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顏奎不由得停下腳步,半晌難以回神。顏麗,他的七妹,唯一的同母妹妹,從小體弱,是他捧在掌心裡疼惜著的。若不是柳九醫術高超,若不是柳九能一直延著小七的一口氣,他對柳九一點好感皆無。

那年,柳九被淹死在宮中湖泊,同年,因無人為小七施針,小七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而他沒能趕上見最後一面,咽下了悔恨,之後如往常度日,但誰都不知每當他一人獨處,他就憶起小七那總是蒼白卻又溫柔的笑臉。

而她卻說,有個姑娘要她代為捎話,說一切安好,勿念……

難道那個假仙姑真能看見什麼?

二樓離樓梯口最遠的一間房,裡頭一片狼籍,桌倒櫃翻,地上還有著一灘灘怵目驚心的血跡。

掌柜的當場白了臉,心疼傢具損失無處索賠。

而裘化真臉色比躺在床上的男人更蒼白,幾乎可以說是一點血色都沒有,要不是她正在作畫,碰巧教她聽見外頭不尋常的腳步聲,提早翻桌擋人兼放聲尖叫,否則等那行人行動開始,她早就屍首分家了。

花世澤淡淡瞥了眼房內,目光落在裘化真臉上,思索一會便朝易水使了個眼色。

易水叫住了掌柜的。「掌柜的,這十兩銀子當是我家主子賠償你的,順便再替這兒的客人換間房。」

掌柜的正愁著,聽他這麼一說,隨即眉開眼笑地道:「這事好辦,小的馬上處理。」

「不成,這人現在還動不得。」裘化真想也沒想地道。

「為何?」花世澤淡問著。

「這人還昏迷不醒,而我正對他施針,現在要是動他,入針點一旦鬆動就會止不住血,氣血不暢,他就活不了了。」

「施針?」花世澤走到床邊,果真瞧見躺在床上的男人,從胸口一直到下腹,插上了不少銀針,而左肩上的傷幾乎划至胸口,可見傷勢之重。他濃眉微揚,看了裘化真一眼,漫不經心地問:「為何不灸?」

「灸能補能泄,而此人身受重傷,失血過多,就怕補不足泄,故先止血順氣再配以藥材,待清醒后再酌量而灸。」裘化真不假思索地道。

「姑娘醫術不俗。」

「……醫卜本一家,算不上什麼。」其實她很想大聲地說:我是大夫啊!可如果想得到他的信任,恐怕得暫時再當神棍。

想想,真嘔!

「姑娘與這個男子又是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我只是很……」硬生生將倒楣兩個字咽下,再啟口,「昨兒個剛好在前往客棧的路上遇到這位身受重傷的公子,如今我暫住在城南賴府,不便帶他進賴府,只好先將他安置在客棧里,不管怎地,總是得先醫好他身上的傷。」

說來,她真的不是普通倒楣,昨兒個嘴饞得緊,哪怕已入夜還是堅持到客棧買饅頭,誰知道半路上就遇到這位公子,不想救的,又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只好想法子將他拖到客棧,讓掌柜的差人將他給抬進房,連累她守了一晚,早上才回賴府睡了兩個時辰,便又趕過來看他傷勢是否穩定。

正因為如此,今兒個才會遇到他們主從三人。

「姑娘可與人結怨?」

「呃……」這個問題相當微妙啊,她不怎麼確定。

「我明白了。」花世澤一貫淡然。

喂,你明白什麼了?裘化真無聲問著,見他主從三人站在一塊,其中一人偷覷了她幾眼。

看什麼看,以為現在服軟姿態低,她就會對他好聲好氣嗎?錯了,她是個記仇的人,怎麼對她,她就以牙還牙!

哼了聲,收回目光環顧屋裡,她忍不住皺鼻。這血腥味呀,到底要多久才消散得了?無奈嘆著,順手拉起一張椅子,瞥見地上有個香囊,她拾起一聞,瞧著上頭精緻的鳳凰綉紋竟被利刃劃破。

一鳳一凰的鳳凰于飛……驀地,她眼前晃過一幕,是一隻玉上鳳凰在她面前不住的晃動……

「侯爺,若是依進門時所見,那幾個人並非正統練家子,而持刀者直往裡而去,目標該是床上那個男人。」易水輕聲道出他的看法,身後突地傳出聲響,他側眼望去,就見裘化真險些跌坐在地。

易水無意伸出援手,卻見自家侯爺從身旁閃過,正意外之際,只見侯爺拿走了她手中的香囊。

裘化真愣了下,抬眼望去,正巧對上花世澤那毫不掩飾的嫌惡之情。

現在是怎樣?她做了什麼惹他嫌的事了?

「幾位爺,這兒要稍作打理,要不請三位爺先回房,我在隔壁另闢了一間房讓姑娘暫歇。」掌柜的見小二找來幾個雜工,忙不迭哈腰恭請。

花世澤率先走出房,顏奎和易水隨即跟上。裘化真無奈嘆口氣,瞄了眼床上的男人,只得先到隔壁房歇息,哪知房門都還沒掩上就被推開。

她無言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再見他大方地踏進她暫歇的房,只能萬分不快地跟在他身後,然後搶先他一步坐下。

身分尊貴又怎樣?要搞清楚,有求於人時該擺什麼姿態。

顏奎想上前喝斥她,卻被易水攔下,花世澤倒是不以為忤,在她面前坐下后,開門見山地道:「你能否在我身邊瞧見什麼?」

「兩個男人。」裘化真十分配合地道,見他那雙漂亮的眸微眯起,她隨即指著他身後。「兩個男人,沒錯啊。」

別認為她是在尋釁,她純粹只是累了,懶得多維持表面功夫。

「我問的是,你可有在我身邊瞧見任何鬼魂?」花世澤目光冷了,嗓音更冷。

「沒有。」她快人快語,完全不拖泥帶水。

要問在場有幾個鬼魂,她可以直接回答兩個,而且就是她認識的那兩個,就在門外;書生一臉看熱鬧的欠揍表情,小清則是退得遠遠的,瞧也不瞧門裡一眼,不知為何,打從她見到這個傢伙之後,就一直避得遠遠的。

「顏奎身旁呢?」

雖說她不知道顏奎是誰,但她猜是她今天搭話的那一個。「沒有,她已經離開了,許是她只想交託那一句話,說完自然是歸黃泉了。」

顏奎聞言,神色微變了下,卻不允許自己提問,就怕自己著了道。要知道這些術士神棍最本事的就是掐住人心的弱點,人的心一有渴望,就讓他們找到了縫隙,接下來就任他們宰割了。

「所以……流連在世的魂是因為有執念?」

裘化真發現他的臉色更沉了,便拿出幾分精神探探他的底。「一般來說是如此,恨、怨、念、情等等都是執念,是亡者對生者最後的依戀,教魂魄離不開陽間,一旦解了執念,自然就會入黃泉。」

這是小清說的,肯定錯不了。她邊說邊打量他的神情,在心裡不斷地反覆推敲,猜想著他想找的是誰,想看的是誰,又是否與他手上的香囊有關。

鳳凰于飛……那是女子贈與他的定情物吧,所以,他想找的應該是個姑娘家。

「你認為,我想找的是誰?」

裘化真笑了笑,纖纖長指指著他手上的香囊。「憑著香囊,我會認為你想找的是個姑娘家。」這般簡單的推論,反而顯得她真誠,是吧。

反正,他是問看法,又不是問她能力。

「而她未跟在我身旁,意味著她已不在陽間?」

「……這倒也不一定,閣下是個陽氣極足的人,怕是她想接近也不容易。」嗯,小清退得那麼遠,感覺那麼害怕,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樣。

「那麼她還可能在哪裡?」他冰冷的面容有著一絲渴望。

裘化真垂斂長睫,思索了下,謹慎啟口。「那得先知道她是如何亡故。」人嘛,無緣無故想見鬼,要麼是至親,要麼是沒見上最後一面,未能見上最後一面,若非急病,那就是……遭人殺害。

她這一問,是在替自己鋪路,畢竟總要摸清底細,她才能拐得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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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兩小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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