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愛情小種子
陸澤將那點小心思收起,臨時選了一個段落。他選的是最後一場戲,尚原抱着何騏的屍體哭着說我也愛你。陸澤選的這場戲竟然和張然齊駱兩人的想法不謀而合,不過是略過了何騏自殺那裏。
尚原如往常那樣,拿着何騏最愛吃的生煎包回來,推開門,「小騏,看我給你帶什麼了?」
尚原滿臉笑容,他總願意用最好的一面來面對何騏。
可是推開門,以往在沙發上就能看見的人,如今卻沒在那裏等他回來。
「小騏?」
尚原皺着眉,表情有些擔心。他走到沙發旁,想要將生煎包放在茶几上,卻突然手一僵,鼻尖微聳,彷彿聞到了什麼味道。
似乎是意識到那是什麼味道,尚原手裏的生煎包頓時散落在茶几上,尚原臉上的表情瞬間一變再變,僵直的身體瞬間像開啟了閘門,瘋狂的在房間里找散發味道的來源。
當尚原打開浴室的門之後,他一瞬間滑落在地,臉上的表情獃滯,迷茫,痛苦,懊悔,不可置信......突然,尚原痛哭出聲,手腳僵硬的往前爬,顫抖著雙手將人抱了起來。
「小騏......小騏,為什麼......」尚原聲音哽咽,似乎喘不過氣來,他舉着手探著懷中人的氣息......最後終於崩潰的抱緊懷裏的人,數度抽噎。
不知過了多久,尚原的哭聲慢慢的停了下來,他雙眼泛紅的看着懷裏,似在喃喃自語,又好像在和懷裏的人對話,「是因為我嗎...為什麼不再等等...為什麼不再多給我一些時間......我也愛你啊,小騏,我是不是應該早對你說這句話...晚了,一切都晚了是不是...你是在怪我嗎?」
「我也愛你。」
「我也愛你啊...」
尚原抱着懷裏的人輕輕搖著,眼睛沒有焦距的看着前方,嘴裏一直在說這幾個字,說着何騏一直求而不得的話,似乎這樣就能將人召喚回來一樣。
...................
最後陸澤停止表演,張然才回過神來,他似乎看到了當初創作時腦海里回想着的畫面,於是毫不猶豫的給了過,因為陸澤完全演繹出了他想要的尚原的樣子,至於演技,張然看向齊駱,他認為陸澤的演技非常好,但還需要齊駱去評判。
齊駱並沒有過多糾結,實際上陸澤的演技在之前過了的人里也算上乘了,於是齊駱也給了過。
「你們五人先等一下,看看這三個片段,下一輪就是其他人演對手戲。」齊駱將他和張然挑選的三個片段點出來,然後繼續道,「試鏡何騏的開始吧。」
成浩宇是試鏡何騏這個角色的最後一號,前面六個人只過了兩個,輪到成浩宇的時候,齊駱和張然的臉色已經有些不好看了。
成浩宇定定神,將自己挑選的片段說了出來。
他選的片段是何騏在知道尚原離婚後,意識混亂焦躁,抑鬱症越加嚴重,每每想起,都覺得是自己的錯,因為自己,尚原才不得不分心照顧他,因為自己,尚原才不得不離婚,是他破壞了尚原的婚姻,是他牽絆住了尚原,成為了尚原生活里的一顆毒瘤...何騏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最終選擇在尚原出去之後,拿着刀子於浴室里割腕自殺了。
成浩宇選擇的片段就是剛才陸澤演繹的前段劇情。
張然了解到成浩宇選擇什麼之後,有些擔憂的提醒道,「你知道抑鬱症患者的表現嗎?」他當初寫文章的時候也是查了很多抑鬱症的資料,才把後期的何其寫了出來,浴室這段劇情,是何騏抑鬱症最嚴重的一段劇情,很難處理好,所以成浩宇選擇這段讓張然有些出乎意料。
齊駱皺眉道:「你確定要演這段劇情?」
這段劇情只有幾句話,甚至比後面陸澤說的那些話還要少,其餘情感全要靠肢體動作表現。
成浩宇思索了一下,最後還是點頭表示自己要演。
「好吧,開始吧。」
何騏神色懨懨的坐在沙發上,臉色蒼白消瘦,神色麻木,他耳朵動了動,似乎聽到了關門的動靜,然後他雙手搓了搓大腿,似乎有些局促不安,偏著腦袋,彷彿在想什麼事情一樣。
最終,他從沙發上站起來,急促的繞着沙發轉圈,雙手焦躁的拍打着腦袋,似在懊惱着什麼,嘴裏從憋悶的嗯聲到痛苦的悲鳴。
這時,何騏突然停止轉圈,猛的看向了旁邊的浴室。
他躊躇著走向浴室門口,顫抖著雙手,卻毫不猶豫的打開了浴室的門。
洗漱台上放着兩人的刮鬍刀,何騏拿起來擺弄著,神色消沉,眼神痛苦,嘴唇緊緊的抿著,最後他微微笑了一下,將刮鬍刀拆開,拿出了裏面的刀片。
溫熱的水流進了浴缸中,何騏緩緩地趴在浴缸邊緣,一手拿着刀片,一手伸進浴缸,划弄裏面漸漸漲起來的溫水。
當溫水漲滿整個浴缸,何騏伸手將水關掉,靜靜地看着水面發獃。
突然,他開口道:「尚原,對不起。」
何騏的身體往上抬了抬,看着水面自己的倒影,彷彿在看其他人一樣,他繼續小心翼翼的開口道:「都是我的錯,你原諒我好不好?」
何騏突然着急了起來,神色凄惶,拍著水面,「你別不理我,尚原,是我對不起你,我和你道歉好不好?」
何騏又趴在浴缸邊緣,流着淚痛苦道:「你還是怪我是不是?放心,我再也不會妨礙到你了,放心......」
何騏舉起刀片,這時神色反而平靜了下來,用力一劃,他知道自己終於解脫了。
面帶微笑的看着鮮血從手腕中湧出,何騏感嘆著說道,「這下我終於不會成為你的負擔了。」
成浩宇的演繹和前面幾個人都不同,齊駱偏過頭問張然,「他這是出現幻覺了,把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當成了尚原?」
張然點點頭,「抑鬱症非常嚴重的人會出現幻覺,妄想等精神病性癥狀。看來成浩宇之前做了功課。」
齊駱點點頭,「演技可圈可點。」
這是要給成浩宇過了。
張然看向成浩宇,開口問道:「你覺得何騏這個人最主要的人物性格是什麼?」
成浩宇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然後開口道,「沉悶。」
張然未做任何點評,但也給成浩宇過了。
第二輪對手戲,五個人對三個人,未免分配不均,於是張然和齊駱兩人決定,由飾演尚原的五個人抽籤決定和他們對戲的人。這樣一來,有些人可能有兩次表現機會,而有些人就一次。
成浩宇只有一次機會,而且是和陸澤搭檔。
他壓力有些大。
陸澤多少歲著?他好像比陸澤大六歲吧......
哎......也不知道合不合得來。
還是按號的順序開始,兩人都是最後一個,演對手戲自然也排在了最後,這次沒有直接pass掉人,而是讓演過的人回去等通知,有的人走了,有的人留下來想看看後面的人演的如何,但房間還是空曠了起來。
成浩宇和陸澤商量兩個人要演哪段劇情,抑鬱症和自殺兩個元素,他們剛才的演繹中都有表現,雖然劇情不是一樣的,但再表現同元素的劇情,似乎也沒什麼可出彩的了。但不得不說這兩個元素是加分項,表現好了很容易留下印象,他們前面那四組,幾乎都選擇了這兩項元素中的一個來演繹。
可是放在他們這裏顯然有些不合適,再來演繹剛才演過的元素,就有些累贅了。
於是兩人決定演繹第一段被選出的劇情,也就是校園時期,何騏對尚原動心的那段劇情。
尚原臉上掛着陽光燦爛的笑容,拖着一個椅子坐到了何騏身邊,將一本複習習題放到何騏面前,拍拍說,「諾,我給你划的題目,都是你的弱項,做一遍。」
何騏咬着筆桿,倒沒有不情願,就是有些疑惑,「這些題之前不是講過了嗎?」
「溫習啊,懂不懂。」尚原不雅的翻了個白眼,「難道講過就算了?你這腦袋瓜子真能記住也就行了。」
何騏嘆口氣,默不作聲的開始做題。
尚原笑着看了眼何騏,然後趴在何騏身邊,準備借這個時間睡個懶覺。
......
何騏做完題之後,表情有些忐忑,他猶豫不決的將尚原推醒。
尚原迷迷糊糊的打了個哈欠,「你做完了?」
「嗯。」
何騏的聲音有些悶悶的。
尚原將何騏的習題拿過來檢查,越看臉色越不好,拿着紅筆畫圈圈,最後他實在畫不下去了,丟掉筆,用手拍著何騏的腦袋,表情哭笑不得,「何騏啊何騏,我看你乾脆別叫這個名字了。」
何騏納悶道,「那我叫什麼?」
「何棄療啊!」尚原用雙手捏住何騏的臉向兩邊拉扯,「何棄療,我看你真是何棄療!這些題我給你講的夠仔細了吧,怎麼你還是做錯啊!」
「對物齊...」
何騏緊張的用雙手推拒著尚原的胸膛,感覺他離自己太近了些。
尚原放下捏何騏的雙手,看着何騏紅彤彤的臉頰,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誒?我是不是太用力了?疼不疼?」
「不......」何騏的聲音卡在嗓子眼裏,瞪大眼睛看着尚原,因為尚原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臉上。
「我給你揉揉。」尚原開口道。
何騏感覺自己臉頰的溫度更高了。
「行了。」尚原最後輕輕拍了下何騏的臉頰,然後勾住何騏的肩膀,將他拉向自己懷裏,「過來,哥哥再給你講一遍,如果這次你再記不住,我就......」
「嗯?」
「我就只能再給你講一遍了!!!」
何騏的悶笑聲從尚原的懷抱中傳出來,抬頭看去,眼裏全是尚原認真講題的眉眼。
演完之後,陸澤立刻放開成浩宇站了起來。
成浩宇本來還在陸澤懷裏根本沒來得及起身,沒了陸澤做支撐,差點摔下椅子。
陸澤看着踉蹌了一下的成浩宇,皺眉道:「笨死算了。」
成浩宇尷尬的笑了笑,沒說話。
兩人這才看向張然和齊駱。
齊駱揮揮手,一點也不遲疑的開口道:「走吧,等通知就行了。」
成浩宇點點頭,拿了自己的東西就離開了,陸澤有些猶豫的看向齊駱。
「你還有什麼事?」齊駱挑眉問道。
「駱叔......」陸澤嘖了一聲,嘴裏嘀咕道,「算了,來都來了,如果過了就演好了。」他揮揮手,朝齊駱道,「沒事,拜拜了。」
人都走後,張然驚訝的看向齊駱,「陸澤管你叫駱叔?」
「嗯,別看陸澤長得成熟,實際上他才19歲,上學呢,我都快40了,不叫駱叔叫什麼。」齊駱淡淡的開口回答。
「不是...你們認識?」張然驚訝的問道。
「哦。」齊駱才反應過來,「認識,朋友的表弟。」
齊駱摸摸下巴,自然說道,「說起來我還要打電話問問靖炎,為什麼陸澤會來試鏡。」
「......什麼?!」張然懷疑自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名。
「哦,就是咱們這個電影的投資者,也是視星總裁,我朋友,加陸澤表哥,改天介紹給你們認識,他叫陸靖炎。」齊駱解釋道。
張然心裏的小人目瞪口呆,苦笑着感嘆,這世界還真小。
如果讓陸靖炎知道編劇作者是他,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不過既然陸靖炎肯投資這部劇,應該也不會太在意這些吧。
齊駱見張然表情有異,奇怪問道,「怎麼了?」
張然勉強笑了笑,「沒什麼,對了,你對兩個主角人選有想法嗎?」
「嗯,這幾個都不錯。」齊駱將他看好的標了出來,「演技上都還行,你覺得這幾個人當中有符合你心目中主角形象的人嗎?」
張然伸出手指著其中的兩個人名道,「這兩個人的形象,是我心目中尚原與何騏的形象。」
齊駱笑道,「我看他們的對手戲,兩個人表演的時候很相配,有感覺。」
「嗯。」張然也認同道。
「一會兒我把試鏡的視頻給你拷貝一份,回去之後我們還是再多看看,多考慮一下,過兩天你再給我一次答覆。」齊駱開口道。
「好。」
等張然帶着視頻離開之後,齊駱給陸靖炎打了個電話。
「靖炎,我今天在試鏡人選里看到了陸澤,你知道他來嗎?」
陸靖炎在電話里笑了一聲,「知道。」
「嗯?怎麼回事?」齊駱察覺到這裏面似乎有什麼隱情。
「放心吧,他肯定是自願的。這小子和靖婧打賭輸了,靖婧讓他來的。」
齊駱聽陸靖炎在電話里講兩個人打賭的事情,好笑道,「那幫我謝謝靖婧了,她給我送來了一個合適的男主角。」
「怎麼?確定了?」陸靖炎詫異道。
「嗯,我們的作者也很滿意他,基本上不出什麼問題,就確定是陸澤了。」
「那恭喜了。」陸靖炎開口祝賀道。
「等開機的時候,你這個投資人要不要來看看?」齊駱問道。
「好,沒問題,到時候我帶着東西去慰問你們。」
齊駱笑了兩聲,又和陸靖炎聊了兩句,這才掛斷了電話,
掛斷電話后,他突然看到了手機上的未接來電,齊駱皺眉看着上面的電話號碼,想了想,最後還是沒撥過去。
張然回到家裏之後,將試鏡者演戲的視頻看了兩三遍,最終還是堅持自己最初的選擇。
陸澤和成浩宇,這兩個人是他心目中尚原和何騏的人選。
打電話給齊駱,齊駱也認同張然的選擇,最後,他們將通知發了出去,就等著其他配角就位準備開機。
開機那天,張然分外緊張,因為齊駱告訴他,投資人會來。
投資人,那不就是陸靖炎?!
張然坐在片場的椅子上,手裏拿着劇本一點都看不進去。一會兒陸靖炎過來看見他,會是什麼表情?他會怎樣看自己?
張然想過避而不見,但事實就是事實,他躲過一時,也不可能一直不讓陸靖炎知道。
而且,有什麼可避諱的,當他決定拍電影那天,不是已經下定了決心嗎?
可是再怎麼做心裏建設,在見到陸靖炎的時候,張然還是緊張的說不出話來,好像被人剝光衣服,站在光天化日下,被人赤|裸|裸|的圍觀。
陸靖炎驚訝的表情已經完全表達了他內心的想法。
「是你?你是《咫尺陽光》的作者?」
張然笑的勉強,只能點頭。
齊駱好奇道,「你們認識。」
陸靖炎點頭,並未多說什麼,又繼續看向張然,發現張然臉色都白了,他心裏那個問題隱約有了答案,陸靖炎笑笑,「寫得很好。」
「...嗯?」張然愣愣的看着陸靖炎。
陸靖炎表情溫和,身後拍了拍張然的頭,「我說你寫的很好,很感人,我回去又看了第二遍。」
張然眨眼,鼻子有些酸,「謝謝。」
「我們還挺有緣分。」陸靖炎說完,旁邊突然湊過來一個人。
陸澤伸著脖子,「哎,還開不開拍了,這麼多人等著呢。」
陸靖炎無奈道,「你倒是敬業。」
「哥,你送吃的,大家也吃完了,現在所有人都待着沒事幹了。」陸澤聳肩,「我還想把今天的份趕緊拍完,好出去玩呢。」
陸靖炎點點頭,對張然道,「那我先走了,改天見。」
「好。」
陸靖炎頓了頓,又拍拍張然肩膀,對他說道,「別多想。」
張然看着陸靖炎離開的背影,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完了。
陸靖炎的意思是,他並不會因為張然的性向而有什麼意見,該怎樣相處還是怎樣相處。
可張然並沒有被安慰到。
因為他可能再也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和陸靖炎自然相處了。
張然的心裏種了一顆叫做|愛情的小種子,他不填土,不澆水,想讓它干扁下去,但總有外來人搗亂管閑事,小種子一次次茁壯成長,破土發芽,張然再也奈何不了它了。
他心裏不由得對陸靖炎充滿了怨念。
晚上,張然躺在床上,來來回回翻看自己寫的小說,最後用枕頭捂住臉,無聲尖叫。
陸靖炎竟然看了他寫的小說!
我靠還看了兩遍!
抬起臉,張然滿臉通紅,太不好意思了!真是太難為情了!
張然猛的直起身體,陸靖炎知道他是作者,那不就是知道然無味就是他了?
陸靖炎會不會看他的小說?!
張然打開自己的作者界面,咬着大拇指,看着自己寫的所有小說,有種想將它們全部銷毀的衝動。
事實上,張然的擔憂並沒有錯。
陸靖炎在知道張然是然無味之後,確實起了好奇心,想看看張然寫的其他小說。
陸靖炎打開張然時間最早的一本小說。
是一本符合當時潮流的穿越小說,看文章內容,張然文筆稚嫩,有些小白,邏輯思維也不緊密,大概是想到哪寫到哪的典範,以至於底下好多人在吐槽。
陸靖炎卻覺得張然寫的有些好笑,他好像從文章當中窺伺到了以前張然的模樣,沒什麼心機,說話直白,不懂得套路和掩飾。
他在自己賬號中充值了錢進去,想了想,最後還是只給張然簡單打賞了一百塊錢。
第二天,張然從床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照例打開作者界面,想看看前一天的數據,然後他突然發現很早以前寫的第一本小說被人打賞了最高一張票,不過張然沒有多想,他以為是現在哪個喜歡他的讀者愛心泛濫打賞給他的,畢竟他當時寫這本小說的時候,被底下的讀者吐槽的很慘。
真是個有愛心的讀者,張然默默的想到。
恐怕以前吐槽他傻白甜的小天使們,根本想不到寫出這麼幼稚的小說的人竟然還是個男的吧。
張然自嘲笑了兩聲,下了床趕緊去浴室洗漱。
今天周日,算上昨天,這兩天他不用去公司,要趕緊去片場將接下來要拍攝的劇情細節敲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