深呼吸,稍稍斂了斂咧到耳根的笑容,很具儀式感地小心拆了封。

「顧天北啊顧天北,不枉我對你一腔熱……」

隨即映入眼帘的大氣磅礴的「王后雄」三個字蒼勁有力直戳胸口,年畫倒吸口氣:「……我去你大爺的顧……王后雄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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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故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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