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余樂樂這一句話說完,場上的人都沸騰了。這可不就是每一個在舞台底下坐着的人的心聲么！她把他們想說沒敢說,想表達又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的話一口氣說了出來。

有人想往高樓大廈走,也總有人眷戀着家鄉。哪怕它沒有大都市的輝煌夜景，哪怕它有缺點，但他們的腳踏過這裏每一寸土地,嬉戲過每一條小溪河流。他們的童年，他們的青年,他們的人生都曾經在這地方揮霍過。

時光帶走了許多,沒有帶走他們自己。這是他們人生的一部分，不願意就這樣割捨。

「Supergirl.」庫次側耳聽完翻譯的話,掏了掏耳朵，被逗笑般略一點頭。他伸腳把錢踢開,對翻譯說：「keepgoing.」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條小手帕擦了下嘴角,一甩：「Go.」

翻譯正要說什麼,余樂樂已經目光堅定地點頭：「好！不用說了，今晚山上見！」

方遠從車裏探頭出來：「這裏還有一條命,拿去,聽候處置。」

「加我一個，」阿狗抱着胳膊，側頭笑。「這位朋友。」

台下的人都被煽動得兩眼發紅，很快有人舉手：「加上我！」

旁邊的人扯了一下他：「你瘋了！他們這是玩命的，你也跟着……」

「還有我！」有人站了起來,掀翻了椅子：「該反抗就反抗！連個不字都不敢說,還敢說什麼？」

咣當一聲,椅子重重落地。

余樂樂走到台前，「還有誰要跟我一起去的？」

「我！」

「還有我！」

有人拍著胸口說：「爛命一條，拿去！」

無數人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夜空。

驟然一道閃電轟然略過，雷電交加。

一群村民站到了灰白色標線前方。夜幕掩映着茫茫林海，蟋蟀、蟾蜍大聲喊叫。這吼聲中，沒有人說話。穿着樸素衣服的村民們都感到了一種久違的靜謐。

誰也不走。

他們背靠着大山，腳底踩着泥土，對面是挖掘機和工人們。村民們的目光死死咬住了對面。

兩邊陣營對峙著，誰也沒有開口。

雷雨將至，天上轟隆隆響過驚雷，劈下白光。悶熱的山林，醞釀着一場隨時要落下的暴雨。

余媽媽過來的時候，正是對峙一觸即發的時候。

余樂樂使勁掰開了余媽媽的手。余媽媽正使勁要拖她回去：「你別鬧了！跟我回去！」余媽媽回頭，沖着舅舅們說：「你們快點過來幫忙！」

余樂樂也回頭喊：「媽！你別這樣，他們不敢碾過來的！」

余媽媽說：「不行，趕緊跟我回去！等會發生什麼踩踏事件怎麼辦？到時候磕著碰著，出什麼事了，你讓我怎麼辦？我就你一個女兒，別人怎麼鬧別人的事！」

舅舅們也勸說：「樂樂，你先回去！別跟你媽倔了！」

方遠趕了過來，幫着拉開余媽媽。「伯母，有我看着她不會有事的……」

余媽媽快要急瘋了，看着那挖掘機一直在發着響，生怕他們一口氣踩過來了！她的眼裏全是血絲，惱火地瞪着方遠：「就是你開車闖進會場，帶頭鬧得他們今晚要炸山的！你一個人鬧就算了，為什麼要帶着我樂樂鬧騰！」

「媽！您說什麼！」余樂樂見勢不對，喊了一聲，又放軟聲音說：「這是我一個人的決定！就算他們不闖進來，庫次一樣會炸山！」

余媽媽恍然回神，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口不擇言，迅速緩和了口氣：「方遠，要是說錯什麼了，阿姨給你道歉。方遠，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不對，小遠，阿姨求你，幫個忙，把樂樂帶回去。」

方遠的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他牢牢抱住了余樂樂：「伯母，您放心。我一定確保她不會有事。」

「確保？你怎麼確保！」余媽媽一下子提高了聲音。

余樂樂：「媽！你別管了，我今天必須在這，我不能走。我一走，其他人也會走的。」她朝着舅舅們使眼色：「媽，您先回去。」

阿狗在旁邊不冷不熱地丟了句：「哎，你們放心吧，誰敢踩過來啊！不要臉什麼都不怕，就怕不要命的！這種時候就看誰慫！」

對面的工人們壓低了聲音，看着這陣仗怕出人命，轉頭對旁邊那港普翻譯說：「這怎麼敢開工啊，鬧出人命了怎麼辦，誰負責？」

翻譯皺着眉頭說：「你膽子怎麼小怎麼做事？你一開車，他們還傻乎乎站着等你壓呢？肯定全跑了！」

「叭！！！」

有人不停按著喇叭聲，一輛車子橫衝直撞朝着這邊開了過來：「Move！」車裏的庫次臉色漲得通紅，眼裏閃爍著難掩的瘋狂。他猛烈地踩下油門，把工人們直接沖得四散開去。

他探頭對所有人用英語說：「最後一次機會！立刻滾開！不然我就從你們身上碾過去！我說真的！」

翻譯哆嗦著講了兩句，有些村民一聽，嚇得臉都青了，急忙閃避到一邊。也有更多的村民半步都沒有挪開。

舅舅們直接拽著大吼大叫的余媽媽回去了。

余樂樂依舊站得筆直，握住了方遠的手，方遠握住了阿狗的手。一隻只手像鎖鏈一樣連在一起，他們不退讓。

「不是膽子大么，來直接撞死我！我看你怎麼繼續開發！」余樂樂沒有了後顧之憂，用英語沖着庫次大吼，「滾吧你！」

羊群被狼衝散以後，落單的羊就被叼走。

她不走！寧可今天死在這裏，她也不走！她寸步不讓。

余樂樂聽見了叢林被強風吹得四處嘶吼，但一滴雨水都沒有落下來。電閃，雷鳴，就是不下雨！

她的心臟幾乎揪成了一團。

下雨吧！求你了！

庫次的車子撞飛了一塊石頭，踉蹌著沖了過來。白色的沙塵滾滾，在夜裏碾壓碎石的聲音變得異常響亮。

翻譯和工人們都嚇壞了，急忙上前勸阻：「庫次，Stop！別鬧出人命了！」幾個人都急壞了，這裏可有這麼多人啊！

余樂樂晃了一下方遠的手：「你去——」她朝着旁邊的大貨車抬了一下下巴。幾乎是一瞬間，方遠意會。

他迅速鬆手，拉開旁邊的一輛貨車的車門，直接打了個轉，驟然沖着庫次開了過去！

庫次的眼珠子瞪得幾乎要掉，瞬間剎住了車，出於慣性滑行的時候，猝不及防，被方遠的貨車迎面往後撞出十幾米！

輪胎濺出火花，在碎石上方壓出一條長長的車痕。而終於，車子一路往後倒退，剎住了。

庫次開了車門下車，大步奔到方遠的貨車前面，敲着他的車門，讓他下車。

余樂樂這邊的村民立刻躁動，滿懷着憤怒，想要上前去。

「幹什麼你，想幹什麼！」

阿狗：「媽的，跟他拼了！」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激憤了。長久以來積壓在胸口中的憤懣，到了這一刻，找到了一個爆發的出口。

翻譯回頭說：「我給錢我給錢，你們上去！」推著兩個工人：「一個人一百！」

工人們的眼光亮了！

庫次還在拚命拍方遠的車，方遠咬牙想要下車，被余樂樂吼住了。

「不要下車！方遠！不要動！一個都不許動！」眼見着群毆要爆發了，余樂樂的心臟砰砰跳得厲害，大吼得嗓子嘶啞：「你們聽我說！」

阿狗伸手一攔：「有話快說！說完了我去揍死這鬼佬！」

說什麼呢……

余樂樂的喉嚨梗了一下，「馬上要下雨了——」她說這話的時候純粹是出於對電閃雷鳴的信心，但是半滴雨都沒有下。她根本沒有足夠的把握說服這裏的人。「一定會下雨的。」

話音未落，余樂樂感覺到有什麼水滴到臉上，涼涼的。她伸手摸了一把，拿到手上看，是雨水嗎？

滴答。

一滴雨砸到了余樂樂的臉上。

滴答，又是一滴。

她的心臟驀然一跳，抬頭看去：「下雨了……」她欣喜若狂，沖着其他人說：「下雨了！你們今晚無論如何都沒法開工了！」

雨再下大一點，求你了！

似乎是聽到了她的請求，雨漸漸大了。

頃刻之間，天上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強勁的風裹着雨水，浩蕩橫掃過來，山林撼動，雨水像一片白幕刷過來！

「下雨了——」

這不是一場久違的雨，但這一場雨對他們在場每一個人都有不同尋常的意義！他們從來沒這麼喜歡過一場暴雨。

而這一場暴雨，像是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人間暴行，給他們下了一場雨。衝散掉他們的憤怒，衝散世界上的不公……

無數人的衣服慢慢浸濕，他們笑着抹掉臉上的雨水，幾乎是異口同聲。

「今晚你們不能開工了！」

庫次站在雨中，任大雨沖得他一身濕透，他突然轉身衝上了車。所有人的心臟一緊，只見庫次倒了車子出去。

他走了！

村民們歡呼雀躍，互相抱着大笑，也有人喜極而泣：「走了！」「滾吧！」

沒事了。余樂樂的心臟好像經歷了一場過山車式的撞擊，她整個人軟了下來，幾乎坐在地上，被阿狗手疾眼快地扶住了。

當晚，每個人都睡了一個好覺。儘管不知道明天還有什麼在等着他們，但是他們今晚都覺得特別滿足。

余樂樂洗過熱水澡，安撫了暴怒的媽媽。自己擦著頭髮，舒舒服服回到房間里躺下的時候，手機滴一聲響了。

她爬到床上，伸手夠著了手機，把短訊拿過來看。

方遠給她發來的短訊：「今晚又愛上你一次！好了，我決定要提前預定你的下輩子！」

真肉麻！

余樂樂笑了一下，在床上翻滾，又坐起給他回：「還不睡覺啊。幾點了？」手機上的時間快凌晨兩點了。

方遠的電話迅速打了過來：「寶貝兒！」

余樂樂忍不住笑，「那麼大聲幹嘛。」

「真想立刻見到你。」方遠壓低了聲音，「想抱你。」

「明天吧，好嗎？」余樂樂擦了一下頭髮：「不跟你說了，我要吹頭髮了。」

「你這樣對我。」他抱怨了句，又有點不太開心：「你說你媽會不會討厭我啊？到時候不讓你嫁給我怎麼辦。」

余樂樂安慰說：「我們才多大啊，想那麼長遠幹嘛。快點睡覺去，明天給我做早餐。」

掛了電話，余樂樂坐在窗戶邊上吹頭髮，她不由得想，檢查團什麼時候才過來呢？才一晚上，就差點鬧出群毆事件來了。明天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