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小哥哥

二舅媽一個雞毛撣子甩過來：「你給我回來！我話沒說完呢！我早說了，四妹買什麼冰箱啊！看你天天折騰那兩塊西瓜，電費不要錢呀！」

余樂樂往二舅那邊看了一眼，又去拉二舅媽的手：「來嘛，一起去吃西瓜。」

二舅媽冷哼一聲：「你看看樂樂，比你可懂事多了！人家馬上是大學生了！你看看你這個舅舅怎麼當的，連份工作都保不住，人又懶，就知道吃瓜！」

這一句把二舅氣壞了，二話不說就往內堂走了。

二舅媽的罵聲隱隱約約傳入內堂。剛才還怒甩手走人的二舅，這會一邊吃咸煎餅一邊往外看。

余樂樂在旁邊擺着水果船，聽見二舅心不在焉說了句：「吃進肚子裏不一樣嘛！你們小女孩就愛整這些。」

「這樣多好看呀！」余樂樂遞給他一塊，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回搖椅上，消滅了幾塊芋絲餅和咸煎餅，感覺飽了七八分。她又捧起了一片西瓜，感覺暑氣全消了：「舅舅，找工作的事也不能急嘛。」

二舅聽了這話，通體舒暢，他立刻把余樂樂視為隊友：「可不是！」

余樂樂：「我之前聽人說，碼頭那邊的大貨車司機啊，經常日夜顛倒，一不小心就翻車。我有個同學的遠房親戚不就是了？人倒沒事，但賠償的事還在扯皮呢。」

二舅：「誰呀？」

這地方小，人與人之間關係也近，一說名字大多也都認識。

「你不認識的，」余樂樂隨口帶過：「反正這工作的事不能急，大不了就去鎮上找嘛，安全第一。」

二舅看她老氣橫秋的，忍不住笑：「哎呀，我們樂樂說話一套一套的！」

余樂樂回神，跟他撒嬌：「還不是跟舅舅學的呀！」又火速轉移話題：「二舅媽那邊你準備怎麼哄呀？」

二舅的臉拉下來：「我不哄，你看她說的什麼話！」

余樂樂：「她也是不知道找工作有多難嘛。」

這話深得二舅的心，「樂樂我跟你說啊，這地方活少，找工作關係不硬是真不行啊……」

余樂樂：「你們天天世界大戰，讓外婆知道了，肯定要不開心了。摘點菌菇是不是也挺賺錢的？」

二舅皺着眉頭抱怨：「摘這東西好累的……」

「二舅媽看你有事忙，心才能放下呢，她估計是擔心你吧。」余樂樂看二舅有點鬆動，又聽外面那叫罵聲低下去了，忙說：「二舅媽好像消氣了，舅舅。」

二舅立刻往外看了一眼。

余樂樂努努嘴：「要不我給你再切點一盤西瓜，降火氣嘛！」

二舅顯然被說動了，猶豫了一下，「那給我弄一個鳳凰展翅的，能做嗎？最好這邊上搞兩個愛心！」

「舅舅，」余樂樂沖他擠眉弄眼：「不是吃進肚子裏都一樣嘛？」

「我是無所謂啊，」二舅嘿嘿笑了兩聲，「你做的這個是真好看，有點像外面大酒店做的水果擺盤，她肯定喜歡。」

等余樂樂切好，見那個白碟上，一點點綠意蜿蜒往上，像一葉舟撐起一塊塊清甜的小西瓜。

二舅連聲誇了好幾句，才拿着盤子出去了。

余樂樂吃完剩下的西瓜，聽見外頭傳來幾句吵鬧聲，很快就沒聲了。

看樣子估計是和好了。

余樂樂閑着沒事，打開了彈幕，四處逛著。見後院子圈了十幾隻雞，咕咕叫着忙啄米。旁邊開了一小片菜田，一行一行開墾整齊。再往裏走，種了一些不知名的樹，還有兩棵樹上掛了小芒果，還是青色的。圍牆旁邊隔了一段距離，就是另一家大院子。

彈幕：「主播吃完飯了嗎？吃什麼了？好吃嗎？」

【智商已充值】「樹上長的那個是芒果吧，我在別的直播間看人吃過這個了！」

「你是不是蠢，剛才說了是橘子啊！」

「啊，我是受騙了嗎？是橘子？」

一排彈幕刷屏：「是橘子。」

【智商已充值】「我還給那主播打賞了好幾千，他連一個水果名都要騙我，氣死我了，我現在就去要回來！」

余樂樂覺得彈幕好可愛，笑得不行：「真的是芒果……」又跟大家說了自己剛吃了什麼。眾人一致表示非常遺憾，沒能圍觀咸煎餅和芋絲餅是什麼樣子的。

「那你們想看晚飯嗎？」

一下子滿屏都刷起來了：「想想想！」系統又開始瘋狂地打賞。余樂樂掃了一眼金幣欄，已經三千多了。

彈幕：「主播，晚飯是在這些雞的家裏挑嗎？」

「中間那隻雞，胖乎乎好可愛。」

「這幾隻雞馬上要領盒飯了吧？主播主播，宰右邊那隻，我剛才看見它吼你了！」

「別聽他的，就選中間那隻，肉多！！！！」

「前面那個大哥，領盒飯什麼意思？」陸續有人科普，然後為了一個名詞，彈幕又開始吵架：「不懂就少說話嘛，別丟人丟出外太空！」

余樂樂覺得外星人一本正經掐架也好搞笑，解釋完名詞，又說：「我也不知道晚飯吃什麼，我得給我媽先打個電話。」大概是要說她爸接她去城裏的事。剛準備抬腳走人，遠遠看見圍牆那邊有一個高瘦的背影。

圍牆其實不算特別矮，但這個男孩比一般人要更高得多。透過圍牆，還能看見他小半背脊，身上穿了一件白色清爽T恤，黑髮蓬勃，寬肩，手臂勁瘦修長。

他輕鬆地提着一個水桶，低頭從樹枝底下走過，很快消失在轉角處。

她往那邊看了一眼，想不起來隔壁屋住了什麼人。

彈幕一瞬間又炸了：「啊啊啊啊好帥！這男人我喜歡！」

「天哪，這小哥好高！」

「不過癮！求正臉！」

「這個軟件該開發一個透視功能了！着急死我了，想看正臉。」

「男主吧？這就是男主吧！隔着直播器都能感受到強烈的荷爾蒙氣息！」

「趕緊上去要號碼！主播別讓他跑了！」

「主播上，給我撩！」

「我就問一句，這小哥是不是男主？？？？？？」

【老娘是你的小可愛】名字欄金光閃閃，顯然是高級VIP會員：「哈哈哈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說。」

這麼一說，余樂樂有點想起來了，隔壁屋的幾個男人起初在山下開了一家小賣部，後來又去了鎮上開店，還買了房子。這麼一來，這一大家人陸續都走得七七八八了。據說他兒子是個痴痴傻傻的，也不知道怎麼還在山上。

余樂樂回內堂給她媽媽打電話。

記得就是這個暑假，她爸爸帶她回了城裏，又過了一段時間，娶了一個新老婆。她喊這個繼母「阿姨」，但心裏總有一根刺。繼母對她也不算差，但也只是過得去。她看着繼母懷孕，一家子圍着弟弟轉。而親媽這邊也重新組建了家庭。

她偶爾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多餘的人，倔著脾氣不打一個電話。但好歹，青春期過去，那種傷春悲秋也過去。後來，她努力在大城市打拚，糾結在情傷里，跟媽媽幾乎沒什麼來往，逢年過節才打一個電話。

直到有一次她去看媽媽，發現媽媽老了很多，還像以前那樣，忙活着給她弄點吃的。時間沒有改變什麼，還是那一口味道。她其實已經吃過飯，還是努力多吃幾口，才放下筷子。

以前那些自怨自艾的傷感，現在看來也不是什麼事。她後來想想，總覺得遺憾，怎麼就沒多陪陪媽媽呢。

現在她重生了，可以再選擇一遍，那她一定選擇陪在媽媽身邊！

等她拿起話筒的時候，發現她想不起來號碼了。

心塞。

山下，諾基亞估計都出到N系列了，但在山區，手機還不是特別流行。大家要麼靠腦子記號碼，要麼靠本子記。她翻箱倒櫃找了半天，連個電話本都沒有。這邊的人來去那麼兩個號碼，熟爛於心，才懶得記。

要是去問二舅舅，「我媽電話多少？」余樂樂都能想像二舅舅是什麼表情。

彈幕：「主播在找什麼？我們幫你一起找！」

余樂樂說：「找我媽電話。」猛一想，又抬頭問：「你們能查到嗎？」

不少人紛紛說：「高級VIP可以查閱資料，讓那幾個高V告訴你一下。」

【老娘是你的小可愛】：「系統會自動屏蔽關鍵詞，變成口口。」

余樂樂：「沒事，我看怎麼問一下我舅舅吧。」

【老娘是你的小可愛】：「我可以報一半號碼給你，然後【智商已年檢】，你報剩下一半。」

【智商已年檢】：「哇！你怎麼想到的！崇拜！」

底下的人紛紛表白：「哈哈哈哈哈厲害了我的小可愛！」

余樂樂說：「系統不會對你們有什麼處罰吧？」

【老娘是你的小可愛】：「老娘可是沖了錢的！它敢對我怎麼樣！別的直播間都這麼劇透的。不過，我幫了你這麼大忙，主播你一定要答應我！明天讓我看一眼隔壁小哥哥！」

余樂樂忍俊不禁：「好好好，讓你三百六十度看。」很快拿到了號碼，關了直播就撥出電話。

剛接通電話的時候，聽見對面傳來沙沙的聲音，她努力提醒自己一定要維持少女的樣子，別穿幫了！

「喂，哪位？」連來電顯示都沒有。

「媽媽……」她喉嚨幾乎是下意識哽咽了一下，努力調整口氣：「你怎麼不等我就下山啦？」

「是樂樂啊，我趕着給學校的人拿材料。你在外婆那兒先住着，我明天看有沒有時間上山。誰讓你幹活你都別管，尤其是你那個二舅舅，懶成蟲了，就知道使喚人。」

「好。」

「對了，你爸爸那邊我跟他說了，讓他早點過來接你去城裏。」那邊似乎靜默了一下。到底是親媽，捨不得女兒吃苦，又問：「今天那咸煎餅和芋絲餅吃了嗎？特意給你買的。你二舅媽太摳門了！」

「吃了，好好吃！」

「那就行，我特意交代你二舅給你留一點，這次總算沒吃光。」

「媽媽，」她軟喊了一句，「我不想去城裏。」

「怎麼突然又想留下來了？之前不是說得好好的嗎？去城裏讀大學，周末還可以回你爸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