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六十九章

69.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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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教授忽然看向窗邊,「小樹啊。」

霍寒疑惑地跟着看過去,只見窗下的木藤椅微微搖晃着,一隻雪白的手臂伸了出來,朝兩人晃了晃。

小樹?

雖不見那人面容,可一種強烈的直覺攫取了他的全部心神,甚至連心臟都開始跳得不規律起來。

木藤椅一輕,接着,溫千樹的臉露了出來。

真的是她。

霍寒的手輕握成拳頭。

這細微的變化一絲不落地被吳老看在眼裏,他笑,「別擔心,自己人。」

「小樹,這位是省廳下來的文物保護專案組的組長,霍寒同志。」

溫千樹伸出手,「你好,溫千樹。」

「霍寒。」他也平靜下來。

兩人都當做初次見面,客氣又疏離地打着招呼,如果要不是鬆手時……她的指尖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刮蹭了一下他手心——

「霍寒是哪兩個字?」她似乎忽然對他的名字很感興趣,「霍去病的霍,寒冷的寒?」

霍寒猜不透她心思,看向吳老,「嗯。」

「你別看小霍年紀輕輕,可是立過不少功啊,尤其是在打擊文物犯罪上,」吳老比了比自己的手,「絕對是一把利刃!」

吳老雖然退了下來,但依然留意著這方面的消息,尤其是近年來,一些不法分子利欲熏心,瘋狂地盜賣文物,有些珍貴文物甚至流落到海外,可能再無回歸故土之日。

國之瑰寶,被拔離原生土地,黯然失魂。

他深感痛心的同時,卻也因風燭殘年,心有餘而力不足。

所幸,在有生之年,能看到這樣的一批年輕人在文物保護的路上,前仆後繼,不問前程。

「吳老,」霍寒眉目莊嚴,淡笑,「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選擇這條路,從走出的第一步開始,哪怕再艱難,也不曾有過猶豫和後悔。

吳老握着他的手,連着說了三個「好」,笑得眼角褶子深深。

溫千樹也看着他。

初識時,這個男人是西安交大的化學系高材生,因緣巧合下成了她的導遊,也是她有生以來唯一的……艷遇。

她一直以為他將來會在美國西部某城市的某個化學實驗室,身穿白大褂,襯衫扣得一絲不苟,日復一日地做着實驗。

或者,他會成為某大學年輕有為的化學系教授,靠着英俊迷人的外表和優雅談吐,擄獲一大批小姑娘的芳心。

種種想像,種種因果,卻從來沒想到,他會成為一名專職文物保護警察。

她一直覺得,無論他將來在哪裏,會成為什麼樣的人,都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雙好看的手本來就應該用來拿試管燒杯,如今卻握起了槍,終日和窮凶極惡之徒纏鬥,甚至還冒着生命危險……

溫千樹的心輕輕地疼了一下。

她想起七年前某個大雨滂沱的下午,一個女孩渾身濕透從雨里來,明明很緊張,卻裝出一副凶樣,「你走吧,我哥他不會過來了。」

「他會來。」他答應過她的事,從來都會做到。

女孩聲嘶力竭,「你不過就是仗着我哥滿心滿眼都是你,可做人不能這麼自私,你明明知道自己不會屬於他,也不會屬於這裏。」

約定時間到了,霍寒果然沒有出現,她也離開得乾脆。

再來是三年前受邀去西交大,故土重遊,終究還是存了一份私心。

當年的女孩已成了婦人,也比以前通曉人情世故了些,將她迎進屋,熱情奉茶,然後很自然地指著牆上相框裏的一張照片,「那是我哥和嫂子,兩人可恩愛了……」

她看過去,幸福的一家三口依偎著,那女人眼神溫婉,一看就是賢妻良母,倒也襯他。

挺好的。

「小樹?」耳邊傳來吳老慈和的聲音。

溫千樹的心神從回憶里剝了出來,「老師。」

「小霍這次來呢,是有任務在身,」吳老說,「剛好你就在青鳴寺修壁畫,對裏面的情況也比較熟悉。」

溫千樹剛剛在木藤椅上小憩,只是閉目養神,並未睡着,自然把他們的對話聽在耳里。

她點點頭,「我會多留意周圍的可疑人物。」

她拿起一塊柿餅,輕舔了舔上面的糖霜,「他們還真是會選交易地點,半月後寺里舉辦贈燈節,現在正是人流多的時候,魚龍混雜,絕對是掩人耳目的好時機。」

而且又是在深山,交易過程中哪怕發生什麼意外,也方便撤離。

「是啊。」吳老也憂慮重重,「這就加大了排查難度啊。」

師母特地準備的富平柿餅果然名不虛傳,白裏透紅,柔軟清甜,似有流糖,溫千樹正好有些餓了,連着吃了三個。

霍寒本來正和吳老說着話,餘光瞥見她又準備拿起第四個,下意識地也伸出手去——兩人的手碰在一起。

溫千樹一愣,雖然印象中他似乎對這些東西並不感興趣,但還是大方地把最後一個柿餅讓了出去。

她收回手,他的手卻還頓在原處。

吳老適時出聲:「這是陝西富平柿餅,嘗嘗。」

霍寒拿起來咬了一口,果然甜得發膩,但還是不動聲色地吃完了,很快又撈起一杯茶水,壓壓嘴裏化不開的甜味。

木桌微震,溫千樹的手機有來電。

她走到外面去接聽了。

霍寒繼續喝着茶水。

多年的習慣,凡有異動,他總是第一時間察覺,看過去時,隱約只看到屏幕上的「周」字,大概猜到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

眸色微黯。

也是,都過了這麼多年,他們走到一起也不奇怪。

霍寒放下茶杯,準備告辭,吳老知道他還有要事在身,便沒挽留。

他跨過門檻。

夕陽斜照,木籬笆前立着的那道娉婷身影,映入眼中。

他移開視線,清軟的聲音卻自己飄過來,「那些事就拜託你了,嗯,我很好,不用擔心……」

「這麼快就走了?」她結束通話,從一片柔和的橘光里走過來。

霍寒:「嗯。」

溫千樹走到他近前,晃晃手機,「不留個聯繫方式?」

她模樣生得精緻,彎唇一笑,眸底似有瀲灧水光,很容易讓人看得移不開視線。

霍寒:「……還是原來的號碼。」

她露出驚訝的表情。

霍寒卻以為她早已忘了那個號碼,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沉聲丟了一串數字出來。

他眼神清淡地看她把號碼存好,「走了。」

溫千樹站在原地,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在暮色里漸行漸遠。

她追出院門,「霍寒。」

他聽見了,回過頭來看她。

俊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耐煩情緒讓溫千樹生生剎住腳步。

或許是她看錯了?

「還有什麼事?」語氣也是表情同款。

「沒事了。」

當時她叫住他,到底是想說什麼?

霍寒皺眉琢磨著,指尖一燙,回過神來。

新買的當地土煙,沒有過濾嘴,直接燙了他的手。

旁邊的盛千粥輕聲嘟囔,「說好的三天一支呢?你這都嚴重超標了。」

霍寒直接捏着他的下巴將他的臉轉了過去。

兩人的視線里,楊小陽同手同腳地走了過來,「霍隊,你好,我、我是楊小陽,所長讓我過來協助你的工作。」

他有些緊張,看霍寒的眼光帶着毫不掩飾的敬仰。

霍寒拍他的肩,「辛苦。」

楊小陽整個人都綳得像一張滿弓,「應該的!」

今晚的任務是到鎮上的各個賓館走一圈,暗中排查可疑人物。

雖然接到消息交易會在青鳴寺進行,但不排除不法分子在鎮上安插人手、裏應外合的可能性。

有熟人帶着就是好辦事,排查工作進行得很順利,可惜天公不作美,狂風驟起,雷鳴電閃,不一會兒街上就暴雨如注。

三人冒着一身風雨進了鎮上最大的風鈴賓館。

楊小陽嬌氣地連着打了三個噴嚏,在偶像面前這般失態,窘得耳根都紅了。

他不好意思地看霍寒一眼。

對方正斂眉看着落地窗外,明明只是站在那裏,身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場,強大到讓人無法忽視,也不敢冒然走近。

閃電點亮半邊天空,又暗下去,那輪廓分明的側臉也隨着明明滅滅。

大廳里有幾個躲雨的女生自以為聲音壓得很低地在討論,「看到窗邊那個男人了嗎?是不是好帥?」

「身材也很棒,是我喜歡的款。」

「是吧?一進門我就留意到了,沒想到這種小地方也養得出這樣的人……」

「說不定也是和我們一樣來旅遊的呢?」

「誰去跟他要個號碼?」

「這……」

她們互相推讓著,沒人敢向前。

楊小陽忽然想到什麼,「霍隊,下午有個女孩來所里找你。」

霍寒轉過身,「嗯?」

楊小陽忽略掉後面不約而同的一片倒吸氣聲,「我覺得她應該認識你,因為她跟我說來找霍寒警官,當時我告訴她沒這個人,她又說是來報案的。」

「報案?」

「對。她拿着一封告白信,說是有人寫信恐嚇……」

楊小陽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你也認識她?」

霍寒不答反問,「什麼樣的告白信?」

窗外一連劃過幾道白光,他的眸色卻幽暗極了,楊小陽連忙據實以告。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砸在窗上,驚雷又起,街上停的幾輛車,紛紛響起警報。

盛千粥到前台簡單了解情況,順便哄得人家小姑娘心花怒放,免費得了幾瓶礦泉水,回來時見氣氛不對,用嘴型無聲問,「什麼情況?」

楊小陽有些忐忑又茫然地聳聳肩。

他剛剛是不是……說錯話了?

盛千粥也是摸不著頭腦,但直覺告訴他,此時還是離遠些比較好,於是伸手將楊小陽的脖子一勾,將他帶到一邊去了。

猶豫許久,霍寒從兜里摸出手機,屏幕亮起來,他點開瀏覽器,剛輸入一個「溫」字,完整的歷史搜索記錄便從下面跳了出來。

他點了一下,「溫千樹」三個字跳進搜索框。

網速並不好,頁面緩慢地跳躍着,搜索出的第一條赫然是——

「豪門水深!巨額遺產花落前妻之女。」

霍寒點進這聳人聽聞的標題,從頭到尾一字不落地看完,手背上青筋突起。

西江市首富千敏之兩個月前死於一場車禍,當場不治身亡。

他的葬禮,指定的遺產繼承人、他唯一的女兒千樹,缺席。

天邊紅霞漫卷。

霍寒摟着全身泛粉的她,「沒控制好力度,弄疼你了吧。」

他語氣關切,帶着一絲不知所措和不易察覺的繾綣后餘味。

她在他懷裏笑,眉眼彎起來,得逞的笑聲回蕩在他胸腔中,她說他是自己得到的、這世上獨一無二的成人禮。

於他而言,她又何嘗不是上天送來的最好禮物?

手機屏幕暗下去,四周又恢復了漆黑,視覺受限,其他感官便會顯得格外靈敏,霍寒聞到了空氣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聲音一緊,「還有哪裏受傷?」

「沒有。」溫千樹將左手腕貼在後腰處擦了擦。

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覺,低頭湊過來再次辨認,沒想到溫千樹剛好也轉過頭來,兩人的唇親了個正著。

彼此都愣了一下。

溫千樹先發制人:「你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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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與你同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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